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任希睿被成平王派出的亲卫找到的地方,是在运河沿岸的一处岩石边。暴雨平息后,他同几个流民被沿路冲至下游河岸,险些丧命。好在任希睿命大,被洪水推上了岩石间天然形成的凹槽处。幸而那些流民中有懂得处理溺水情况的,将任希睿口鼻肺部中呛入的积水按压排出后,救回他一命。
也是多亏了亲卫发现的及时,否则再遇大雨,他们一行人指不定会继续失踪。
任希睿恢复神志时已是被救至运河一岸提督府上的一周后。在此期间,他尚在昏迷中,根本没有转告任何人自己从营地住进了提督府。
成平王殿下本就怀疑这位提督大人,或者说通过几天的明查暗访几乎已经确定此次暴民行动出自提督大人之手。而这位提督大人,顺着他的人脉向上摸,根本不难查清楚他在替谁做事。
成平王刻意对外封锁了一应消息的传递。以至于青冥天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进入提督府查看有关任希睿的情况。
“殿下,其他人如何了?”他被强行灌药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同他一起卷入湍流之中的流民。
“堂弟且宽心,本王已派人将他们安置妥当。倒是你,足足昏迷一周有余。好在上天护佑,得以让你化险为夷。”成平王站在床榻边轻声道。
任希睿微微起身想要致谢,不慎牵动身上多处伤口,纯白的绷带下隐隐露出血色。疼得他额间浮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成平王抬手制止道:“你重伤未愈,还是多加修养。本王已经替你找到真凶,之后的事情本王亲自操办。”
“多谢殿下。”任希睿忍痛咬牙道。
这时,门外传来吵闹声:“二公子您不能进去呀!殿下还在里面与小王爷相商要事,您先在门外等等吧!”
“我等不及了!”闻书月像极了一只竖起浑身尖刺的刺猬,心底里腹诽了无数遍里面那二人,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都伤成那样了,还在唧唧歪歪管天管地!!
“您就饶了奴才吧!要是让殿下听见,奴才的小命可就不保了!诶!二公子!”仆从哪里捉得住闻书月,他执意要进屋,便不会给别人机会拦住他。
就在闻书月指尖触及房门的上一秒,房门被人突然拉开。成平王沉着脸看着门外的众人。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他愠怒道。
院内顿时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就连闻书月也低着头乖乖站好。
“闻书月,堂弟亲自教你规矩礼仪也有几年时间,你到底是学不会,还是根本不知悔改?恩?”成平王冰冷的语气好比深冬时节的雪,在夏日里也能将人冻出病来。
“臣,知罪。”闻书月垂着头,小声道。
“你们几个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是要本王给你们找事做?”成平王用余光扫视周围一圈,吓得仆从们瞬间散去。院内只留下他和闻书月两人。
成平王转而轻叹一声:“你看你,都二十多岁了,还耍小孩子脾气。本王看是堂弟平时过于迁就你,把你宠坏了。”
闻书月撇了撇嘴,却不敢回话。
“事情办得如何?”他继续问道。
“虽未失手,但书月已然让殿下失望了。自知留下痕迹,恐怕已经暴露。如有必要,书月愿自戕请罪。”闻书月低声道。
成平王缓缓闭眼,鼻尖拂过院中栀子花香。他微不可查地微蹙眉头,顿了顿,终是说道:“本王还有要事要处理,日后之事,自行决断。”
“是。”闻书月抬手行礼,直至成平王走过他身侧,才微微直起身子。他冷静地恢复了正常的神情,朝屋内走去。
任希睿早知刚刚是他在门外吵闹,调笑道:“大老远跑到荆州来,是想我了?”
“你怎么回事?”闻书月也不多废话,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
“不慎落水而已,受了点小伤。”任希睿自觉不够,又补充一句,“已经无碍了。”
闻书月冷笑一声:“小伤?无碍?”他上前一步扯开被褥,直直地注视着任希睿被绷带缠满的上半身。
他几乎是扑上去砸在任希睿的胸口上的,任希睿咬牙闷哼一声,却忍痛将他的后背牢牢箍在双臂之中。
闻书月抬头,二话不说便要凑上去吻他。
任希睿扶住他的肩膀,顿时拉开一段距离,沉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自己没什么大事儿吗?我现在想跟你上床,你就说做不做吧!”闻书月竟主动没羞没臊地要求着。
此时的任希睿已是两年多没见他,如今亲眼见到,恨不能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刻进自己的骨肉中。听着这一要求,胸膛处的□□连同着热血就要将他蚕食殆尽。
就算他现在抬抬手都是困难,讲句话喉间都是撕裂的疼痛,甚至翻个身恐怕都不能自理。
但他还是想要眼前这个有些灰头土脸,怒目圆睁瞪着自己,束起的长发早已散乱的人。
任希睿不再多言,冒着把伤口都撕裂开的危险,一搂一抱将闻书月带至床上。
两人辗转着头部,互相啃咬吮吸,细细密密地反复亲吻,似要找回遗失许久的甜美味道。任希睿脖颈上缠着的绷带渗出的鲜血越发鲜红浓郁,映衬得闻书月交缠在他颈间的肌肤更加雪白莹润。
任希睿将嘴唇贴在闻书月的耳根后,一点一点轻柔地亲吻着,唇瓣处的温热渐渐蔓延至颈间。他想将这一点宣之于口的爱意尽数传达给这个人。这个他爱了好多年的人。
忽然,他发现闻书月搭在他后背上的手顺着他的背部缓缓滑下。原本急促的呼吸也骤然停止。
呼吸声只停止了一瞬,转而恢复,却极其微弱。
再看向闻书月的时候,他正紧咬着下唇,双眼紧闭,陷入昏迷之中。
任希睿微微皱眉,他现在根本没能细想,忍痛从床上爬起来,顺手披上件外衣便将他抱在怀中。
“来人!给本王备车!”他朝着远处吼道。
片刻之后,车马驶出提督府朝着青冥天的方向行去。
“门主!不好了,门主!副门主突然昏迷,已送至大别院了!”一名小弟子将木质地板踩得“咚咚”直响,引起了青冥天门主的注意。
有些年迈的老人缓缓抬头,微微眯起眼,道:“什么‘突然昏迷’他那是旧伤复发。”
“好的门主,副门主旧伤复发。那现在该怎么办?”小弟子问道。
门主慢吞吞地起身,道:“带本座去看看。”
任希睿守在闻书月身边,见青冥天门主进来,微微颔首:“见过门主。”
老人将他从上至下仔细打量一番:“你就是呆瓜”
任希睿:“”
小弟子见他疑惑,门主又出言惊人,急忙解释:“门主,这是任小王爷。王爷,只是副门主在私下里喜欢叫您‘这个呆瓜’,门主听了去,才学着这样叫您,望您不要计较。”
任希睿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无妨无妨,书月叫得没错,还请门主帮他诊治一番。”
“你们都先出去吧,书月就交给本座。”门主微笑着将任希睿请了出去,转而就严肃着一张面容,阴沉得可怕。
“副门主在来时的路上没日没夜地连续奔波了两日,抵达青冥天山门的时候又得知王爷您已经被救回提督府安养。副门主连山门都没进,就马不停蹄地赶往提督府。想是筋疲力竭,才昏迷不醒的,王爷放心,应当不会有事。”小弟子安慰道。
任希睿一言不发,几缕鲜血顺着他的脖颈和手臂潺潺流下,浸湿了雪白的中衣。
小弟子看着他站定处的地面上,滴下赤色血液,实是触目惊心。连忙劝说道:“王爷要不先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副门主这里恐怕还要些时辰。”
“不必。我守着他。”任希睿咬咬牙,坚持不肯挪动身体。
任希睿在院外足足站了两个时辰。门主才从屋内推门而出。
“书月只是劳累过度,其余已无大碍。”老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如果只是劳累过度,为何会突然断了呼吸”任希睿微微皱眉。
“王爷所说,应当是书月在确认你安全之后,紧绷的状态突然放松导致。”老人的声音极其威严,不容他人质疑。他的眼神中无时不刻都在透露着,“信我”二字。
老人继续道:“王爷身上伤口复发,如不及时处理,恐有后患。书月修养半日便能转醒,王爷还是随我弟子前去重新包扎为好。”
任希睿抬手抹去下颌边的汗珠,点了点头。
成平王手段奇诡,一夜之间派人扣押了提督府及运河沿岸府衙大大小小官吏数十人。提督大人因谋害皇族之罪证据确凿,即日将押送入至靖城,处以凌迟之刑。
大半年过去,夏至时节晃眼间已是春分。
任希睿和闻书月二人,一面协助成平王清理运河一带多年顽疾,一面安心养伤。两人就此分房睡,谁也不去碰谁。
楚王府内。提督大人凌迟之日。楚王扬袖大发雷霆:“简直废物!连个任希睿都解决不了!白白断送了机会!你们到底还要折送本王手上多少人!”
幕僚们都知成平王前去荆州与靖城相安无事两年多,本本分分整治的同时,也在各方面收集当地官吏贪污赈灾粮款的证据。
可楚王毕竟之前料理荆州灾区这么些年,也不至于被连根拔起,怎么会想到这成平王不声不响地仅用两年多的时间,以提督大人谋害皇族为名,解决了所有事宜。
楚王此举,无非是打了自己的脸。
他缓了一口气,咬牙道:“父皇如今一病不起,成平王回靖城后必定受封。诸位要同我做长远的打算才是。”
“殿下。”先前的那位直言的幕僚开口道,“如今南平除却镇国正一品的闻军侯爷以外,还有四家正二品的军侯府。其中两家归顺于您,另外两家收在任小王爷旗下。若殿下能够让任小王爷投靠您,日后之事,岂不容易”
“但今日任希睿的立场已然明显,本王又能如何拉拢他”楚王内心不悦。
“只要殿下能够拿到老王爷当年被温国公构陷一事的证据,不愁他不为殿下所用。”幕僚微笑道。
这天下,尤其是皇家,背上拥兵自重谋反之罪就是留下千古骂名。任王府至今都因为当年冤案被刻意压制,亲王府沦为郡王府,眼见着晋升无望。若是能洗清老王爷罪名,便能重整任王府。任希睿不会不在意自己父亲的冤情。只要是皇族之人,都不能漠视。
况且温国公一家只是被贬为庶民,流放甘州。任希睿和成平王断然是无法拿到温国公口实证据,但楚王就不同了。他可以许温国公一家安全甚至是日后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