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不觉扬起,看着手中的玉墬,指腹轻轻抚过玉墬背面那二个因年久而浅淡不清的刻字。
“花座”!
就是凭着这二个字,让白无垢一见到傲神州去向他炫耀他前些日幸运的在黑雾森林里捡到的宝玉时,就断定那只白玉便是他苦寻多日不着玉墬。更在得知他因伤重而留在琉璃仙境休养後,便拉着傲神州一同前来探视他并且物归原主。
『历尽千辛才寻回的宝玉,别再因一时大意而又放手遗失了!』
这句话,是白无垢托素还真连同玉墬、画轴一并转达给他的。表面听来仅是句好心劝告,可实则却是暗喻之义极深啊……
呵—白先生居然连这幅落樱图也一并带来提醒他,是怕他听不出他语中另含的悬外之音吗!
将玉墬收回怀中,望着手中那幅画轴却没打开,倚靠在床柱上,静待着前来开启房门的那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桌上餐点白烟灭尽,房门传来轻响,一名白袍道者缓步入内,看着桌上分毫未动的早点,开口问道:
「非凡,怎麽不吃,不合胃口吗?」
「今天只有你一人?」看着素还真,剑眉一挑,似乎有些惊讶。难得今日从一早就没见到环儿!
闻言,将手中药盅置於桌上,素还真轻轻笑着。
「今天是十五,环儿每月十五都和一位朋友有约,一大早就出门赴约去了。」
看着非凡气色恢复许多,显然已无大碍。幸好前日非凡只是因一时受了刺激而气闷淤胸,一口真气顶着心脉透不过才逼得口吐鲜红,经过一夜运气调息後已然无羔。
「和白先生?」非凡好奇的问着,可语气却是肯定。他也曾听说白先生每月十五会与一友会面,再加上环儿似乎知道许多内情,看来应是白先生告知他的。
「是啊。」走近,坐於床侧,开始为非凡诊脉。「今儿个环儿不在,若你觉得身体状况不错,愿不愿意帮我个忙?」
「什麽忙?」现在已接近午时,难道是……
「一会儿我要带召奴去泡药浴,缺个人替我拿药材。」抬首,对非凡浅浅一笑。相信非凡早已注意到他每日午时皆会抱着召奴路过他房前往後山走去。
「这表示……我通过你和环儿的测验了!」
「你注意到了。」起身,捧来药盅示意非凡饮下,对他双手已较能自由活动感到欣慰。
一口喝完那像加了十斤黄莲般的难喝药汁,皱着眉,将药盅递回给素还真,说道:
「环儿的态度叫我怀疑,除非他不是我熟知的“那个人”,如果是,你们就一定有问题。」下床倒了杯茶饮下,藉以冲淡口中那又苦又涩的味道,回头,果然见到素还真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若依环儿的个性,就算天塌下来他恐怕也不会当一回事,但为了召奴,他却一反常态的又怒又哭,而且还成天脸色沈重、愁眉不展,叫我想不起疑都难。」
钦佩非凡在病中仍能保有条理分明的思绪,却也笑环儿费尽心机掩饰,却没料到,马脚还是露在他身上。
「我就警告过他别演得太过火,环儿就是不信。」说着,见时辰将至,便往房门走去。
立於旁侧的非凡见状却没跟上,却在素还真手沾上房门的前一刻,开口唤住他。
「我想,我现在能回答你那天问的问题。」
「喔!愿闻其详。」回头,悠闲的靠着房门,静待非凡的答案。
「我两样都不选!」
「为何?」听着,讶异的挑起一边雪眉。
「若我选择他的生死,表示我只是在意与他对决的结果,他日我两必会再度兵戎相见。若我选的是他的伤势,又显得我对他的死活毫不在乎,只想与他分出胜负!但实际上,我担心他的伤势,更在乎他的生死,所以,我两样都没办法选。」他道。
听到非凡这麽说,他总算安心了……
素还真走回非凡身边,招呼他坐下,轻扬的浅笑,甚是安慰。
「你想通了就好……」
非凡却是阖上了眼,长长一叹。
「我一直以为我恨他,甚至恨不得亲手杀了他,直到昨日我才发现,我根本无法承受他死亡的事实,即使明知在你的手中召奴不会有性命之虑,但一见到他那麽惨白的躺在床上,还是一样逼得我几乎发狂。」皱着眉,浮起了一丝苦笑,视线移往後方床铺,望向那幅未曾开启的画轴,再道:「我恨他,只不过是为了逃避对他的思念……」
拍着他的肩,素还真起身,点头道:
「有些事,我想,是时候让你知道了。」说着,便领非凡往安置召奴的卧房走去。
由於考虑非凡双手尚未完全痊癒,因此,抱召奴前往後山泡泉的工作仍是由素还真执行。而同行的非凡公子,则是捧着一布包的药材,眼神不善的跟在素还真身後,缓缓前进。
入了後山,绕过玉波池,再行不到百尺,隐在一圈栽种成墙的树墙後方,一幢原木搭建的小木屋即呈在眼前。
目地将至,素还真却忽然止住前行的脚步,一脸难色的回头。
「呃……非凡,你可不可以别这样紧瞪着我不放?」一路被非凡在背後这麽瞪着的感觉真叫人不好受……
「……」不语,非凡只神情略带不悦的瞪着猛对他陪笑的素还真。
看着召奴身上只着一件薄薄单身依靠在素还真怀里,明知素还真是以医者的身份在为召奴疗治,但见着紧紧相依的二人,他心中却依然很不是滋味。偏偏他现在双手仍是使不上劲,要不,他就不必跟在素还真身後乾瞪眼了!
「进去吧。」抿了下薄唇,非凡头也不回的率先进入不断冒出白烟的木屋。
入至屋内,发觉木屋里头尽设有一座人工挖掘的浴池,池中不知由何处引入的温泉正泊泊冒出热气,池边以天然原石加以围绕区隔,地面更是精心铺上打磨光滑的灰白石板,可见设计者对此极为用心。入门处另立有一座遮蔽用的屏风,且在屋内角落放置一张小桌、躺椅及一只竹篮以便收放衣物,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在小桌上方打开布包,仍是不解为何没瞧见接引山泉用的管道?扬了扬眉,低首看向布包内的药材,非凡一双黑眉随即绞紧!
穿山龙、红花、嫩桑枝、灵仙根……另外还有一些他不识得的药材,但他确定,这些药材,全都具有通血畅脉的功效。召奴受的是掌伤,为何素还真用的却非是疗骨生肌的药材?
身後开门声响起,非凡微一侧首,看着素还真的眼,危险一眯。
「到底还有什麽事情瞒着我?」
将召奴轻放在躺椅上,素还真无辜的耸耸肩,扬起一抺笑,和声说道:
「素某从未刻意瞒过你任何事。」就算有,也只是时候未到,才未出口告知罢了。
「那这些药材……」
「全倒入池里去吧!」截断非凡未完的问句,一转身,已退出门外。「我想起还有一味药材没拿,你先帮召奴更衣,抱他下池里泡着,小心别让他吹到风,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一溜烟就跑得不见踪影。
「素还真——」察觉有异,非凡快步追至门外已然不及。屋外只余下空荡荡的一片山景,不见半分人影。
这素还真到底在玩什麽花样,不是说了有事要告诉他吗?怎麽反而先跑了?
哼了一声,转身又回到木屋内,在满室水雾之中,轻步移近安躺在椅上那抺白晳纤弱的人儿。
像是怕惊动犹自沈睡的人,粗糙的指尖,轻柔拭着召奴额上被泉热给蒸出的薄汗。长指滑过召奴的脸颊,和着汗水,湿湿的、柔滑的,似锦绸一般的触感自他指尖传来,与他印像中多年不变记忆,两相重叠。
小心的将召奴环腰搂起,却惊讶於自怀中传来,那明显瘦弱的感觉!
是被这来势汹汹的的伤势给折腾的吗?心疼的叹了口气,开始动手剥除召奴身上尽着的一件单衣。却在襟口滑下的同时,被眼前的景像给惊得皱眉瞠眼!
「这……这是……」
将召奴搂靠在怀中,微颤的长指,不敢置信的抚过召奴肩上、臂上、胸前,那一道道或长或短,几乎辨不出深浅的老旧创口!急忙褪去白色薄裤,发现召奴的腿上也同样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旧伤。
除了遭玄武风所伤的创口外,为何召奴身上会有这麽多旧伤?而且……全都是刀伤!
惊惶的将召奴紧搂在胸前,这才又看到,他的背後,也和身前相同,几无完肤……
召奴的後臂及背上同样留有数道刀口,特别是那道由右肩斜拉至左腰侧的刀伤最为严重。早已癒合的接口处至今仍呈着淡淡的粉红色调,足见当时所受的伤害有多深重。
「怎麽会……那屍体明明是旁人充替的……为什麽!为什麽!」
手掌滑过召奴背後那道足以叫人致命的重伤,看着他全身上下数不清的细碎刀疤,环腰搂抱的手,更是缠得死紧。他背上的伤,一看便知是遭人由後追赶挥刀砍杀所造成的,难道……难道……当时伤重落水的人真是召奴?那麽,究竟是谁半途将他救走,且还备了一具假屍混充,投入桂川中让人寻回?
不可能是召奴,召奴絶不会做出为保已身而妄顾他人性命的事……也不是君子姐……莫非是……
「召奴—召奴——你快醒醒啊!」难道他一直都……错怪召奴了!
激动的双手不断环紧,满是懊悔心疼的脸庞埋入召奴一头柔细的长发中,在他耳畔不住轻唤,期望能有奇蹟出现,让昏迷多时的人儿能苏醒过来给他一点回应。
屋内之人陷入一阵千头万绪,屋外暗中窥视的素还真却是再也隐忍不住,冲入屋内,分开紧靠的二人。
「召奴的胸骨断了,你这麽用力抱他,想让他才接好不久的骨头再断一次啊!」拉开非凡环紧的手,急切喊道。
原本打算要让非凡自行发现袐密的素还真,在放心不下又返回探视时,正好发现非凡因激动而对召奴造成的二度伤害!一时心急,也顾不得里头气氛正佳,直接就冲了进去,活生生当了一次大电灯炮!
幸好召奴还昏迷着,要不依他那薄脸皮的性子,怕不羞死了。
见素还真重回屋内,非凡一松手,将召奴放入早已溢着药草香味的温池中,另一手则反扣住素还真忙要闪躲的手腕,虽无法施加重力,倒也能叫他动弹不得。抬首,利眼朝他一瞪,冷冷说道:
「关於召奴身上的伤,相信你会给我一个很好的解释!」
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素还真只能无奈摇首。唉—谁叫自己要忍不住冲进来,这下可好了,叫人给逮到了吧!
望向浸泡在池中的召奴,素还真微微一叹,侧首,对视着非凡急欲理清真像的眼,又重叹了口气,彷佛下了什麽决定似的,这才幽幽启口:
「当年的事,召奴一直不愿意让你知道的……因为当时,他自觉他会拖累你,因此,在你当上三教圣主时,位高至无极殿主时,召奴明知你人在何处,却迟迟不愿去和你见面。」
「为什麽!」非凡低吼,语气中满是受伤。
召奴为何不愿意去见他,他刻意露锋芒、展头角,一方面是想完成他的雄心壮志,另一方面,便是因为遍寻不着他的踪迹,才希望藉此能让召奴知道他所在何处,并且前去见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