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刚挺稳,两个小鬼就轻手轻脚地蹦下车,跑进屋找牛叔讨甜点去了。阿次解开安全带,又帮他哥松了绑,见这人还是纹丝不动,便单手按着副座椅背凑过去低声问:“你是被巫婆下诅咒了,还是被纺锤扎到手了?等着我吻醒你呐?”
阿初睁开眼瞅了他一眼,然后冷着脸推开车门走下去。
怎么突然这么不识逗了?就为一句“普通兄弟也挺好”犯不上啊!还是因为夏跃春翘班的事迁怒于人?阿次干张着嘴目送他进屋,一时无法适应调戏不成反被无视的尴尬。有些焦躁地摸摸衣兜,才想起自己已经戒烟了,只能锤了一把方向盘发泄,然后下车跟进去。
他进屋时,正看到阿初走进客房拍上门,紧接着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
阿次愣愣地望着客房的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着他了。爱钟和爱华也听见动静,不敢再吵着要布丁。所有人都在自我检讨,连牛叔都试探地问阿次:“是不是菜色不合意?”
“他连菜色都没看,哪来的不合意?”阿次垂着眼,大叹一口气,“放心吧,跟您没关系,估计是冲着我来的。”
“哦,那还好。”牛叔明显松了口气,拱了他一下,说,“马上开饭,你去叫他一声。”
阿次立刻瞪他:“都说是冲我了,您还让我去叫?”
牛叔冲他挤挤眼:“解铃还须系铃人,理由我都替你找好了。赶紧把台阶送过去,他也就不端着了。”
阿次眨眨眼,寻思着是这个道理,便说:“行,那我去叫他,您忙您的吧……”
“河还没过呢就拆桥!”牛叔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他要面子,便不再围观,扭头往餐厅走。
阿次走到客房门口,清了清嗓子,才敲门道:“大哥,该吃饭啦……大哥?”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里面没有回音,越发不踏实,便给阿初打电话,听筒的彩铃和阿初的手机铃隔着一道门同时响起来,过了几秒又同时停了。
“干嘛?”阿初语气生硬地接了电话。
“……牛叔让我叫你吃饭。”电话接通得太突然,阿次有点紧张,说完才觉得这么讲好像只有牛叔关心阿初没吃晚饭,他根本不在乎一样,赶紧改了口,“是我想叫你吃饭。”
“不用了,刚才吃过点心就不饿了。”
这理由很充分,他们在葵花购物中心确实吃了不少,阿次也觉得不太饿,便说:“那你把门打开,我想跟你谈谈……”他恍然觉得自己像唱着“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的大灰狼。
“改天吧。咱们都冷静一下,想清楚了再说话。”阿初说完就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阿次有些错愕,不信邪地又一次打过去,这次却是占线的提示音。他确定屋里没再传出过铃声,所以这通电话肯定是阿初打给别人的。刚才是谁说要彼此冷静一下,改天再谈的?怎么挂了电话还没半分钟就跟别人聊上了?像这样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偷偷打电话,会是打给谁的?阿次脑海里渐渐出现了和雅淑的身影。
“开门!开门!”阿次怒火中烧,像在逮捕嫌犯时那样,撒狠地一脚踹在门上。
牛叔看情况不对,忙冲过来拉住阿次:“不就是叫他吃饭吗?你怎么都用上雪姨体了?干嘛非要闹得剑拔弩张的?你越这样,他越不开门。”
阿次低头琢磨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扒拉起来。
“别找了,所有房间的钥匙都在他那。”牛叔提醒道。
“我不需要钥匙。”阿次挑出两根形状不同的金属棒,就要往钥匙孔里插。
“别这样……来,我跟你说。”牛叔又拉又拽地把他揪到客厅的沙发上,好言相劝,“你的目的是什么?这样不择手段地开门,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还会闹得更僵。你想想,他锁门就是想平静地思考,如果这道门起不到作用,那他就只有躲出去了。现在他在房间里,你还有个撬锁的后手,一切都没脱离掌控。人要是跑了,你就剩干着急的份儿了。”
“车都没开回来,他能跑哪去?”阿次仍然嘴硬,不过却把撬锁工具塞回了兜里。
牛叔笑着拍拍他的肩,说:“别犯糊涂,牛叔说句公道话。这些年你大哥对你怎么样,咱们心里都有数。先撇开你小子关上门干的混账事不提,就是隔三差五自己跑墓地里怀念荣华这事,一般人就忍不了。你大哥可从没偷跑出去私会过和雅淑吧?他心里不平衡,偶尔耍耍脾气也是正常,想通了自己就出来了。”
“哼,公道话……”阿次讽刺地扯扯嘴角,“您得亏选对职业做了厨师,要是当了法官,冤死的人能从天安门一路排到故宫去。”
“故宫不就挨着天安门么?”牛叔不解地问。
“……”阿次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提故宫,换成白金汉宫好了。
……
这天晚上阿次睡得很不踏实,几次醒过来,对着空着的半张床发呆。
到了早上,他洗漱完下楼时,发现阿初已经坐在餐厅里像没事人一样地吃着早餐,瞬间觉得心里发堵。凑近了发现这家伙也顶着明显的黑眼圈,才平衡些:“早。你气色不太好。”
“嗯,换床睡有点不习惯。”阿初舀起一勺南瓜羹轻吹着。
活该!谁让你没事跑去睡客房的!阿次暗想着,却没表露出来:“那你今晚准备睡哪?”
阿初把那一勺羹放进嘴里,细细品味完,才慢条斯理地说:“到晚上再说。”
阿次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他抿紧了唇,人中显得更深——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生气时才会有的表情。牛叔赶紧从厨房端来一盘水果,岔开话题谈养生。爱钟爱华也感受到了不和谐的氛围,左看看右看看,估计爸爸和叔叔快要决斗了。
“牛叔,天气热了,麻烦您带爱钟爱华换双薄点的袜子去。”阿次支开牛叔和两个孩子,等三人上了楼,才低声问阿初,“我到底是怎么惹着你了?你可以明说。”
“没有,我只是需要一些私人空间。”
“你几个月后就要去英国长住了,还缺私人空间吗?”
“正因为要去英国,我才需要独自处理一些事情。”阿初撂下勺子,望着弟弟说,“另外,我去英国的计划,可能要提前了。”
第83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阿初的饭局一直都很多,所以爱钟和爱华早已习惯了没有爸爸在的晚餐时光。或者说,阿初不在,他们吃得更自在。毕竟比起阿次的教育方式,阿初更严格一些。
晚饭后,阿次领着侄子们搬着小板凳坐在水盆旁,教他们洗袜子。俩孩子见了泡沫,立刻捣蛋互相往脸上蹭。
“啧,好好洗!”阿次一脸严肃地维持秩序,见小孩都老实下来,才聊些别的缓和气氛,“你们喜欢去学前班还是少年宫啊?”
“以前喜欢少年宫,但是教练不在,就没学前班好玩了。”爱钟搓着袜子回答。
“叔叔,他说谎。”爱华立刻揭发,“他是因为夏天不在少年宫!”
阿次挑眉打量着爱钟,记得这小子以前喜欢一个小胖妹,没想到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玩起姐弟恋了。只是夏天那小丫头,貌似还瞧不上同龄的小屁孩。
“你瞎说!我真的是因为教练!”爱钟带着被戳穿的尴尬,气恼地辩解。
“想教练好办,明天我就带你们去看他。”阿次笑着哄了哄爱钟,赶紧把话题转了,“告诉叔叔,今天去学前班,都学什么了?”
“学歌了!”爱华抢答道,“小兔……”
“是小燕子。”爱钟截断弟弟的话,回答阿次。
“不是!小燕子是上次学的!今天就学了小兔乖乖!”爱华纠正他。
其实哪天学的什么歌根本不重要,只是小孩子都爱较真。阿次怕他们吵起来,便说:“这两首歌我都没学过,你们教教我吧。”
两个孩子立刻晃着脑袋唱起《小燕子》,接着又唱《小兔乖乖》,但爱钟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唱得也慢半拍。阿次了然一笑,估计这孩子还没学会,才极力屏蔽这首歌的。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不开不开我不开,妈……”爱华唱得正投入,爱钟突然盖过他的声音,大声唱道,“叔叔不回来,谁来也不开!”
“啊?不对!你唱错了!”爱华依旧较真。
阿次瞅着他们,终于明白爱钟不提《小兔乖乖》的真正原因了,这令他感到心惊——爱钟在维护他,但也仅限于在他面前时而已。从爱华的反应来看,爱钟应该是头一次改词。诚如阿初所说,这孩子敏感,会见风使舵。虽然担心那句歌词惹叔叔不快,这个初衷是善意的,但一个四岁半大的孩子能猜出家长的心思,了解成人世界的喜恶,是很不正常的。
“爱钟,你为什么不按着歌词唱?”阿次问。
“因为妈妈不会到家里来,我只给叔叔开门。”
“哦,是这样啊。”阿次轻轻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妈妈不能到家里来,那该去哪呢?”
“餐馆啊!”爱华顺口就说,好像妈妈是餐厅服务员一样理所当然。
“没有餐馆,也没有妈妈。”爱钟立刻纠正弟弟。
爱华愣了愣,忙改了口:“嗯,妈妈没在餐馆请我们吃草莓布丁!”
“好了,袜子不用搓了,拧干了就行,我去挂上。没你们的事了,该干嘛干嘛吧。”阿次打发两个小孩出去,望着他们跑下楼到客厅去取药瓶里的鱼肝油胶囊吃。这么怕舌头长包啊?阿次摇摇头,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起早贪黑抚育了四年半的侄子们已经会耍心眼了。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和雅淑回国后,一家四口早在外面团聚过了,还合起伙来涮他一个。
俩孩子刚吃完药,阿初就进门了。他步伐轻快,精神也不错,明显没喝醉。阿次立刻转身装没看见,回到卧室的阳台,把洗好的袜子晾上。
爱华见了爸爸,立刻求表扬:“我们洗了袜子!”
“真棒!”阿初亲了他们的脸颊,然后抱起爱钟往楼上走。
爱华跟在后面嚷嚷:“爸爸抱我!抱我!”
“这回该轮到哥哥了。”阿初单手揉揉爱华的头发,推着他上楼,“下次再抱你。”
爱华嘟着小嘴,闷闷不乐地爬楼梯。爱钟很少被父亲独宠,也有些不知所措,快到二楼时才贴着阿初的耳朵小声问:“你今天要住在楼上吗?”
阿初瞅着他,点头道:“对呀,怎么这么问?”
“早上叔叔问你,你说晚上再说。”爱钟抠着手指,犹豫了一下,才说,“而且爱华刚才说了草莓布丁……”
“什么草莓布丁?”阿初纳闷地问。
“草莓布丁就是有草莓的布丁。”爱钟越说声音越小,还是没勇气承认刚才说漏嘴了,只是担心地问:“叔叔好像不高兴,你们今天住在一块,能不能别吵架,还有决斗?”
阿初“噗嗤”笑出来,无辜道:“我们什么时候吵架、决斗过?”
“你们昨天就吵架了,今天早上也是。以前老是决斗……”
“是吗?那我们要虚心接受意见了。听你的,不吵架、不决斗。”
阿初把孩子们送进房间,道完晚安才回到卧室。此时阿次正捧着本书靠在床头认真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