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熬到侄子们的下课时间。阿次走出网吧,抬头望了望明朗的天空,觉得三观稍微被扯回来点。虽然知道电影里喷的都不是真血,但是连续看几个小时,总会对平凡美好的现实生活产生些怀疑。
当然现实往往比影视作品更富戏剧性。比如,追命这傻小子居然发现他们哥俩的不正常关系了——爱钟和爱华昨晚扒门缝看到他们老子从“提神儿”开始到“拱猪”的全过程,并且在武术课上演了“提神儿”现场版,如果不是追命及时阻止,恐怕会无删减地呈现给小朋友们……
如果有个地缝,阿次绝对会把俩小祖宗甩给追命,然后毫不犹豫地钻进地缝,再也不见这些窥探到他秘密的亲友。可惜,少年宫是平整的水泥地,所以他只能拽着俩侄子秒速冲回家,找孩子他爹清算——每回都提醒他锁门,可人家一次都没听进去过!也不看看他生的俩兔崽子是什么属性!观赏完了不露声色,还跑到人多的地方公开表演!脸都丢光了,这地球没法再待了!
追命难得没犯糊涂,眼明手快地把他拽到茶餐厅,再三保证友谊长存,能理解这种事情,不会戴有色眼镜,更不会传扬开。外加还帮忙教育孩子,表演欲不要那么强……
阿次看他真诚,也稍稍放心,只是惊讶于追命的无下限。换位思考一下,他在追命这个年纪的时候三观正直,哪理解得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奇闻!就算是现在,也仍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一定以为当事人疯了。
追命似乎很高兴,餐后抢着买单,还拍着他的肩膀说:“朋友就是要互相保守秘密的嘛!”这句话在阿次的理解上,有两重意思:一是你以前不够意思,只听我的认亲故事,根本不谈你和你大哥那档子事;二是现在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了,再也不怕你泄漏我的事了!可再仔细琢磨,觉得两层含义都说不通,这种话中有话的表达方式是他大哥惯用的,追命才不会这么迂回。他通常是想起什么说什么,如果担心认亲的事被说漏,就直接抱腿求保密了。所以他应该只是为分享秘密而感到开心。
阿次揉揉太阳穴,发觉自己跟阿初混久了,会不自觉把别人想得复杂。这毛病,得改。
他们在茶餐厅吃过晚餐才离开,阿次把追命送到剧组,停车时忍不住又叮嘱一遍:“别告诉别人……包括顾惜朝都不能知道。”
追命无奈地问:“用不用我发誓?如果我不小心让他知道了,罚我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
“你这光棍本来就没心思找女朋友。干脆这样,如果顾惜朝知道了,就罚你跟他凑一对好了。”阿次在话里藏了个不易察觉的陷阱,根本没限制顾惜朝发现的渠道。就算不是追命说漏的,也要负连带责任。所以追命要想不跟亲哥哥搅基,不但要管好自己的嘴,还要在顾惜朝察觉时帮忙遮掩。阿次在心中佩服自己,我果然是奸商的弟弟!
他俨然忘了,老爷子才是白手起家的第一代奸商——被猪拱过的儿子,真是泼出去的水。
追命鼓起脸,拎着行李蹦下车,大力把车门撞上:“太损了!我不干!”
追命走后,阿次边开车边思考,回去怎么跟阿初谈。早上那茬儿还在,不能再吵起来。
后座俩小家伙并不消停,爱华如往常一样开启提问模式:“为什么教练不同意凑一对?”
“呃,因为那必须跟对方分享很多他最喜欢的东西,比如蛋糕、布丁。”阿次尽量把兄弟搞基这个问题形容得正常些。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他不干。”爱华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爱钟却说:“那我跟爱华已经凑一对了,他常分我的点心吃。”
阿次皱起眉头:“不对!你最喜欢的不是点心,所以他分点也没关系……如果他动你的玩具,你肯定就不乐意了。”
“不会啊,我没有玩具,那都是弟弟的。”爱钟斜眼看着爱华。
爱华则慷慨道:“我吃东西时,可以借给你玩。”
阿次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便说:“爱钟,你喜欢什么东西?叔叔送你。”
“不用的。”爱钟低头想了想,扭头冲爱华说,“我不能和你凑一对,因为我最喜欢的是叔叔,不能分给你。”
阿次听了,心中五味杂陈。其实爱钟是个敏感又乖巧的孩子,大哥为什么不能一碗水端平呢?明明都是他的儿子,出生前后差不了一刻钟……
爱华嘟了嘟嘴,大叫起来:“不对!凑一对是分享最喜欢的东西,可是叔叔不是东西!”
……叔叔不是东西……不是东西……东西!
阿次心情变得愈加复杂,不得不承认,他也无法做到不偏不倚地对待两个侄子。
“叔叔,你最喜欢什么?会和爸爸分享吗?”爱钟突然发问。
“……香烟,二手的经常分给他。”阿次胡诌了一句,他实在不想听爱华再纠正“自由不是东西”。
“那他也把最喜欢的东西分给你了吗?”
“嗯,他最喜欢的是你们。”阿次扯扯嘴角,有些期待爱华能说出“我们不是东西”来。
令他遗憾的是,爱华只是点头了悟道:“那你们算凑一对了呗?”
正赶上红灯,阿次从置物箱取出口香糖分给他们:“到家之前都认真嚼它,别说话了。”
之后的一段路,侄子们非常配合地保持安静,阿次心里却莫名有些不踏实。直到车子驶入前院,他才找到症结——这一天安静得太蹊跷,回家这么晚,阿初居然一个电话也没打来。
第61章 夏天来了
“牛爷爷,咱们晚饭吃什么?”爱华一进屋就找牛师傅骗吃骗喝。
“牛叔别给他,刚才在餐厅吃不少了!”阿次拦住爱华,四下望了望,没找到阿初。突然感觉外套的下摆被拽住,还以为是爱钟,低头却看到一个带着水晶发卡的小女孩,看起来跟侄子们年纪差不多,正费力地仰望他的脸。阿次愣了愣,才问牛叔,“您有没有看到什么?”
“当然看到啦!不然你以为这是贞子?贞子哪有这么梳头发的……”牛叔摸了摸女孩的刘海,“她比你们先到的,是你大哥带回来的小客人。这孩子特别听话,不吵不闹的。”
小女孩仍揪着阿次的衣角,眨巴着眼睛看他们,无视了水平高度的爱钟和爱华。
阿次蹲下来,跟小姑娘打了个招呼:“你好,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夏天啊!”小女孩表情很是委屈,脆生生地说,“这次要记住!”
“呃……真是好名字!”阿次觉得这孩子是把他认成阿初了,才会这么自来熟。他赶紧搬出爱钟爱华救场,“这是爱钟,爱华……你们是同龄人,一起玩比较没代沟。”
爱钟很礼貌地跟夏天打招呼。爱华则直勾勾地盯着她,就像她脸上沾了一大块奶油蛋糕似的,可惜开口时却是一如既往地煞风景:“你会抢我的吃的么?”
“当然不会!我可是私生女。”小女孩松开阿次的衣服,向两侧扯着自己的裙子,右脚向左后方移了半步,微曲膝盖,像个优雅的小淑女。她骄傲地说出“私生女”三个字,显然并不知道这个词的含义,只是不知从哪听来,就引用到自我介绍里了。
大哥领回来的“私生女”夏天——这是阿次综合牛叔和小女孩的供词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只是,这结论太扯了!
“我大哥呢?”阿次看向牛叔,准备找当事人问清楚。
“他在卧室。说没胃口,也没吃晚饭。进门把小姑娘交给我,就直接上楼了。”
阿次皱起眉:“他白天什么时候出的门?”
“十点多就走了,刚回来一会儿。”牛叔拽着阿次的胳膊,小声说,“我看他一直沉着脸,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您以为他是吵完架闹绝食?”阿次轻哼,“他不会的!再说我又没说什么重话。”
牛叔一脸了然,果然是吵架了。
阿次尴尬地轻咳一声,扭头进了厨房。
“你干嘛?”牛叔跟进去,扯住他,“什么时候用你下厨房?想做什么跟我说。”
阿次搓搓手,有些犹豫:“我听说小米粥健胃消食,想煮一碗给他送去……我亲手做的,他再不想吃,也得给点面子吧?”
“行了,我明白了!等熬好了你端上去,就说是你做的。”牛叔倒不介意借他的面子。
“好!”阿次等的就是这句,于是放心地跑出去照看三个孩子。
阿次边剥栗子边问:“夏天几岁了?”
“快六岁了!”小夏天接过栗子仁,家教很好地向他致谢。
“呦,比他们还大呢。爱钟,爱华,得叫姐姐。”但夏天的个头却比杨家两个小家伙矮些。阿次又剥好一颗,爱华早早冲他伸出手,拿了过去。他只能安抚爱钟,“下一个是你的。”
爱钟拿到属于自己那颗栗仁时,却没吃掉,反而塞到阿次嘴里:“叔叔吃!”
“爱钟真懂事!”阿次嚼着栗子,温和地微笑,用眼神给予鼓励。
夏天望着他,认真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笑起来真的特别像我爸爸,但是不笑就不像。”
阿次的笑容僵了僵,觉得“私生女”的可能性涨势飘红:“你妈妈呢?”
“我妈妈出国了。”
“哦?是英国吗?”
“不是,是天国。”夏天的表情很天真,“妈妈去天国当天使了,不用坐飞机也可以飞哦!”
阿次感觉心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他替小女孩难过,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真正明白“私生女”和“天国”的含义,也不知道她明白真相的那天,会不会恨她的父亲。
这会工夫,牛叔已经备好了小米粥和开胃小菜交给阿次,并接管了三个孩子。
阿次望着凉菜咂咂嘴:“太假了,这一看就不是我做的……您切得太细致!”
“他都说胃口不好了,不配菜哪喝得下去粥?得啦!这就是找个辙,你大哥肯定也明白。只要你肯借这茬儿低头认错,给他个台阶下,他不会在乎到底是谁做的菜。”牛叔见他准备辩驳的样子,又道,“认错也不代表你有错。其实一家人啊,有点小矛盾很正常。你就是有职业病,非要把是非对错摆清楚。可家就不是个说理的地方,说深了伤感情啊……”
“我没想说理,我是想提醒您,再聊下去粥都该凉了。”
阿次端着托盘进屋,见阿初蒙头睡着,便把盘子撂下,隔着被子推了推:“别睡了,起来吃点东西。”看被子似乎没什么动静,他又说,“我亲手给你煮了粥,赏个脸吧,我们谈谈。”
阿初还是没理他,阿次便掏出打火机拨弄,发出“铛铛”的声音,他哥却依然不为所动。
阿次恨不得拿打火机把被子点了,当然,理智不会同意他这么做。
“你想闷死自己啊?”他一把撩开被子,才发现阿初面色不对,有些轻微的发抖,立时忘了追问夏天的事,说话也变了音调,“怎么了?头疼还是胃疼?”
阿初微睁开眼,仍不清醒,只是喘息很重。阿次越发没底,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又不确定地用自己的额头贴了一下,发现温度确实偏高:“怎么发烧了?不行,得赶紧去医院!”
阿次翻出件外衣给阿初套上,准备抱他下楼,想起侄子们的模仿秀又觉得不妥,于是冲牛叔喊道:“我大哥发烧了,我们要去医院……您先把三个孩子关屋里去,待会儿再放出来!”
牛叔一时没搞明白上医院跟关孩子有什么联系,不过听说阿初发烧了,也顾不上问那么多,直接把孩子们哄进了厨房。
厨房门刚掩上,阿次就搂着他哥飞速跑下楼,开车赶往春和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