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洛熙从法国归来后,因为种种事情转为了幕后,因为之前当演员的时候就对导演有兴趣,后来也进修了这个专业,所以当他无法再从事表演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拍电影。
一开始是很艰难的,同行的质疑、资金的匮乏、人员的稀缺……他从来不知道拍一部电影是这么难的一件事,那时候马小顺也因为出柜被赶出了家门,那个大少爷从来没有过得这样辛苦,但却还是挺了下来。
马小顺完全放弃了自己学过的一切,他把在法国学到的服装设计、时尚流行通通打包压在了自己的心底,他给人扛过大包,当过服务员,送过快递,做过翻译,他以前从没想过这样的生活,就算他那时候在法国窘迫地要去卖精也没有像现在这样。
“怎样?”阿雷克斯和他长途通话的时候问道。
马小顺想了想,咏叹调般得说出一个非常文艺的词:“颠沛流离。”
“噢!”阿雷克斯感叹着,为了表示他的情绪,他甚至再次强调了一次,“噢!我的朋友,我觉得你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马小顺完全表示赞同,他觉得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值得炫耀,“至少我还能被冲昏头脑。”
不愧是和他臭味相投的好朋友,阿雷克斯抒情地在电话里朗诵着“le o ureest le rivage”,对他这种臭不要脸的得意洋洋给予了肯定。
可不就是这样嘛,马小顺默默想到,洛熙就是我的岸。
“所以说,我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阿雷克斯打断了他的臆想,他急冲冲地再次说起上次的提议,“你要想想,你是个……嗯……有家室的人了,总不能老这么……颠沛流离?”
“我和洛熙商量一下吧。”
商量的结果是洛熙拿出了他以前的积蓄,那些钱一半用来支持他的电影拍摄,一半拨给了马小顺让他创办他的玩具王国。
本来还算宽裕的两个人一下捉襟见肘起来,很多时候他们都只能缩在30平米的日租房里,吃饭的时候就用酒精炉煮煮泡面。每天晚上,他们都只能用一块板子搭在腿上,一个在左边改剧本做分镜,一个在右边写计划弄预算,偶尔他们会把自己的成果给对方看,洛熙向马小顺解释什么叫做长镜头、什么叫做蒙太奇,马小顺对洛熙示范怎么样用几个零件做出一个玩具机关,怎么弄一个简单的发条。
等到两个人都累了,他们就靠在一起,在日光灯下畅想着以后的美好生活。
“到时候我给你投资,”马小顺往后顶了顶洛熙的后脑勺,“你想拍什么我们就拍什么,想拿几个奥斯卡就拿几个奥斯卡。”
“你以为奥斯卡你家开的啊。”洛熙盘着腿翻着一本摄影技巧的书,嗤笑着马小顺的异想天开。
“那我就专门设个奖,”马小顺转过身去,趴在洛熙肩上,朝他脸上亲了一口,“马小顺终身成就奖,只颁给你一个人。”
“那我可要好好地想想得奖感言啊。”
“嗯,你得好好想!说得不好的话,嘿嘿嘿。”
笨蛋,其实早就想好了。洛熙低下了头,继续翻着书,有些害羞地红了耳尖。
——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马小顺,我将永远爱着你、珍惜你,对你忠实,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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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熙的第一部电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
因为资金匮乏,所以他请不了演员,搭不了场景,玩不了特效,就连原先的剧本都因为预算问题改了又改,到最后,虽然这部影片完全不像一部真正的电影,却离他想叙述的故事越来越近。
这个片子的名字叫《乐园》,来自于他在孤儿院的经历。
这是他最不愿意展开的从前,把结痂的伤口打开,把他鲜血淋漓的一面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但这又是他最想说的故事——他曾如何地贫困潦倒,窘迫不堪,如何在社会最底层挣扎求生,如何一次又一次地质疑和抗争。那是连他自己都快要忘却的懦弱、自卑和胆怯,也是连他自己也不敢置信的坚强、勇敢和骄傲。
当这部电影全部剪辑完成的时候,他的脑海已经一片空白,足足一夜,他都没有从这种虚无的境况中回复过来。
“你会成功的。”亲眼看着电影诞生,陪了他一夜的马小顺抱住了他,“你会成功的。”
“恩。”洛熙闭上了眼睛,靠在他肩上,似乎他灵魂的一部分已经被电影吸收了般,他感到了无法抑制的疲倦。
马小顺把他硬拖到床上,在洛熙的眼睫上轻轻印了下,就像一个神秘的咒语,不过十秒,洛熙已经打起了小呼噜。
“我也会成功的。”马小顺坐在床边为他盖上毯子,正在这时,他接到了一个来自法国的电话。
而当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电话为他带来的不止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还有他们被亲人接受的希望。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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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克莱尔来到中国已经半年了,本来洛熙早就准备让他的电影面世,但无奈他以前做演员的时候比较高贵冷艳,在圈中没有什么人脉,不善人际交往的他也不懂经营,再有他出柜那会儿的轩然大波,电影上映的档期和方式也就不如人意了,往往别人在质疑他的导演能力时,还经常有些无理的要求。
这让本来就脾气不好的洛熙更加烦躁,在第五次被拒之门外时他干脆地决定把片子送去东京电影节参展顺便首映——他在法国的导师看了他的样片后非常感动,于是给出了这样的建议,并给自己早年的学生打了招呼,让他顺利地进入参展单元。
马小顺和洛熙到达东京时,电影节才刚刚开幕。
洛熙的影片因为种种原因排在了第五天的傍晚,这不是一个黄金档,开展五天后无论观众还是影评都会迎来一个疲惫期,短时间不断的观影历程会让他们变得特别苛刻,甚至不会再因为礼貌看完一整部影片,而且还是在吃晚餐的时间,如果电影不够吸引人,他们自然会放弃乏味的片子去享用美食。
虽然洛熙是带着影片来的,但实际上剧组来的人却很少,所有的演员都不是专业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大牌,主办单位在询问洛熙的剧组是否会去红毯时洛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头,即使看起来寒酸,也算是个免费的宣传了。
即使息影了差不多快五年,但当洛熙出现在红毯上,依然是谋杀菲林的存在。
洛熙穿着银灰色的西装,里面的白衬衣随意的解开了领口的扣子,上衣的口袋中别着一朵白玫瑰,他身材颀长,骨肉均亭,气质优雅,如一个贵公子般自有其风华,如果说以前他俊美精致如同一幅精心打磨的画,每一处都仿佛雕琢过一般的美貌几近不存在于世间,那么现在他像是从神坛之上走进了人间,他的眼里不再是不染俗尘的冷漠与超脱,他的眉梢也不再隐藏持才傲物的矜持和自傲,他微微一笑,依然动人心魄,但却可亲可爱起来,叫人顿感亲近。
大概因为他天生就是一个发光体,所以当他站上红毯,慢慢走过闪光灯的长河时,没有一个人能与他争锋。此时,此地,他就是惑人心神的精灵。
虽然如此,但当洛熙在影迷群中看见穿着大小不同,样式一致的亲子装的两父女时,表情还是呈现出了一瞬间的呆愣。
马小顺和克莱尔穿着印着熊宝宝的蓝色风衣,后面的防风帽上还有两个毛茸茸的小耳朵,他们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洛熙的脑残粉,甚至举着大大的写着“洛大大快看我一眼”字样的板子,两个人乐呵地用相机不断的拍着洛熙的各种照片,偶尔还喊着:“洛熙我爱你”,伸出手捂着胸,一副被洛熙的美貌折服的样子,甚至还无理取闹地装模作样试图冲过保安过来求个签名。
——这种样子,真是蠢得不行。
围观完两父女耍宝的行为后,洛熙真的走过去,应他们的要求在衣服的熊脑袋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快步地走开,直到走完红毯进了影院才在角落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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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园》首映的时候,洛熙并没有坐在第一排,他借着剧组成员的掩护,偷偷溜到了后面马小顺和克莱尔给他留的位子,那两父女穿着他给签名的卫衣,抱着两大桶爆米花咕叽咕叽地啃着,看着他来的时候,腮帮子还鼓鼓的,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过来——即使他们美好地畅想过一家人一起看电影的场景,马小顺甚至把自己钱包里洛熙的大头照拿出来放在那张空位置上,洛熙简直不能直视两父女的傻样。
马小顺连忙把照片收起来,洛熙坐下的时候,他偷偷地压低声音问:“你过来没关系吗?”
“电影院里不准拍照的。”洛熙笑得狡猾又得意,这个“有图有真相”的世道可真不错,“我片尾的时候再偷偷溜回去。”
最幸福的是克莱尔,这孩子看着左手的爸爸和右手的papa,脸上的笑容简直像开了闪光灯一样blgblg起来。
几个预告片播完后,出现了《乐园》的片头。
《乐园》的开头平淡无奇,名叫“阿东”的男孩被母亲遗弃在一个孤儿院的门口,院长收留了他,他根本无法理解“妈妈不会回来”的事实,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坚持每天等在门口。
“我妈妈会回来找我的,”阿东对孤儿院的孩子说,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她只是迷路了。”
但是孤儿院的孩子们看不惯阿东这种执着,他们会趁大人们不注意抢走阿东的食物,用阿东的衣服擦鼻涕……用一切无伤大雅又烦人不已的方式为阿东制造种种麻烦。
“你别在意,”孤儿院里一个叫做“珊瑚”的女孩把自己的苹果递给他,“你不说你妈妈的事,他们就不会欺负你了。”
阿东打掉了珊瑚手中的苹果,因此他更加受到了孤儿们的排挤。
马小顺看到这里的时候,拉住了洛熙的手,洛熙的手心冰凉,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眼里明明灭灭,似乎想着什么,但他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阿东躲在小小的储物室里哭泣,他抱着自己妈妈留下来的衣服,回忆着以前的日子。
他开始明白自己也成为了一个“孤儿”,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他把那件衣服放在枯叶堆里烧掉,和欺负自己的孩子们狠狠打了一架,他以前充满教养的仪态也渐渐消失,他就如同掉落悬崖的小鹰,慢慢适应起他的孤儿身份来。
在这个适应期里,他慢慢被那些孤儿同化,虽然并不愤世嫉俗,却再也没有了孩子的天真。这时候片子已经进入一个悲伤而舒缓的节奏,它将一个孩童的生活剧变浓缩成了十五分钟,快速的短片段的画面并没有让人觉得难以接受,这种干脆利落的纪实性的叙事风格毫不拖拉地展示了一个孩子的变化,但却又十分地耐人寻味,它没有过多地叙述阿东的心理,当片子的节奏缓慢下来的时候,阿东已经完成了他的蜕变。
他像孤儿院其他孩子那样打扫卫生、做小工艺品赚钱、上学,生活一成不变,直到院长告诉他有人愿意收养他。
被收养,在其他孤儿看来,这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这代表你不用再吃每天固定的三餐和不变的水果,不必和别人挤在大通铺里睡觉,不必每天轮流打扫和送报纸,不必晚上固定做两小时工艺品,不必穿别人捐来的衣服用别人用过的课本,不必在每次家长会时都尴尬,不必被自己同学提起时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自己是孤儿。
但阿东却不这样认为,他有妈妈,他不愿意再叫别人妈妈。
但这一切都被埋在他心里,他和谁都没提过。
“你为什么不愿意?”珊瑚迷惑地问他。
阿东沉默了一会儿,故意装成开朗的样子,“我不喜欢那里,被人管东管西的,这里多好……”
“这里一点也不好!”珊瑚的弟弟小秋嘟着嘴细声细气地说,他比他们都要小,身体也不好,阿东很照顾他,他也就慢慢成了阿东的小尾巴。
阿东摸摸他的头,“但是这里很自由。”
珊瑚和小秋都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阿东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他只知道,如果他被收养了,也许他就真的见不到自己的妈妈了。
“自由?”小秋迷茫地重复着这个词。
阿东没有再说话,他觉得自己有了个主意——两全其美的主意,他求院长把这个机会让给了珊瑚和小秋。
那个来收养的家庭是好人,他们也喜欢上了珊瑚和小秋,于是阿东送走了自己的朋友们,仍然留在了孤儿院。
他把珊瑚和小秋剩下的东西悄悄搬到了储藏室。
其实储藏室因为破旧不堪已经被废弃了,但这里有着所有阿东不愿意舍弃的东西,包括仿佛被烧毁了的半个袖子。
过了不久,孤儿院的土地被征收,院长也即将退休,没人肯接手的孤儿院面临着拆除的风险。
孤儿院里所有的孤儿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即使这并不是个家,但它毕竟给了他们容身之地,一旦孤儿院被拆毁,他们就再也没有了栖身之所。
这时以前从孤儿院里出去的一个叫做“阿觉”的人回来了,他说自己在外打拼了很多年,一直想要为孤儿院做点什么,他说着自己有办法帮他们,但是他的资金远远不够建一个新的孤儿院,所以需要他们做点事。因为他的热情和诚恳,让院长把孤儿院交到了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