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以蔷薇之名

分卷阅读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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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耽误治疗呢,当时他冲进来就要把小姑娘抱走,谁都不让碰,亚历山大医生就是那时遭殃的······我看这人真的像有精神病。”

    圆脸护士双手捧着脸,欣赏着男人颓废的侧脸,“他真可怜,长得这么好看精神却不正常,这样很容易吃亏吧。”

    说完,她掏出通讯器,镜头对准蜷缩成一团的男人,夜已至,走廊里隔很远才有一盏灯,他恰好坐在一盏灯下,光线正合适,明暗使他的五官变成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照片拍出来却不如实际效果震撼人心。

    “我发个朋友圈,别让她们总是抱怨咱小镇上没有帅哥。”

    吊梢眼不同意,“人家有肖像权,你发什么发!”

    “我就只给我朋友圈里的人看,应该没事吧。”圆脸小护士已经先一步把照片发出去了。

    “随你乐意,他刚来的时候我还没看出他好看,脸上全是红疹,后来几个人摁住他给来了一针抗过敏针剂。”夜里无聊,吊梢眼护士也选择看帅哥打发时间。

    又有个男人出现在她们视线范围之内,亚麻色卷发乱糟糟地像个鸟窝,衣服皱巴巴的,还满脸苦相。

    布伦登也不想这么邋遢。

    下午时他的车在快到医院时抛锚,雷阵雨,路上没见到其他车辆,他给那个过敏的小姑娘裹好雨衣,自己淋雨抱着她一路狂奔到医院,艾伦撑着雨伞气喘吁吁地在他后面追。

    来到医院把孩子送进急诊,两个人又得拦住情绪过于激动的施罗德先生。施罗德木头人似的守在重症监护室外,布伦登看见人家那样难受,心里大骂儿子艾伦是个惹祸精,提着艾伦的领子找个角落踹了两脚。

    艾伦一边挨打一边求饶,他见老爸不能轻饶他,转而为自己辩解。艾伦说那杯奶是施罗德先生自己喝的,他也不知道里面有花生,就算他知道里面有花生,也不知道劳拉不能喝。

    忙到现在好不容易才能喘口气。

    不过布伦登心里有疑问,施罗德先生明明知道自己花生过敏,为什么还要吃花生?事有反常,他潜意识觉得施罗德先生并不简单。

    “施罗德先生,您喝水吗?”布伦登递给他一瓶水,还帮他拧开了盖子。

    兰波只背靠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墙坐在地上,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莱恩过来安慰过他,但兰波谁也不搭理,既不吃也不喝,莱恩没办法,只能嘱咐布伦登照顾好施罗德先生。

    布伦登见施罗德先生还是缩在地上没有反应,收回手站在他旁边。

    这位施罗德先生的相貌给布伦登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在记忆中翻找,忽然联想到新闻联播,接着想到最高执政官,最终他寻到熟悉的根源。

    兰波·葛林若。

    那位突然暴毙的第一夫人。

    施罗德先生不会跟兰波·葛林若有血缘关系吧。

    然而还没等他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医院门外成群出现的警车,被封锁的医院大楼,持枪围上来的警察,通通帮他印证了这个世界只有人的思维是有限制的,现实永远在思维之外分裂出无数种可能。

    全程,施罗德先生没有半分反抗。

    到场的警察局长态度颇为奇怪,恭敬不是全然的恭敬,忌惮不是全然的忌惮,他称施罗德先生为“卡佩夫人”。

    施罗德先生没说话,默认了。

    –

    飞机降落到小镇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雨停了,路面还残留积水,暗夜中纷乱的皮鞋踩过水洼,泥水飞溅,没有一个人停留。

    警察局长亲自给凯文迪许开门,还没来得及歌功颂德,就被门板隔在了外面。他转而跟近卫官套近乎,哪知近卫官道森跟他的长官一样冷漠,疏远的眼神把警察局长到嘴边的话又顶了回去。

    “我局一接到通知立马出警,所幸不辱使命,没让歹徒,哦不,夫人提前离开。”这位浓眉大眼长相正派的局长心思活络,他不因连番冷遇而灰心丧气,又抓紧机会和安德烈攀谈起来。

    安德烈不愧是执政官随行人员中看起来最温雅的人,他碰了下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流畅地接道:“执政官不会忘记贵局的协助,必有相应的嘉奖……但今晚的事要绝对保密,还请局长多多费心。”

    一门之隔的院长办公室内,办公桌上的一盏台灯播撒出单调的光,光被黑暗包裹着,正如迷失的人心。

    凯文迪许将一杯水放在兰波面前,他在兰波对面坐下,隔着一张桌子、一道光,两边都是黑夜。

    桌面上有一沓空白纸张,凯文迪许掏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既不说话也不多看兰波一眼,就像对面坐着一团空气,这团闷热的空气一口一口吞噬着兰波的生命,他快要窒息,胸口针扎似的疼,身上单薄透气的polo衫被汗水浸透,反观正装三件套齐全的凯文迪许却清爽地像是坐在空调屋里。

    办公室里有空调,但是没人开。只有在燥热潮湿的夏夜,适合他们坐在一起谈谈。

    不知过去多久,凯文迪许边写边开口,视线停留在纸上没有抬头,“不喝水吗?”

    兰波就是一台接收到命令的机器,他慌乱且笨拙地端起那杯水,全部灌进肚子里,然后放回空玻璃杯,不料收手时僵直的手指勾了一下玻璃杯,杯子在他眼前倾倒,砸在地上,分裂成无数片有棱有角的玻璃。

    他弯腰去捡,凯文迪许用客气的态度对他说:“不用了。”

    兰波又老老实实地端正坐好,他看着凯文迪许在纸上列条目,写完一张接着下一张。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凯文迪许对他说话,平静到让兰波感觉毛骨悚然。

    “我们的孩子……”兰波低头抠手指。

    “转院了,没什么事,长点儿教训也好,别看见什么都想吃。”这完全不像是刚才独自对着孩子哭的爸爸说出来的话。

    “你胸口的伤……”兰波继续抠手指。

    “早没事了,现在挺好的。”身上的伤好透了,心上却留着个大窟窿,一刻不停地淌血。

    兰波不再言语,极力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寂静的夜晚,偏远小镇的一间漆黑闷热的办公室,飞虫绕着台灯转。

    对坐的两人不像久别重逢的爱人,不是针锋相对的怨侣,这场会面在一方主导之下,冷静而克制地分割彼此之间千丝万缕的牵扯。

    凯文迪许将笔放在纸上,再将叠在一起的三四张纸推给兰波,兰波谨慎地瞄了一眼,下意识地给凯文迪许推了回去。

    离婚协议书。

    兰波不签。

    “离婚后你将得到一半的财产。几十处不动产都在s国国境之外,有专人负责管理;现金和珠宝会转存到国际银行里,密码你生日;企业股份……”

    “……孩子的抚养权归我,我希望你能自动放弃探视权。”

    “……你做过的那些事全都一笔勾销,我会帮你摆脱乔治亚·德·葛林若……”

    这次,凯文迪许把协议书拿起来,郑重地递给兰波,他说:“签完协议,我放你自由。”

    最熟悉的陌生人,不过如此。

    “为什么?!”兰波眨眼间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自上而下俯视凯文迪许,这种高度上的优势带给他说话的勇气。

    他不占理,可他习惯于凯文迪许的偏爱和迁就。

    “因为我的过去?”胸腔被回忆搅得天翻地覆,尤其是心脏,心脏因疼痛彰显着存在。

    兰波忍住话音里的颤抖,满眼希冀地注视凯文迪许,他默默祈祷他能跟他站在一起。

    “过去……”

    凯文迪许想到他与兰波的过去,但他很快把不合时宜的念旧从脑海里驱逐,冷言冷语地问:“是性侵继妹,把怀孕的母亲从楼梯上推下去,还是跟继父保持着不正当关系?”

    兰波愣在当场,凯文迪许抬头看他时,兰波那双漆黑的眼睛深处不再有愧疚,反而隐约爬出怨毒和愤怒,地狱之门在不知不觉间打开,火焰勾勒出恶魔的形状,那个开枪的兰波仿佛回来了。

    “别说了!”兰波突然咧开嘴笑起来,无声无息的笑,像无故静音的影片,让观者难受,他转身背对凯文迪许,喃喃自语,“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帮我回忆。”

    “兰波,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凯文迪许平铺直述,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固执地往下说,“计划中,跟我在一起的是现在的你、将来的你,唯独没有过去的你。”

    可能是有恋爱滤镜的缘故,凯文迪许其实不相信兰波会背负那些罪名,否定兰波的人品与否定自己的眼光没有实质性的区别。

    他更怀疑兰波那位神通广大的继父。

    “你过去若有罪,我陪着你赎罪。如果我有半点嫌弃你的过去,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是我贪婪,妄图掌控过去的你。”他的面容隐在黑暗里,语调波澜不起,让人分辨不出情感波动。

    凯文迪许的话安抚住兰波暴动的黑色情绪,但随即他又陷入无底洞似的悔恨。

    “对不起,凯文,我爱你,我不想让你知道……太恶心了……”兰波绕到凯文迪许身后,俯身从背面紧紧地抱住他,额头蹭着他的侧颈,有泪水浸湿凯文迪许的衣领。

    “对不起?!”凯文迪许猛地发问,仿佛听到离奇古怪的笑话,他笑出声来,肩膀剧烈颤抖,连带着兰波也在颤抖,“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握住兰波的手腕将兰波拽到身前,动作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兰波从后腰撞击桌沿的剧痛中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仰面压在桌子上。

    凯文迪许两眼通红,眼眶里湿漉漉的,额头青筋暴起,像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胸口起伏,不断地深呼吸。

    他扼住了兰波的喉咙。

    凯文迪许咬牙切齿地告诉他:“兰波,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你自己。”

    “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把自己给毁了!我拉不住你!兰波……我恨你,你知道吗?!”

    你把自己毁了,把我们的感情毁了……

    我恨你,你知道吗?

    自始至终,在这段感情里面,凯文迪许最在乎的都是自己在兰波心中的分量。

    兰波但凡能有一点点顾及他的感受,他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