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闻言沉默了许久,他难得放低了姿态,抬首问道:“我该怎么做?”
男人没想到面前的这个青年竟然对“唤醒”的方式一无所知,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帮人帮到底,他接过青年手中的那本旧书,熟练地找到一页,书页上有一个海蓝色的晶石吊坠。
他朝着吊坠一指,语气坚定道:“你,必须找到这个。”
转眼间寒气就完全消散地无影无踪,首都星短暂的夏天要来了。
最近几日接连着都是阴雨天气,不知是不是雨天的缘故,奥兰接连着觉得身体有些无力,犯困得厉害。
适逢这些日子路德都在学校准备毕业的试验,他房间恰巧空着,奥兰就毫不客气地霸占了路德的卧室。
路德不在,他也乐得清闲,常常有困意时,就到路德床上小睡一会儿,可时间久了,奥兰逐渐发现自己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候明明只想午后打个盹儿,醒来时却已然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奥兰虽觉得疑惑,他不知道他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他心底隐约还是明白之前路德忽然能触碰到他身体的这件事,绝非巧合。
也许如今灵魂的状态也有能量的消耗的,他最后爆发出了所积蓄的所有能量,如今只能静静看着自己慢慢走向衰竭。
他其实悄悄地把这件事当作了他最后的“回光返照”,这是上天留给他,让他完成最后心愿的机会。
奥兰其实明白,他真的时日不多了,他在世间弥留了近三十年,也终于到了与世诀别的时候了。
他不知道是该为了离别而悲伤,还是为了能够解脱而欢喜。
但如今他最放不下的除了列伦就是路德了。
如果真的会消失在宇宙中,奥兰想,他应该会与他们好好地道别。
毕竟从今往后就再无缘相逢。
这天从午前开始就雾霭沉沉地阴了天,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小雨,天空中逐渐有亮光从黑云间一闪而过。
因为雷雨,列伦今日没有出宫,公事文书全在楼下的花厅里处理。
他方才在花厅里开了个小会,因内容涉及到国事秘要,列伦遣去了宫人下仆,此时宾客刚散去,偌大的花厅里就只剩他一人。
屋外,雨打藤叶,落了一地淡紫藤花。
狂风骤雨将花窗打得窸窣作响,外边电闪雷鸣,忽然一阵强风吹来,将紧闭的窗户吹了开来。
列伦此时正坐在不远的圆桌后,他手里正批着一份紧要的文书。对于一旁风雨灌入的场景,他倒不是浑然不觉,只是手里文书处理到一半,他心底暗自琢磨着,先把这份处理完,在亲自去把一旁的窗户关上。
可没过几秒,那大开的窗户却自己悄然阖上了。
如果换做平时,列伦当然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只当做是狂风和气流在作怪。
可自他在心里猜测奥兰也许就在他身边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逐渐留心这些生活里的细枝末节。
开始逐渐寻找奥兰留下的痕迹。
在帝国国民的心中,他们的列伦大帝是个雄才伟略、杀伐果断的男人,可私下里列伦其实是个心思极为缜密细腻的人。
他十分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古怪。
按常理来说,如若窗户是被风吹上的,绝不会这样悄无声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此时列伦心里还只是猜测和怀疑,他并不心急,他不会鲁莽到立即就起身去查看。
他向来心思深沉,他只是用余光留心观察着窗户的方向,面上却一脸淡然地埋首于文书中,仿佛并没有注意到方才窗边发生的一切。
时光流逝之间,他在静候着奥兰露出破绽来。
果不其然,在一分钟后,那扇窗户旁的窗帘忽然轻微的动了一下。
这变故其实细微到平常人根本发现不了,但仍是没有逃过列伦敏锐的双眼。
此刻分明无风,窗帘怎么会无风自动?
他眸光一沉,那一瞬间,列伦只觉他的心脏短暂地停跳了一瞬,随即他的心跳变得急促了起来。
一个真相就在他眼前,似乎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他寻找了三十年的人,也许真的就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开过。
列伦几乎用尽了全力才压抑住了心中的惊喜,他面上神情未变,只是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去看向不远处的窗边。
许久,列伦听见自己轻轻地唤了一声。
“奥兰。”
他的声音像往常那般低沉,却分为轻柔,像是情人间的絮语,仿佛再重一些就会吓跑他等候许久的那个人。
他说,“奥兰,你在么?你若是真的在这里,就告诉我。”
此时奥兰就站在那花窗边上,列伦突然的问话让他一愣。
他没有转过身去,只是因为他明白他无法面对此时的列伦。
他该是以怎样的神情在看着他,又是以怎样的神情在同他说着话?
奥兰垂着眼眸望着窗边被落雨沾湿的地板。他的脸上没了往常漫不经心的笑意,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寂。
这是三十年来,第一次,列伦向他而来的问话。
那一瞬间,奥兰只觉得自己正站在那个真实世界的边缘之上,他从那里来,又曾经千百次的怀念着那里,甚至想要回去到那个世界里。
那是他曾经梦寐以求也要回去的故土。
那是他曾经魂牵梦绕也想见到的恋人。
可如今,他似乎与那个世界只剩下一张薄纸的距离,只要他轻轻迈出一步,只要他撩开手边的窗帘,他就能重返这世间,回到那个久别的世界里去。
可这一声问话终究是来得太迟,迟到他如今早已失去了回答的资格。
他明白,早在列伦迎娶科林的那一刻,那个世界就再没有他存在的一隅了。
oga少年垂着头,他的瘦削的肩膀轻轻耸起,竟在微微颤抖着。
他,在哭?
路德此刻正站在玄关处,将这花厅内的一切收入了眼中。
他父亲的问话,与奥兰的抉择,都如静止的画面一般印入他的眼眸。
他没有出声,只静静望着远处的奥兰,脚边是他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雨伞在缓缓落着水珠。
忽然安静的房间里传来啪嗒一声。
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映入了一颗水珠,路德望着它,见它从oga少年的眼角徐徐落下,顺着脸颊下颚,悄无声息地滴落下来,消失了踪迹。
路德腿边的手掌瞬间攥紧,满是青筋的手臂轻颤了起来。
那一刻,他的心脏在无声地轰鸣着。
第十九章
时间分秒流逝着,奥兰却迟迟没有动作。
列伦安静地望着窗边许久,仍没有等到他期望的结果。
——奥兰没有回应他。
列伦忽然明白了,奥兰在躲着他,也许是在生他的气,气他与另一个人组成了新的家庭,也许是再也不愿意搭理他了。
这三十年妄自的等待仿佛注定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这个认知让列伦的眼眸黯淡下来,他的心里泛起些许酸涩的滋味,烧的整个左胸都在隐隐犯疼。
路德在玄关处沉默地端详着花厅里的两人,没有作声。
莫名的妒火在暗自燃烧着,那一瞬间,他明白,那是地狱的火光,他离罪恶的炼狱不过一步之遥。
他还是太过年轻,冲动而鲁莽,像每一个刚刚成年的alpha一般,会被身边更为强大成熟的alpha信息素轻易挑起争夺的欲望,他们的血液会为之亢奋,心跳会为之迅速。
如同自然界的法则一般,为了珍贵的交配权,年轻的alpha同年长的alpha之间终有一战,即使会面对惨痛落败。
此时窗外的雨声愈来愈响亮,穿破黑夜的雷光一闪而逝。
忽然间,一道低沉的男声打破了沉寂的僵局。
“父亲,你刚才在同谁说话?”
路德的声音并不十分响亮,却在这雷雨中的黑夜里仿若掷地有声一般落在奥兰与列伦的心上。
奥兰浑身一颤,缓缓转过身去,看向了从玄关阴影处款款走来的alpha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