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心想与曲云携手一生。可是…,如今看来,这份卑微的希翼是不可能实现了。曲云性子外冷内炽,但却孤僻高傲。人生漫漫,在未来这样漫长的岁月里,难道真忍心放曲云一人独过?佾云酸楚痛涩,心中万般不舍啊!
「韶云……,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别说是一件,就算是要求一百件事,赴汤蹈火,也会为你办到。」韶云虎目含泪,隐忍着哽咽的泣声,凭着对兄弟的义气,没有推搪的一口答允。
得到韶云的承诺,佾云心安也心酸的道:「那麽…,曲云…就拜托……你了…,请你…为我……陪伴他。」佾云强迫自己压下涌上心头的苦涩,忍痛将曲云托付韶云。
噫!?曲云跟佾云……他们…?听言,在场诸位,除却早已知情的素还真以外,其余之人皆为佾云话中所暗喻的意思给震吓到目瞠若铃、呆若木鸡,结巴到难以言语。
曲云更是万分诧异的瞪住怀拥的佾云。他作梦也没料到,佾云居然会有将他让给韶云的念头。
立即的,曲云水眸藏悲,凄然气愤的恸声厉斥:「佾云,你这个伪君子,你连到死都还这麽虚伪。你不是说过你不会把我让给任何人?那你现在做的事是什麽?」
「曲云…!?」见曲云情绪崩溃失控,韶云剑眉深锁,关心的没多细想,举步便往曲云所在的方向移去。
「站住!不要过来,别碰我。」曲云瞬间张出锐利的尖刺,忿懑的睖瞪韶云,以眼神坚决的拒绝韶云靠近。
猛地,曲云拽紧怀中的佾云,死命的搂实不松。泣啼咬牙迸道:「我从小就一直看着你,我不管旁人是如何想,但你是我等了好久,又寻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抓到手的。即使到最後,我所得到的……是……你的屍首。我也不放手。」
呃!!这……如果说佾云的话只是让兄弟们起怀疑心的话,那麽,曲云这番石破天惊的言词,无疑是证实了兄弟们心中的疑虑。
一干兄弟皆为这从未揣想过的情境,化为座座石像,僵立当场。佾云同曲云…!他们俩个怎麽可能…?这是违反伦常的啊!
而瑟云只是呆愕了下,经一番思索後,才後知後觉的恍然大悟。原来,曲云对佾云总是特别不假辞色,是因为……。唉!这究竟是兄弟们都太过迟钝,还是曲云和佾云他俩人平时掩饰得太好?
半花容目光凛霜,冷眼看着云门八采。悄然的,一股冷静、深沉、几不可察的杀气,诡暗的从半花容周身无息的缓缓释出。
淬着狠戾的狐媚俊瞳,阴鸷的半眯起。佾云,不用如此费心的麻烦韶云照顾曲云了。你放心,当你咽下最後一口气的时候,我会将你宝贝的这群兄弟,疏无遗漏、一个不留的全部送下去陪你,不会让你等太久,免得你走的孤单,黄泉路上寂寞。
佾云强撑起几近溃散逝离的意志。他依稀感受到从半花容身上所传递而来似有还无的飘邈杀意。这绝不是他的错觉,半花容确实对八采怀有杀念。
这浅薄非常的杀气,不只牵起了佾云的挂心,同时也引动了素还真的注意。素还真心下一凛,神情严厉的略为侧首,冷冽目光笔直对上站在远处的半花容。
陡地,佾云反手软绵无力的拉扯住素还真。无奈又哀伤的翦眸吐露悲戚,无语的央求半花容(放过他们)。
不!半花容冷酷的鸷瞳更形决绝骇人,他目光犹比冰冷的深海更加幽沉晦闇,怒眦遥端的佾云以及,素还真。
从结识之初,你的眼里只有云门,没有风、雨、电。到了你销声匿迹多年,再渡红尘,你的眼里还是只有云门,没有我这结拜兄弟。纵使到了最後,你依然只挂念云门……。我、不会放过云门的。
唉!佾云颓困的垂眼低首。玉石俱焚,这就是你所要的吗?半花容。
半花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瞅着佾云,看着他丧失往日的儒雅高洁,满是狼狈的跌卧血泊,溅红月色。半花容握住神剑的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
浴血的佾云……。蓦然,半花容神色愀变,他回忆起了多年前为了维护白如霜而死在他手上的暴风君。同时也想起了在不久前抱着自在天女与她一同合葬在雨风飘摇的潇潇。
昔日的风、云、雨、电,如今风逝、电灭。佾云是他仅存的兄弟,而≈quot;云≈quot;也将终≈quot;散≈quot;了。
半花容抿紧唇瓣,瞳孔寒栗俱缩,一股愠闷的情绪积蕴挣扎在胸腔中。良久……。半花容持剑平举,俐落的转腕操旋神剑於指掌间,炫眼的画了半朵圈花,高举手臂,剑尖向下。
一声谓叹。半花容重重的将神剑射插入地,凛冽神剑笔直的立於地面,冷冷的散发慑人光芒。
半花容弃下神剑,做了今生最大的让步。在转身离去之际,他深深的回视佾云最後一眼。
看在你我结义一场的份上,我成全你临死前最後的心愿。今日,我暂时不杀他们,但是放过只有一回,没有下次了。
调回诀别的目光,半花容从新武装起因缅怀旧往而难得仁慈的心肠。修长的指尖拂撩披散於颈後的酒红直发,随风飘荡的发丝漾出美丽的波浪,颀长的背影,一步步踱离了近日峰。
这是佾云最後一次见到半花容的姿态。
越过云门兄弟,佾云目送着半花容离去。倏地,素还真握住他的手掌轻轻一捏,拉回佾云遥望的目光。
只见素还真盻着不赞同的责备眼神,明显不悦又忧心的翻白眼。为什麽要阻拦我?为何不让我现在就解决半花容,徒留这条祸患?
面对素还真责难的注视,佾云只是淡笑。微启唇瓣,无声的以唇形对素还真托付道:未来,韶云他们就拜托你了。
啥!?又是我!素还真双目瞠得圆大,涨红了俊脸,一口气险些噎毙。这…这算什麽啊!我是误救匪类?误交损友?还是误上贼船啦?
素还真气恨难平的频频抽气,他又恼又怨,极度不平的横眸一扫,恶狠狠的瞪住佾云。若不是看在佾云现在这一副要死不活、不久人世的虚弱模样,他肯定会揪住佾云的衣襟,要求跟他决斗,非要大战三百回合,一泄怨气不可。
素还真不甘愿的皱拧眉峰,埋怨的暗忖:真卑鄙!每一次都在这种时候用这一招,明知道我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拒绝你的要求,再吃力不讨好,我都会咬牙认赔。你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把我给吃定了是吧?过分。
明白素还真再不愿,也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请托,佾云放心的卸下那强硬凝聚而起的毅志,慢慢的合下澄澈煦瞳。他实在感到好痛又好疲惫啊。
佾云依恋的偏首,更偎蹭进曲云怀中。「曲云…,我…好想…再回到……那一段…你吹笛、…我舞剑…的日子,可是…,我…回不去…了吧…?」
呢喃如梦呓般飘忽的嗓音,随顺迷恍的神智逐渐模糊散离,渐渐淡逸。
「不!我们回去,我带你回去……」曲云敛眉,唇畔噙着一抹酸楚动人的笑,凝睇着怀中似已沉睡的佾云。一颗颗心碎的晶莹泪珠蜿蜒滑过雪肤玉颊,纷纷滚落在佾云苍白英挺的容颜上,泪泣散碎。
曲云缓缓低首,环臂拢拥佾云,埋首在佾云颈肩,轻柔抚贴着佾云冰凉的腮颊,哽咽却包含无限温柔的允诺:「我们一起回到那一段我吹笛、你舞剑的岁月,我们一起……回…去。」
一起回到那段只有云门八采的时光,没有暴风君,没有半花容,没有潇潇,没有邪神,没有这≈quot;江湖≈quot;。只有你跟我。
悄地,佾云丧失血色的唇瓣绽开一朵极轻浅的微笑。被素还真包覆的左腕,无声无息的滑落素还真的掌心,轻轻垂下,静…止…。
师父,对不起。兄弟们我只能守护到这里了。最後,这一生,佾云……感激……您的教诲。
看着佾云无力墬落的手臂,众云的视线瞬间变得模糊,泪水刺痛了眼睛。
「佾-云-!!」众人悲痛至极,愀心的放声哽泣,撕心裂肺的哀鸣肆嘹山岭苍穹。
天边,浩瀚无垠,还是一样的绚丽晚晴。彩霞挽起渐层薄纱,一层层网洒天际。天空弥漫着一种诱人落泪、引人心碎的颜色。
曲云无声的墬泪,轻颤的圆润指尖,仔细的描绘抚摸着佾云俊雅脱俗的五官,一遍又一遍。泪眼迷蒙中,倒映在曲云水瞳的,是昔日的景象。
在彷佛,云门…恍如在眼前…。佾云形姿飘逸的穿过迂径叠曲的回廊,神情愉悦的手拈枯枝,以枝代剑,在水雾泱饰的夕影中,衬着璀璨的黄昏美景,恣情纵意的挥动衣袖,翻旋身形,舞剑翩飞。
耳边,在依稀间,似乎还听到了佾云扬着温文清亮的嗓音,洒脱不羁的朗吟道:
佾舞和歌莫持剑。
云心一任卧九天。
与君不论封侯事。
畅怀犹寄万重间……。
「临江孤鸿伴谁影……」曲云目光失去焦距的痴望着遥远云海叠嶂的山峦,音声破碎,字字含血的低吟。
「岭上独看月东西……」展臂,轻揽拥佾云渐渐失温的躯体。曲云眉锁悸恸,绦唇却弯起一道如梦似幻的怆凉笑纹。
「自此别君无尽日……」曲云抱起佾云,不犹豫的迈开步伐,一一穿过韶云、仲云、瑟云、游云、霓云、锺云的身边,不再回首盼顾。
「佾云!曲云?」六采眼见曲云欲带着佾云离去,纷纷出声唤阻,甚者,出手相拦。
「别阻止曲云。」素还真迅捷的挺身挡在众云面前,堪破世情的镜眸,透出一抹明悟了然的睿光。他对六采摇了摇头,看着韶云,语重心长的道:「让他们去吧!」
「云翁哪复问归期……。」
泪,飘飞在风尘间。璀亮带血的金,幽渺染血的紫,无尽缱绻的纠缠,拉长的双影,於夕阳余晖里,渐渐…,渐渐…消失。
远方,一句叹息的低语逝散在风中。曲…我……对不起。
遥处,山岚淡邈无悔的回应。佾,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本性薄凉,但我更清楚你对我所付出的,已是你所能给的一切,我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