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这只鸟是我特地在林里守了三天三夜才抓到的,据说这种鸟有辨识并捕捉能滋气补神动物的能力喔!还有这逗鸟棒,全都送给你,你喜欢吗?』
『小凡,那只鸟儿你给牠起名叫凰儿啊!真好听,你要好好爱护牠,不准养死喔!这……这桧扇是送我的回礼吗,我好喜欢,谢谢,我会永远将它带在身边的。』
『非凡……如果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召召……召召……召奴、花座召奴——」声声不絶的轻唤突转为厉声狂喝。非凡自梦魇中惊醒猛地挺坐起身,伸出的双手在空气中一阵胡抓,梦境与现实的交错使他陷落一片虚实不清的迷团中。
梦境中,那原本近在眼前伴他浅笑低语的人儿,却在他靠近身边并拥至怀里的同时,变成了一具冰冷、僵硬,满身创伤血污的屍体!
清朗带笑的瞳眸没了焦距变为混浊不清的灰眼,樱唇转成紫黑,温润的身躯也冻若严冬霜降的寒冰。体内的热泉乾涸阻滞不再流动,与布满在身上的血艳,一同化成暗黑的色调,覆在他更显惨白的肤色上,抺不去、也擦不掉。
抓空的手墬落,两颊滑落的泪也随着一同埋入黄沙。多年来周而复始不曾停歇过的恶梦,又再一次浮上脑子里不断折磨着他,他痛苦得双手抱头跪落地面,忽然仰首,非凡整个人激动的对空狂吼:
「我不原谅你,你诈死欺瞒我这麽多年,我饱嚐着撕心裂肺的痛你可知晓,叫我如何能原谅你——」
多年来,他一直以为召奴为盗取文诏已伤重亡命於江水之中。直至他义父遭人杀害,他欲前往中原追补凶手时,君夫人才私下告知他召奴应尚在人世,当年可能是盗取文诏後以诈死来逃离鬼祭的追补。
到了中原後,他经过几番波折,终在魔魁身边稳定下来并且助他攻陷魔界并取得领导权,之後他与魔魁遭三思台所害,魔魁被逼回原形後遭非善类所擒,而他也因中毒被掳,幽禁於魔界不见天日的地牢中受尽苦楚。召奴尚存於世的事便是那时由狱卒闲聊讲述中证实的,据说他是为了救素还真及受汗青编牵制而现身武林。
眺望着暗无星辰的夜空,他凄苦喃道:「召奴,你骗得我好苦啊!」
至今他仍清楚记得,那日他得知他的死讯赶往花府时那惊慌无助的情绪,以及亲见他伤痕累累,惨白无觉的屍身时……那种笔墨难写的悲痛,无止尽的呼唤与泪水却再也换不回他流逝的生命。搂着他冰冷的屍体,他恨不得将他的命换给他,恨不得随他一起死!
「召奴……」他低泣、轻唤着。拿起随身带着的逗鸟棒,他留给他唯一的纪念。「你可知“恨”比“爱”更令人刻骨铭心、永无休止。我恨你……我好恨你……」
犹忆少年时.三
朦胧的月色静静映照着九曲瑶虹,暗夜的月光透出些许昏黄光亮,照着整片宁静的山丘。除了不畏风寒的松木外,满山遍野的花卉青翠全都凋零只余一片枯黄,尽剩下些许的绿草短芽无惧天候,依然默默的生长着。
夜寒露冻的冬夜,久未有人进出的心筑情巢今日屋内却意外的透出火光。飒飒的风声及沙沙的叶鸣在窗外不断响着,却让这本就静寂的夜更凭添了几分凄凉。
屋後君夫人的芳塚前,燃起了三柱漫着檀香的线香,袅袅的白香顺着风吹散至四周。刻着花座君子之墓的墓碑前方,一名衣着薄得不合气节时宜的男子席地盘坐在墓塚旁。
拿起手中玉杯,莫召奴一口仰尽杯中满盛的烈酒。
「姐姐,好些时日没来找你谈心了,近来可安好?」看着坟上枯黄的墓草被风抚动着,莫召奴笑了。「不好,还是不要我喝酒!」
他笑着,轻轻靠在冷硬的石碑上,眷恋的望着碑上的刻字,彷佛像是见着了君夫人嗔怒着鼓腮跺脚的模样。
「姐姐,你知道吗?我今天见到他了,他……唉—不说了!」将手中的玉杯斟满,对着墓碑敬过後又饮了一杯。
「你总说喝酒伤身,老阻着不让我喝酒,可今夜,我却想好好的醉个够!你陪我……」笑着对墓碑再敬了一杯,仍是一口将杯中黄汤饮尽。
无语的饮着杯中水酒,不一会儿,就见地上又多出了一只空壶。
风仍继续的吹着,卷起些楬黄的枯枝残叶及黄沙在地上绕了几圈後又四散开来。莫召奴放下酒壶抓起掉落的沙尘残叶,一扬手,将满手的沙、叶洒向天际,寒风一吹,沙、叶顺着风势朝後飞去,没一会儿又落回地上。
眼神跟着飞沙流转,望向身後那一大片包围着整座心筑情巢种植的樱树林。这几年,他总是只来得及目送着满园的空枝及一地落花成塚的萧然。
「今年……又错过了……」
放下手中的杯子及喝了一大半的酒壶,他起身踏着些略显不稳的脚步走至林内,看着空无一物的枝枒,脑中忽然浮起幼年时,在花座府樱园中那场早春的樱花雨……以及树梢上那调皮的身影。
不知是否是因为饮了酒,他感到脑子有丝晕陶陶的,轻依着树干,抬眼看向空荡荡的枝枒,低喃自问着:
「你会来吗?」
「我这不是来了吗!还是你在等的另有其人呢?」
一个幼嫩的童音自背後忽响起,引来莫召奴的一阵措扼!猛然回首,看到却是个一身蓝服,顶着颗小光头的童子。童子见他回头,朝他开朗一笑,顺手将怀中抱暖的球服递上前给他。
「环儿,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他没告诉任何人他要回九曲瑶虹啊?
「是泪痕说的。」环儿将衣服塞进莫召奴怀里。「他说如果哪儿都找不到你的话,就只会在九曲瑶虹了。」
见莫召奴傻愣愣的接过衣服却没立刻穿上,才又催促的说道:
「莫召奴,这衣服是泪痕交代我带来给你的。」瞄了瞄他一身的单薄,环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再说道:「瞧你这一身打扮,要不是今儿个天气真的冷的紧,我还真怀疑是我和泪痕搞错节气了!」
一阵寒风像是在印证环儿的话似的卷进了林内,站立的二人立即感受到冬寒的低温,禁不住都打了个哆嗦。
乖乖穿上褽暖的球服,莫召奴朝他笑道:「劳你担心了。」
见他穿上外衣,环儿朝他笑了一笑便转身朝林外走去。
「我才不担心你咧!你这麽大个人了难不成会不懂得照顾自己。」说着他侧头斜睨了眼随後跟上的莫召奴。说道:「是泪痕,他说你样子不对劲,非要我跑这一趟不可。」
率先步出林园,却意外莫召奴未随後跟出!
「莫召奴?」回头朝林内唤了声,就见莫召奴的身影由远而近,脚步颠倒不稳的走来。泪痕说的没错,他的确不太对劲,才这麽一小段路也可以走那麽久,难不成是稍晚时和龙王魛对战时受伤了?
「莫召奴,你没事吧?」见他总算走了出来,环儿担心的迎上去,打算扶他走出樱木林,可才靠近身边,就立刻被他周身满溢的酒气给吓了一大跳!路过君夫人的墓塚时,正巧瞄到石碑前倒置的四个空酒壶和酒杯。想不到莫召奴的酒量还不错,平时滴酒不沾的人,现在喝了四壶酒了居然没醉倒!
扶着他回到屋内坐下,调了下油灯的灯蕊让屋内更显明亮。但在灯火通明的同时,倒落在桌上的三只空酒壶想当然耳,也一并落入环儿的眼中。
「你到底喝了多少?」眼神看向桌上的空酒壶,口气中满是不赞同的问着。
莫召奴也瞄了下桌上的空壶。「不少,但还不至於醉倒。」
「是吗?」
看着眼前之人异常的冷漠,环儿无可奈何的坐至与他对视的位置。见莫召奴不发一语静静的坐着,不知是酒精的威力正在发作,还是在外头吹了整夜的凉风受了风寒,瞧着他身若无骨似的软绵绵的靠倒在椅背上,微乱的发丝不知时已被他自己给扯开,黑缎似的垂在身後凭风飘荡,白晳的脸皮染上桃红,竟比刻意妆点过的佳人更显娇艳。
瞧着他丧气颓坐的样子,环儿心中竟忽然闪过一道绿色的身影。
「你在等谁?」
环儿双手托着下巴,状似无心的问着。见莫召奴对他眨着醉蒙蒙的双眼,心知机不可失,唇角不觉轻扬了起来。看来那些酒的後劲不小,现在酒力发作,要从他口里套出话来并不困难。「是非凡公子吗!」
一丝愁涩攀上心头,迷蒙的眼神同时也多了分清醒,对着环儿忽来的疑问,他竟只能报以虚笑:
「不,我在等的人……不会来的!」
莫召奴单手托腮,半斜着头,眼神与他平视着,原本带着的几分醉意,也被环儿忽然提起的名字给惊醒了理智!为何环儿会提到非凡公子的名字,他发现了什麽吗?
「明知等的人不会来,你又何需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是啊……为什麽呢?」他苦笑着。
明知他一定不会来,他又何苦在此等待。看着环儿若有所思的笑脸,莫召奴振作了下精神,侧首朝他笑问着:
「为何是他?呃……我是指为何环儿你会忽然提起非凡公子呢?」
「因为他说他会再来拜访你啊。」闻言,环儿故意露出一脸的天真对他眨眨眼。「不过当时非凡公子是满眼杀气瞪着你说的,大概只是在撂话吧!」
「是真的吗!我……我怎麽没发现?」满眼的杀气!莫召奴惊讶的站起身追问着,期望再得到更多的讯息。
「是真的啊。」环儿笑得一脸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