书名:逃离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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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心而论,方沉记东西虽然慢了点但不是无药可救的地步,院长也说如果他愿意可以资助他上高中。

    那个夜晚方沉蹲着身抱着腿,和聂时说悄悄话:“其实有一点想去学校。”

    聂时转过头。

    方沉笑起来,有点傻又令人心疼:“可是我怎么也做不到优秀。”他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初三这一年都有好好努力,想着要是实现不了就放弃,不让院长浪费钱了。

    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方沉一直知道。

    九年义务教育结束,剩下的人生他该自己努力了。

    聂时将手掌落在方沉的发间,盖住那双发红的眼,说:“嗯,我知道。”

    初中毕业后方沉就开始打工,他工作的地点离聂时的高中很近,两个人偶尔会凑在一块喝饮料,坐在奶茶店里,方沉把头往桌子上一搭,摇晃毛茸茸的脑袋嘀咕:“有空调真好啊。”

    方沉有一双好看的眼睛,阳光下是琥珀色,里面藏了光。

    聂时有时候也在想,要是方沉没遇到他就好了,或许会活得更轻松一点,可是他又想,要是没遇到他,方沉只有挨揍被阴的份,他得把方沉看好。

    养父母有了小孩,对聂时越来越冷淡。高一整整一年聂时在家里像个隐形人,高二起他们有意无意在聂时耳边提起现在的奶粉贵,小孩的吃穿都是一笔大花销。

    他们不想供聂时上学了。

    聂时那时候在想什么?他什么也没想,逃课去方沉打工的地方坐着,一坐就是一下午。

    方沉问:“你们放假啊?”

    聂时摇头认真说:“我不想上了。”

    那天他俩打了一架,最后以方沉哭着骑在聂时身上揍他为告终。

    其实从方沉掉眼泪开始聂时就放弃挣扎了,躺在地上任他揍。

    他有时候很害怕方沉,阳光积极的少年,无论遇到什么都笑着面对。聂时做不到,他永远看着自己扭曲丑陋的影子。

    方沉哭到最后聂时也哭了,默不作声蜷缩起来闷声说:“他们不想供我上学了。”

    他们生来没有自由,只有不停地被选择、被选择……可是这些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方沉和他一块倒在脏兮兮的巷子里,天蓝的那么不真实,没有鸟飞过,没有自由什么也没有。他伸出手又落下,脑子里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侧过头,“他们不供你上学,那我供你。”

    方沉也什么都没想。

    他脑子好像是空的,都不去想以后,只想着现在。

    他跳起来又快活了,手指点着聂时笑起来:“就这么定啦,你以后有钱了要记得孝敬我这个再生父母。”

    聂时起身缓缓摇头,方沉像看不见,“不管,你给我上学去,你成绩那么好凭什么不上学啊?”他好认真地说,“我等你以后赚大钱呢。”

    方沉没有在救聂时,他是在救他自己。

    他们都是在救自己。

    只是当聂时得知他一人打三份工的时候还是逃出来了。

    太阳毒辣的午后,方沉从打工的店里出来,问他是不是又逃课。

    “你这样不行啊,给我好好去上课,记得咱俩怎么说好的吗?”

    “不想去……”

    “不行。你他妈给我上学去。”

    聂时没有答话,气氛僵持住。

    方沉就哭了,弄得聂时不知所措。方沉还是没有长大,这倒也是他才十七岁啊,满肚子的疑问和委屈,最后都吼出来:“你成绩那么好凭什么不读书?!凭什么啊,你都那么努力了……我等你以后发达了用钱甩我脸呢!”他并不是在责怪聂时,他只是太想要一个答案了。

    聂时低头认错向方沉屈服,说会按时上课会老实学习。方沉擦干眼泪笑起来,又伸手拍聂时的脑袋。

    方沉心里藏了那么多句凭什么,声音嘶哑地吼出来,最后又什么也不剩了。其实他们都知道,哪有那么多的“凭什么”,不公平即是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本来打算笼统说一下,想了想还是细写了……躺平任打

    已经开学了,时间不是特别富裕,之后更新就不固定了!!

    ☆、第三十章 再聚

    从那一年开始,方沉学会不再问问题,聂时也更加沉默。

    聂时高三很少跟家里要钱,养父母乐得少花钱,对聂时的事情更是很少过问。

    最初他们领养聂时是因为聂时长得好很对他们眼缘,可惜聂时性子太冷淡,他们大概觉得男孩子养不熟,长大了就会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凭白给别人做了嫁妆。况且他们有了亲生儿子,对于领养这个也就不再那么看重。

    只是聂时考上当地知名大学,他们还是会向街坊邻里炫耀,觉得这份荣光里有他们的一份,都是他们教得好。

    暑假聂时和方沉一块打工赚学费,大早上方沉蹲在街边啃煎饼,阳光跳跃到他脸上,眼尾都闪着细碎的光,聂时突然弯腰,手指蹭过方沉眼角。

    “你干嘛?”方沉仰起头。

    聂时不说话,直直盯着方沉看。

    方沉先不好意思,手盖在脑袋上低下头,又随便吃了几口站起来:“走了走了。”看都不看聂时往马路对面走去。

    开学当天方沉跟聂时一块去的,笑得贼开心,帮忙排队交学杂费。他那天穿得是聂时给买的衣服,宽松的水蓝色半袖和黑色休闲裤,头发有些长了,在脑后梳了个不太成功的小啾啾。

    明明是九月方沉却踩住夏天的尾巴,一派少年气。两人在学校门口告别,聂时将他乱梳的小辫子揪掉,一缕缕顺他的头发。方沉笑眯眯地跟他挥手说再见,聂时忽然不想方沉走了,抓住方沉的胳膊,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方沉抬手搭在他头顶,轻声说:“……没关系,会好起来的。”

    大学期间有人和聂时说,你弟弟好黏你啊,每周都跑学校来看你。

    那人说得不对,是他放不开方沉,是他依赖方沉。

    从方沉扑过来盖住他的眼睛起,从他说那我供你上学起,是聂时更依赖方沉。

    在那些无光的日子里,是方沉一直护着他,把他从冰冷的角落拉出来,从泥沼里拖出来。

    可是他却没有护好他。

    从那时候到现在,一直一直都是。

    雨停了,方沉蜷缩成一团,从他这个角度看,依稀可见聂时露出白骨的手掌。

    他还是害怕他,无可避免地颤抖,“……是我杀了你?”

    聂时的指尖一颤,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方沉一闭眼,眼前又是一片血腥,破碎的玻璃窗,百合花刺鼻的香,“为什么……”

    为什么呢,他们曾经明明那么好。

    聂时跪下来,指尖在离方沉很近的地方停下。

    方沉主动凑近了,尽管身体在抖但还是伸手触碰聂时的手掌,哽咽着疑惑着:“我不应该害怕你……我……”越想越疼,汗珠落进眼里,他几乎说不出话。

    那些害怕的情绪,那些意味不明的躲避都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究竟怎么了。

    天要亮了,天际的蓝一点点变淡变浅。

    两个人离得那么近,聂时却不敢凑近,小心翼翼勾住方沉的手指,“别怕,我会跟着你。”

    他重复曾经说过的话,方沉一直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从始至终聂时都只是想要保护他。

    但这一次,聂时松开手。

    只要他在方沉就会很痛苦,拼凑不完整的记忆令方沉整个人都陷入混沌。

    聂时俯身在方沉苍白的唇上烙下一吻,连带着眼睑半阖,轻盈地像蝴蝶沾着花蕊又很快飞走。

    方沉跟着闭眼,廊前洒着稀薄月光,聂时手指擦过他的脸颊,起身踏着月夜倒退向后,最终隐没在阴影里完全失了踪迹。

    过了很久,天彻底亮了晴起来,白光照在方沉眼睑上。高成开门看到方沉躺在廊里一哆嗦,问:“你怎么了?聂时呢?”他向四周看看。

    方沉没出声,高成吞了吞口水没敢再问。

    “这就天亮了?我咋还睡着了……”高成挠挠头,眼睛瞥着方沉,他怀疑聂时已经死了,或许方沉还看见了。

    高成不想在这里多呆,又问了一遍聂时没回来吗,方沉还是不吱声,只是随他站起来。高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什么都不问了继续上路。

    车开了一会儿,高成指着手机导航:“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大概就能到了。”

    方沉面色苍白,半闭着眼轻轻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