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的饭量没减,体重没增,连性生活的时长都没打过折扣,完全没有重病患者该有的症状。如果非要在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只能说他的酒量不怎么样,应酬回来通常都是倒头就睡。但这也可以作为他没生病的间接证据——毕竟是做过医生的人,不可能明知道自己有病还这么豁命应酬。两周过后,阿次已没了猜疑,只觉得夏跃春多事又缺德,活该背黑锅。
然而,他还没踏实两天,不安感就又回来了。
他无意间发现床头的抽屉里多了瓶药。在网上检索标签上的英文,才知道是安眠药。
阿次不禁起疑,大哥平日里吃得香,睡得好,要安眠药做什么?如果这真是安眠药,倒也没什么,毕竟失眠不算大病。怕就怕表里不一,这是阿初常用的伎俩,比如孩子们深信不疑的“撒谎解药小瓶子”里面装的全是鱼肝油胶囊。谨慎起见,阿次取了一片药放在口袋里,拿到技术组,再次拜托小吴帮忙化验成分。结果证实,这药确实是镇定催眠类药物。
阿次仍感到不安:“你帮我想想,除了失眠,还有更严重的病需要服用安眠药吗?”
“有啊!”小吴老实地回答,“精神病可以拿它自杀。”
“不可能!”
“什么意思?是不可能精神病,还是不可能自杀啊?”小吴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案子啊?讲详细点,我也好帮你分析啊!”
“没案子。是我大……大学同学,我发现他在偷偷喝这种药。可他又不像会失眠或是抑郁的人,我担心他隐瞒了什么。”
“你觉得他精神饱满,不像失眠患者,可能正是安眠药的作用啊。其实可以反过来想,服用安眠药就两个动机,既然你把自杀排除了,那就剩睡觉了。而一个人需要药物来入睡,肯定有睡眠障碍。这个障碍可以是心理上的,也可以是躯体上的。这就很容易区分了,如果他只吃这一种药,那八成是心理障碍,你该劝他去看心理医生。如果还服用其他药物,那就是身体出了问题,因为光吃安眠药太被动,起码还该有止疼药之类的,应付白天犯病的情况。”
“你说得对,我是该换个思路了。”阿次眯起眼,意识到自己对阿初的观察太片面了。他立刻跟钟朗请假,到一触传媒总公司搞突袭。
……
从踏进公司的大门开始,阿次频频被人问候“杨总好”,点头点得脖子都酸了,真心替大哥的颈椎担心。殊不知阿初通常只是轻哼一声而已,才不会为了装亲和而委屈自己。
进了电梯,阿次才有机会仰头放松颈部。他望着镜中的自己,庆幸长了这张脸,不然早被门卫上报了。以阿初的精明,如果提早听说他来了肯定会有防备,那就什么都别想查到了。
电梯在三层停下,随着两扇门的平移,一张熟悉的面孔撞进他的视线中。
阿次单手插兜,本来准备摆老板的架势点头打发,却发现来人是顾惜朝。阿次没把握骗过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打招呼,干脆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顾惜朝倒是笑得轻松:“我今天可真走运,乘个电梯都能碰上你。”
“不至于吧,我坐电梯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很容易碰上的。”阿次还不确定顾惜朝有没有认出他,只能模棱两可地往下接话。
“可是就这么巧,我每次来你都不在啊,大忙人!”顾惜朝挑着眉,单手搭上他的肩膀,“既然碰上了,咱们可得好好聊聊。我说过,一定得感谢你给我们兄弟俩的挫折教育。”
阿次望着顾惜朝那一脸危险的笑容,怀疑“挫折教育”这四个字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很显然,这货也把他当成阿初了。不过他可没时间跟顾惜朝扯这些恩怨,趁着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抛下一句“我还有事,下次吧。”,就飞快地蹿了出去,险些撞到正要上电梯的员工。
“嘿,这是5层!你不是按了7层吗?”顾惜朝按着开门键,喊他回去。
“我突然想起还有别的事,再会。”阿次头也不回地走着。听到电梯关门声之后,才转过头。很好,顾惜朝没跟下来。他呼出一口气,总算摆脱掉这个难缠的了。
走了两层楼梯,终于转到了阿初的办公室门口。阿次深呼吸了一下,猛地转动门把手,却发现门是锁的。没在?也好,这样查起来就更方便了!他趁着走廊里没人,迅速掏出钥匙串,把开锁工具插进钥匙孔里,轻而易举地撬开了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打扰,他进屋后把门反锁上,然后就开始了翻找。
不知不觉过了十几分钟,阿次把抽屉翻了个遍,没发现任何可疑的药品。他叉着腰走到柜子前,正准备拉开柜门,却听到门口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
第85章 金屋藏娇
能拿到办公室钥匙的,就算不是阿初本人,也是刘阿四之类的亲信。这人最起码知道阿初此时此刻不可能出现在办公室里,才会连门都不敲,直接捅上钥匙开门。
阿次撬锁擅入本就心虚,这时候也来不及思考,只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如果这是间卧室,还能钻到床底下,可办公室里根本找不到床那么大面积的掩体,他只好弯下腰,蜷到班台下面。
才刚藏好,门就被推开了。他屏住呼吸,听到阿初说:“你过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这都能被发现,大哥实在太精了!阿次无比后悔,被发现撬门顶多是听听训,认个错,比现在这样弓着身子往外爬体面多了!
然而,当他准备认栽挪出来时,外面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我怕提前打了电话,你又不在公司了。这回让我逮到,你就别想溜了!”
顾惜朝?他怎么还在公司里?阿次皱起眉,怨念地看了眼手表,但愿这两位能长话短说。
遗憾的是,他大哥并不急着离开。顾惜朝也不见外,就跟回到自己家一样,扯扯窗帘,又摸摸书架,最后转到班台前,敲了敲台面。阿次提着心,估计自己马上就要被发现了。
“这么大的屋子,够金屋藏娇了!”顾惜朝赞叹道。
“你不会是专程来参观办公室的吧?”阿初泡了两杯茶,招呼顾惜朝坐到沙发上拉家常,“八卦杂志我看了,这是你入圈以来最喜庆的一张封面照,可惜没有互喂喜糖的抓拍。啧啧,在圈外人士的婚礼上公然秀恩爱,你们一定会成为娱乐圈的传说。”
“第一,我从没跟小妖秀过什么恩爱,更没互喂过喜糖;第二,我没跟他约好,只是碰巧在婚礼上碰上了;第三,我们是各自带伴儿出席的,完全没有发展为传说的空间。”顾惜朝颇为不爽地纠正。
“各自‘带把儿’啊?听着挺带感。”阿初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你居然还有心情拿这事开玩笑!也不看看论坛上都传成什么样了!”顾惜朝把手机丢给阿初,让他亲眼看看《扒一扒顾惜朝与赫连春水的情路历程》。
阿初边看边念:“‘小顾!不要跟一个gay拍这种照片,会被思想复杂的人误会你们俩想公开关系!’看来你的粉丝还不能接受你出柜的事实啊……‘恋爱自由,反对歧视’,这一看就是人家‘水粉’发的,多明事理!”
“连偶像的性取向都没搞明白,就成天举着‘反歧视’大旗乱喊的能算明事理?如果哪天小妖敢公开说自己是异性恋者,肯定会有多半数粉转黑,你信不信?”
“都自身难保了,还有空管别人啊?”阿初失笑,“诶?怎么有人说看见你和小妖在荷兰扯证了?”阿次在班台下面窝得背都僵了,而他哥还在孜孜不倦地念那些鬼扯的小道消息。
“哼,这编得还算符合常理,后面还有更离谱的。有个奇葩爆料,说我是女扮男装混娱乐圈的。”顾惜朝已经被这个爆料雷到凌乱了。
“我看到了……后面这个‘凭什么说是女扮男装?你有正剧么?’是你回复的吗?”
“不是……是我弟。”
“也对,看到‘正剧’我就该想到。”阿初表示理解,只有追命具备这种错别字的造诣。
“后面都是掐架,不用看了。”顾惜朝把手机拿回来,说,“给我雇点水军吧!”
“这个不急,我记得你下个月合约到期。”
“……你威胁我?”
“只是不想花钱打水漂。咱们首先要在一条船上,才好商量水军的问题。”阿初走到班台外侧,找出一个文件夹,递给顾惜朝,“乖,签吧!”
“做人太功利会没有朋友的。”顾惜朝不爽地抓过笔,把合同签了,“水军找靠谱点的,别越描越黑。”
阿初满意地把合同收好,笑问:“你觉得什么样的算靠谱?像追命那种水平的行吗?”
“不行。他属于制造问题那一类,不适合解决问题。”顾惜朝提起自家弟弟,也不护短,“不过这正是他的优点。我每天只要思考怎么解决他制造的问题就够了,根本不用担心他翘家怎么办、他爱上别人怎么办……还有,他跑到别人家,爬上别人的床该怎么办。”
阿次挤在小空间里,本就憋闷,又听出顾惜朝的话外之音,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和追命合被而眠的窘事,脸上一阵阵地发热。
“是啊,你真省心,只要防着别让别人上他的床就好了。”阿初淡定地反将顾惜朝一军,“还好我们家阿次从不带外人回家过夜。”
这话题怎么就过不去了?阿次烦躁地暗想,自己和追命还真是“躺着”中了枪。
“那当然,你弟弟是谁啊?杨慕次杨警官!在外面是人民保姆,在家里是侄子保姆。”顾惜朝也没恼,不着痕迹地继续捅刀子,“要说还是你厉害!用两个孩子轻而易举地栓牢了你弟,让他没空和外人交往,斩草又除根。真应了那句老话——舍不得儿子套不着狼。”
阿初听着刺耳,便说:“讲话别这么难听,把我说得跟大着肚子逼婚的女人似的。”
“我说的是事实!那些小场合哪用得着你亲自应酬?不就是为了装忙把孩子推给你弟照顾嘛!我能理解!其实我也想过怎么让略商少跟外人打交道,可根本想不到比你这招更绝的办法。说到底我就是心太软,没你狠!”
“我看你不是心软,是没孩子,想限制也没那个机会!”阿初嘲讽道。
顾惜朝听了也没生气,继续对准“七寸”猛打:“算了吧,就算有孩子,我也不会这么干。做事不能太绝,尤其是对自己的亲人。拿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绑着你弟,你想过他的感受么?你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帮你看孩子,还真算本事!当他在两个孩子的样貌上观察到属于你前妻的特征时,那心情肯定很复杂。”
原来那些应酬只是幌子,不关心孩子也只是套牢他的手段。阿次握紧了拳头。顾惜朝说的没错,当他看到爱钟爱华的自来卷时,竟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只想赶快找家理发店把那该死的卷发剃干净。而顾惜朝不知道的是,阿初到现在还常领着孩子去跟那个女人合家团圆。
“这是我和阿次之间的事,没必要跟你解释。至于他的心情如何,就更不劳你费心!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上论坛看看,你们家追命的马甲让顾黑扒光了没有。”阿初不客气地说。
顾惜朝见他快要翻脸了,便不再多谈。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也没再耗下去的必要:“嗯,他掐不过那帮极品,我还真得回去盯紧点。”
他说完就起身往外走,阿初跟在他后面,也准备锁门离开。到了门口,顾惜朝回头客套地说:“行了,不用送了。你别忘了给我雇水军就行。”
“知道啦!”阿初本想直说没有送客的意思,不过那还得再贫上几句,他实在懒得磨叽,便挥挥手,打发走这尊大佛。关上门还没回身,就听到了阿次的声音——“没必要跟他解释,那有没有必要跟我解释?”
阿初惊讶地转过身,不解地看着弟弟:“阿次?你怎么……”
“你别管我怎么进来的,我问你话呢!”阿次边活动肩膀,边气势汹汹地问。
阿初环视着自己的办公室,只有班台那边能藏人,这小子刚才肯定是躲那儿了。再回想刚才顾惜朝那犀利的用词,根本没给他留解释的余地。他摊摊手,又无奈地放下,说:“很显然,顾惜朝早发现你了,他存心设计我。”
“他存的什么心跟我没关系,我问的是你。”阿次蹲得双腿都木了,慢慢挪着步踱到沙发前坐下,不着痕迹地揉着腿,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拿应酬当借口躲出去?”
阿初坐到他身旁,帮忙揉小腿。阿次也没耍脾气躲开,还抬腿搭在他膝盖上,方便按摩。
阿初抬眼看看他的表情,确定他没在生气,心里也有了谱,便故作轻松地说:“顾惜朝刚才已经说了,是为了栓牢你。你不相信他分析出的答案吗?”
“我跟他不算熟,谈不上信任……哪杯能喝?”阿次觉得口渴,望着桌上的两个茶杯问。阿初指了指自己喝的那杯,他才拿起来喝。喝完又说,“虽然你的可信度也不高,但是在它变成负数之前,还是有参考性的。”
原来可信度是用数值来表现的,不过阿次算的数靠谱吗?阿初心中暗笑,表情却很是沮丧:“其实我从没想要限制你的自由,可是我真的不会和孩子相处。你也不是不知道,爱钟从小就那样,我一抱他就哭。当时我确实被他哭得脑仁疼,遇上饭局就磨蹭着晚点回家,反正也有刘嫂看孩子。可是去过了王经理的生日宴,陈总监的订婚宴就不好推辞了,不然员工都会有看法。所以到后来再想从无关紧要的应酬中撤出来也难。”
阿次点点头,表示接受了这个说辞。虽然说服力不够,但是好歹解释了半天,还算有诚意。如果顾惜朝想借这机会报之前被骗的仇,那他恐怕要失望了——阿次没忘记自己请假赶过来的目的,与大哥的身体状况相比,任何其他的发现都是小问题,不值得浪费时间。
阿初见他没深究,赶快岔开话题:“那么该我发问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阿次想起牛叔的话,撬锁这技能是杀手锏,在没调查清楚之前,不能让阿初提前察觉到。
“这回答真实在。”阿初笑着摇摇头,见他不愿意回答,干脆换了问题,“你不是应该在单位上班吗?怎么到这儿来了?不会是特意来跟我玩捉迷藏的吧?”
“当然不是。”阿次挪开腿,坐直了身子,严肃道,“我今天在床头柜里发现了一瓶安眠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准备这个?”
“安眠药?”阿初挑着眉想了想,才说,“哦,你不提我都忘了。有天失眠找不到药,后来就备了一瓶放着,一直没吃过……你不是想转移话题吧?这跟刚才的潜伏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