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落梅边

分卷阅读16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每个人都存着各自的心思,他们还在猜测那个通风报信的说遗嘱在目的的人有什么目的,他们原本以为只是自己都收到了这个消息,却没有想到所有人都受到了,他们追到了墓地,没有找到遗嘱,却揭开了这样一个惊天秘密。

    他原本以为柳文泽最是清醒理智,却没有想到也不过是昏了头的痴情种,沾了他三哥,自曝身世也要给他三哥洗清不伦的冤屈。

    那么,送信人的真正目的就只得商榷了。

    可以唯一确定的是——他们都不希望这份遗嘱真的出现。

    白颂闲率先开口,“家丑不可外扬,贤侄,你既然不是柳家人,那么柳家的事也由不得你插手,请你们离开吧。”

    这是要下逐客令了。

    “可是我是。”

    许久不曾开口的柳文清忽然道。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到一直没有说话的柳文清身上,从五年前逐出家门到此刻前,柳文清一直是“我不是你家人,不管你家的事”的退让态度,从来没有如此强硬过。

    ——这几乎让所有人都忘记了,他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填词梅郎,也曾是敢于在城墙上万言书的睦州魁首柳三公子。

    “父亲……不,柳老爷亲自留下遗嘱,要将柳家留给我三哥。”

    柳文泽说。

    白颂闲讪笑,“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请贤侄快把遗嘱拿出来吧。”

    柳文泽哽了一下,随即笑开,“现在不在身上。”

    “那便请贤侄拿着遗嘱在上门吧,只要您把柳兄的遗嘱拿出来,我相信柳家人不会不服气的。”

    柳文泽立即道,“好。一言为定。”说着,拉着柳文清就要走。

    柳文泽想抱走阿宝,柳文清却阻止他,“阿宝离了那口棺不行的。”

    柳文泽没有理解什么意思,却还是说,“好,那我们把那口棺也带走。”

    ◇叁捌◆

    屋外风雪潇潇,屋内却停放着一口硕大的棺材。柳文清坐在炉子边煎药,柳文泽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小女童,她长得实在是太像他了,不是他的女儿才奇怪,他之前竟然还去质问柳文清这是谁的女儿,也怪不得三哥恼她。

    可是她这是怎么了,柳文清说她只是睡着了,是怎么意思?

    他转过去对上柳文清的眼睛,柳文清把头扭过去,也不和他说话,他便知道了,他大概是恼他了。

    忽的,小女孩的嘴巴扁了一下,他回过神来,阿宝已经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奶声奶气的问他,“你是谁?我阿爹呢?”

    柳文泽正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他和她的关系时,“那是你五叔。”柳文清很平淡的说。

    他这话语虽然平淡,柳文泽却知道柳文清心里有一团无法找到出口的火气,知道他在怨他自作主张,他也只好乖乖闭嘴。

    过了一会儿,柳文清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汁走过来,小女孩已经爬起来,两只小手抱住柳文清的腿蹭了蹭,亲亲热热道,“阿爹,我好想你。”

    柳文清忍住酸涩,佯装打了一下小女孩的头,公正严肃地说,“讨好我也还是要喝药的。”

    阿宝扁了扁嘴,十分委屈,“以前阿爹来看我时,总是给我喝粥粥再吃药药的,为什么今年只有药药……”

    柳文清喉咙发涩,他和阿宝约定,每年腊八时,就会来看她,梦里不知年岁,想是阿宝以为又过了一年。

    阿宝又蹬着小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说,“阿宝五岁了,今年可不可以多陪会儿阿爹,再睡到木匣子里去。”他忽然不想解释了,柔声道,“好……都听阿宝的。”

    柳文清刚想给女儿喂药,柳文泽却接过药碗说,“我来吧。”

    柳文清看了看柳文泽,又看了看阿宝,终究松了手,独自坐到了风雪翻飞的门口。

    柳文泽看着他的小小女儿,眉目简直是照着儿时的自己刻出来,先前阿宝睡着的时候,他只觉得阿宝和他长得像,可是,等阿宝醒了,神情却是更是像柳文清一些。

    她看他皱着眉头,想用小手抹平他的眉头,柳文泽手足无措起来,他不知道他怎么哄小朋友,怕是自己太严肃吓着她了。

    “五叔……不苦的,阿宝特别厉害。”

    原来她是想安慰他,他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从来没有想过小孩子乖起来也可以让他这么心疼。

    “好,特别厉害。”

    吃完药,柳文泽让阿宝再睡会,就过去寻一直站在门口的柳文清。

    他不知道怎么问阿宝的事情,谁知道柳文清自己开口了。

    “有阿宝的那段时间里,我……过得不太好,漂泊流浪,阿宝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大夫说她心房上长了一个瘤子,她越长大一岁,那个瘤子也会变得越大,压迫她的心脏……”

    “我问遍了睦州所有的郎中,都说她活不过五岁的……”他说得平静,可是柳文泽却觉得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所以这些年你什么活都接,视财如命,却家徒四壁,是为了给阿宝治病……”柳文泽忽然想到。

    柳文清不答,继续说,“有一年,阿宝病得很厉害,我以为他熬不过那个冬天的,她说先要去看看梅花树,那是我第一次带阿宝出门……可怜她长得这么大,我竟不能带她走出这间屋子。”

    “也就是在观音殿,我遇到了明相,他问我,‘愿不愿意和时间赌一赌?’”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是即使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为了阿宝,我总是愿意试一试的,就想了没想说,我愿意。”

    “明相说按照现在的医术的确无办法根治阿宝的病,可是保不齐未来的什么时候就有治好阿宝的医术了。”

    “他告诉我,他师父曾经传给他一口棺材,人躺在里面,全无气息,就跟死去了一样,其实却没有死,只是冻结了时间。”

    “冻结时间?”

    “对,棺中无岁月,也无春秋,里面的人,不会长大,也不会衰老,只要等到未来的某时,揭开棺盖,他又会重新醒来。”

    于是柳文清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永远埋在地下的小女儿,挨过一个又一个凄风冷雨的日子,期盼着每一年腊月的到来,纵容自己和女儿有一夕的团聚。

    团圆只是一瞬间的,可是分离却是永久的。

    他只是害怕,在他百年以后,谁来守着他苦命的小女儿呢?

    “阿宝的时间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原本阿宝永远也没有机会看到你。”雪花落在柳文清的发上,让他恍惚的觉得——原来他们已经这么老。

    柳文清的眼角有些红,似乎很想在柳文泽的肩头靠一靠,却还是忍住了——“阿泽,你能看看她,也算了了这一段父女缘了。”

    第22章 第 22 章

    ◇叁玖◆

    柳文泽看柳文清如此难过,强忍住酸涩,故意逗他笑,“那你还让我闺女喊我五叔?”

    柳文清没有想到他还记得这个仇,瞪了他一眼,“那你自己跟你闺女说去。”

    ——看她听不听你的。

    说着,就要进屋,柳文泽却揽着他的腰拦着他不让他走,“不,是我们的女儿。你要知道,从今往后,你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他有一下没一下抚着柳文清的鬓角,“梅卿,我知道你心里装了很多事情,时至今日也不能对我坦诚相待吗?我不知道在墓室里的话你听进去多少,可是,我不是说着玩的……”

    柳文清看了柳文泽一会儿,忽的伸出双手按住眼前青年的脖子,和他交换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眉眼一挑,笑了,“我知道的。阿泽要什么,三哥总是会给你的。”

    知道个屁。

    柳文泽气结,他还问他墓中的话听进去多少,他压根半句都没听进去,他把他当做什么人了?他又岂是贪图鱼/水之欢之人……

    柳文泽气得不行,再也不想跟柳文清说话,走到阿宝的床边逗女儿,小女孩很乖,不到半日就黏柳文泽黏得不行,睁着漆黑圆溜的眼睛问他外面的轶事见闻。

    她不知道世有川海,也不知道时有四季,活在永远静止的冬季里。

    柳文泽想听阿宝叫他一声“阿爹”,可是又知道今日分别之后也许就永无相见之时,又何必让她醒来时难过,只说,“阿宝,总有一天,你也会跟世上的每一个人一样,活在昭昭白日之下。”

    阿宝高兴的拍起手来,“好呀,到时候五叔和阿爹也要陪着我。”

    柳文泽楞了一晌,终究还是许下空头之约。

    “好。”

    当晚又起了狂风骤雪,两人哄阿宝睡下后,坐在床沿上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最后是柳文清站起来,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衫,准备上床睡觉。

    谁知柳文泽如同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阴沉着脸小声呵斥,“你干什么?”

    柳文清好笑,想着之前那么流氓的人,怎么装起了三贞九烈来,起了逗弄的心思,“自然是和阿泽睡觉啊。”

    柳文泽心头窜着火,觉得自己的真心被柳文清扔在了地上还踩了好几脚,就要羞愤离去,柳文清拉住他,“好阿泽,三哥错了,我们说正经事——那封遗嘱真的存在吗?柳……他真的把……留给我?”

    柳文泽点点头,“三哥,你是柳家的唯一的儿子……他死前应该是后悔了。”

    柳文清苦笑自嘲,“可惜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柳文泽握着他手说,“三哥永远是很好的很好的。”

    柳文清觉得手心手背火烧火燎的,他揣着明白装糊涂,阿泽都把整颗心捧到他面前来了,他又不是个痴子,怎么会不明白?

    他不动声色的抽出手,“可惜那封遗嘱怕是早就被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