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逃亡套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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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罗星弈——”他想解释是哪三个字,可他又想到小雨根本不识字,一时哑口无言。

    他学过很多东西,但没人教他,如何向一个接收不了信号的频道传递信息。

    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瞿临抬眼,见罗星弈挫败地合上了嘴,以为罗星弈把后文强咽下去了。他想起小雨刚询问姓名时那小心而明亮的神情,心中一动,而随即,他听见罗星弈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他第一次自我介绍那样:“四夕罗,星罗棋布的星,对弈的弈。”

    即使接收不到,但心意应该被传达。

    听见声音的小雨欣喜回头,追着行驶的车跑了几步,在越来越远的距离后,她笑着说:“我记住了!”

    第二十七章 :命运不太温和

    撤离的车队沿着荒芜的公路一路远行。

    卡车里十来个大老爷们儿聊得热火朝天,新加入的黑背心等人也毫无违和感地融入了他们之中。很意外的,黑背心和他的小弟四人仿佛集体失明失忆,没向任何人提起车上坐着的价值十亿新币的通缉犯瞿临,只嘻嘻哈哈的跟人称兄道弟。

    瞿临坐在靠外侧的角落,避人耳目地戴着兜帽一言不发,罗星弈坐在他旁边,看着极乐城在无尽的倒退之中越来越远。

    绚丽的红霞之后,天色渐渐暗下去。城市地标“科技之塔”仍然高耸伫立,在四合的昏黑里败了色,成了不起眼的模糊轮廓。

    天边一轮弯月挂起,带着点诡邪的猩红,仿佛是城里燃着的凡火一路烧进了月亮里,要把这满是污脏与罪恶的城市烧成灰烬。

    这是这座城市定格在罗星弈脑海里的最后一幅画面,后来他再听到极乐城的名字,是在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谈里。他们说那天十五台高能电浆炮众口齐发,从十五个不同的角度发射高温等离子,十五条线汇聚成一点,直指青天。

    一阵湮没天地的白光之后,城市都化作了粉,荡然无存。

    人们都说,这个“三不管”的毒瘤可算是终于被清扫干净了,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浑身舒畅……

    而此时,在汽车的轰鸣声中,罗星弈忽然轻声开口,一片混杂噪音中几乎捕捉不到声音:“我被一个巨大的阴谋叫醒,抓着一点可怜的线索攀爬,短短几天内认识了不少人,见到了不少事,现在感觉就跟做梦似的。”

    他的面容隐在晦暗不清的车灯下,神情竟然一反常态的有些茫然和无措,像在轻风中梦呓一般,“是梦就好了,因为梦不用讲逻辑,有开始没结尾是正常的。但现实是要讲逻辑的。我手里全是谜团,说明我还得继续走下去……”

    说完,停顿了很久。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后,罗星弈转头看向瞿临,见对方大半张脸都隐藏在了黑色的兜帽之下,阴影笼罩中,只露出一张淡色的薄唇和形状优美的下巴。

    而此时薄唇的唇线平直,恍惚间竟然人读出紧绷的克制意味。罗星弈心念一动,酒红色的眸子直直看向瞿临,以问句的形式肯定地说道:“你也不是一点都不触动的,对吧?”

    瞿临在暗色里看他一眼,微微倾身靠近,低声问:“你总纠结这个问题,是想确定我的确如你所想,是个好人吗?”

    罗星弈也挑起眼角看他,“别傲娇了。”他淡笑了一下,“之前我想说的话被包不错的电话打断了,现在想来……瞿临,你能给我解释你明知道包茜和刘域都受染了,却仍然默许他们跟随逃亡,直到病发的那一刻是为什么吗?”

    瞿临没回答,罗星弈便继续说:“我罗某人不敢说懂你,但至少我还不瞎。我只是想说,咱们也算出生入死过了,即便不是朋友,也不会是敌人。你看我也不像是有读心术的人,所以有时候你不说,光从你那张商用表情的冷淡脸上我是真不知道你什么想法的。或许会误解你、忽略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喜形于色,但是我们既然能组队、要相处,是不是也该好好说话呢?所以临总啊,答应人家嘛。”罗星弈语气平淡没有起伏,毫无灵魂地撒娇,“有时候也进行一段心理活动描写嘛,这样我才能了解你啊。”

    罗星弈说这话的时候,因为角度原因,脸上神色不大清晰,只有脸颊上一道被车灯照亮的黑灰尤为醒目。

    瞿临注视着眼前这个人,看着他脸上的黑灰,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说实话,自他认识罗星弈以来,这个人就是卡着条件允许的最高上限在努力造作,随时随地都要求最好的待遇。但此时,罗星弈额头带着伤口,脸上残留着血污和灰尘,“狼狈”二字都是轻的,简直是“灰头土脸”。

    却在跟他说——想了解你。

    瞿临动了动手指,想替他擦掉脸上的那一道灰,但终究是没有什么动作,转过头看向车外了。

    车队在离开极乐城后开了近半个小时,即将绕道路过瞿临所说的那个加油站。

    而瞿临在计算着快离加油站直线距离最近时,直接拉着罗星弈跳了车,根本不管后面爆炸的惊异呼声,闪电一般飞掠出去,进了公路边的树林。

    穿过这片野生野长的小树林便是加油站。罗星弈觉得自己怕是老了,之前还敢坟头蹦迪,这会儿跳个车跑两步居然就觉得有点喘,于是他让瞿临去取车,自己原地休息了一会儿。

    这加油站目前还在使用,得到消息从极乐城跑路的人挺多,半道来这里加油的也不少,一时竟灯火通明,极为热闹。逃亡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呼朋唤友,好像根本没把明天天一亮极乐城就会被夷为平地的事放心上。

    罗星弈在加油站里转了转,发现里面居然还开着一个便利超市,伸手一摸外套兜里还有钱——调换衣服后他目前穿着的外套是瞿临的,钱包自然也是瞿临的——顿时就乐呵呵地进便利店买买买了。

    不过这开在荒郊僻壤的便利店也卖不了好东西,加上加油站里这么多人都想着储备物资,实在没剩什么有用的给罗星弈。他在便利店里转了一圈,全靠打砸抢才抢出两瓶矿泉水和两根棒棒糖,口味还没得挑,只能拿到最后的草莓味,可把他委屈坏了。

    想当年丧尸才爆发那会儿的世界末日,也没有沦落到要为两根草莓味棒棒糖大打出手的地步,罗星弈越想越气:我辛苦训练拼命挣扎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来抢两根棒棒糖的吗!

    心情太悲愤,以至于罗星弈坐上瞿临取来的那辆军用改装装甲车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先观摩一下这威武霸气的车身,也不是洗干净手摸一摸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驾驶台,而是先剥出一颗草莓棒棒糖硬塞到瞿临嘴边:“兄弟你必须吃下这根我用生命抢出来的棒棒糖,我这辈子只在清晨六点的超市跟大婶们抢打折鸡蛋的时候受过这种罪!”

    瞿临嫌弃地推开糖,“……你为什么要去抢鸡蛋?”

    “别问这么多了,你给老子吃!”

    瞿临吃了吗?没有,讨厌草莓味的瞿临宁死不屈,用“再拿过来就自己滚下车”一语成功叫停罗星弈。暗中松了口气,一打方向盘驶出加油站。

    出去的路上堵了车,罗星弈一左一右含着两根棒棒糖,把两边腮帮撑得鼓鼓的,双手抱胸坐在副驾驶座上等前面的车走。

    他仗着反正现在也没人认识他,车窗几乎完全敞开,等久了还换了个姿势,撑在窗沿上百无聊赖地舔糖。

    等到前面堵着的车辆终于开始移动,瞿临也重新挂挡启动了装甲车。流动的风灌了进来,带着夜里特有的凉意与水汽,吹散了满车的草莓香甜。

    这条路上车流如织,喇叭叫骂响成一片,车灯辉映成一条光的河流,在夜幕下向着目所不及的远方流淌而去。

    罗星弈看着这片众人出逃开往未来的车队夜景,忽然觉得也真有意思。

    他拿出嘴里叼着的糖,跟瞿临说:“你看过《地下铁道》这本小说吗?”

    话问出口了罗星弈才想起,多年前的丧尸病毒将世界拉入永夜,文明都断层了,还什么小说不小说的啊,瞿临大概是没机会看过的。

    “也不是什么世界名著,讲种植园奴隶制的,突然觉得应景,就想起来了。”

    反正路上无聊,想了想,罗星弈注视着漆黑夜里这条奔涌的金色河流,缓缓的,凭借着深刻的印象背诵出里面的片段。

    “‘她的手指在谷地、河流和山峰上舞蹈,仿佛那是一个新国家的轮廓,孕育在旧国家的体内。跑起来以后,你们往外看,就能看到美国的真面貌……她相信奴隶本能的选择引导着她一任何地方,任何地方,但绝不是你逃出的地方。’”

    “‘……她已经凭着这种本能走了这么远。她要么抵达终点,要么……在铁轨上长眠。’”

    给最后一个字落下句号,罗星弈轻轻地笑了一下,目光游荡在车窗外,没有焦距,仿佛穿过车流去到了远方。他说:“说实话,如果不是之前经历了那么多破坏心情的事情,我其实是非常期待以后的事的,感觉好像就是在奔着光明和希望去的。”

    未来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大量的谜团未解,或许惊天的阴谋只窥见冰山一角。

    对于罗星弈来说,“未来”是个变幻莫测的未知数,就像他上一秒还觉得楚天高阔,有种英雄终于打破陈规,离开他的安逸环境要去大展身手之感。

    ——下一秒就被一阵强烈不适的晕眩拽下天旋地转的深渊。

    瞿临见罗星弈突然停下不说话了,拿着糖半天没动静,甚至在三秒后手上脱力的没拿住糖,让它掉到了脚边,迅速出声问他:“你怎么了?”

    罗星弈摆摆手,从短暂的晕眩中缓过神来,“有点晕,没事。”

    瞿临狐疑地看他一眼,见他脸色比平时更苍白,降下了些速度,说:“你有事情要跟我说。”

    “okok。”罗星弈随口答着,一直放在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因为望舒不会无故找他,罗星弈便停下自己不重要的话头,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将手机拿了出来。瞿临没打探私事的习惯,目光平视前方专心开车,等他看手机。

    划开屏幕解锁后罗星弈才发现,在前面几个小时里,望舒试图给他打了几十道电话,但他忙着逃命一道都没察觉。

    之前罗星弈和望舒有过约定:在人前,望舒绝对不可以暴露它ai的真实身份。而望舒对这一指令也执行地非常严格,即使它焦灼的语气恨不得跳出屏幕直接显示在罗星弈的视网膜上,也没有在中途出过一次声引起他人注意。

    罗星弈看着屏幕上这层层叠叠的信息和密密麻麻的文字,心想是出了多大的事望舒一个全然电子化的ai才会急成这样?感觉到自己神经都突突跳了两下,他连忙挨着挨着翻看起来。

    【罗先生,我觉得瞿先生的担心很有必要,您不该轻视‘落日’。】

    【罗先生,您是否应该立即检查一下是否受染?】

    【罗先生我拨打您的电话,您为何不予接通?】

    【罗先生,请您立即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您应该知道‘落日’病毒在2021年就已经经过了二次变异,在这24年内是否还有新的变异情况我们目前还未可知,或许您体内的抗体并不足以抵抗。】

    在经历了两次莫名的眩晕预警之后,罗星弈也不敢再不把这回事放心上。他之前一直托大自己有抗体无所畏惧,这会儿经过望舒提醒才终于想起此一时非彼一时,人类会制作抗体病毒自然也会进化……

    这种军备竞赛,自古以来就是自然界的传统项目啊。罗星弈心一沉,像跌进空落落的深渊,连声回响都没发出。

    【罗先生,侥幸心理不可取,请不要忽视自己的健康状况!】

    ……

    望舒发来的信息足足有二十多条,除开前面动之以情的话语外,后面还有晓之以理从生物学到病理学解释“落日”病毒危险性的长篇大论。

    罗星弈一目十行地翻看过去,指尖越翻越凉。

    2021年的9月“落日”病毒发生二次变异,人类的一代抗体宣告失效。

    2022年针对新情况的第二代抗体疫苗制作成功。

    2031年第二代抗体疫苗宣告失效。

    2040年……完全抵御“落日”病毒的净化疫苗,正在,研发中……

    现在是2046年,在人类细胞与病原体的竞赛中,人类并没有彻底打到“落日”,新的抗体药剂有,但……此地没有。

    或许有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