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问了一句话啊!?他不该问的吗?
白如霜空茫着一张痛至心死的黯然姝容,任由滚沸的水晶泪珠自破碎的胸臆中绝望的跌落,飘邈如游丝般气弱的幽道:「为了你,我不惜背离了自小生长的百裸宫,只求与你长相厮守。而你竟然…」
「佾云,你可知,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我无路可退。」
就在佾云听到了白如霜如同决裂般几近毫无转圜余地的低语,垂在身两侧的双手,十指紧紧的蜷握,硕长的身子激愤的微颤不止。
他,不想失去白如霜!
佾云红透了一对虎目,蒙蒙迷漾的水气在瞳光中氤氲,他强抑住激动不已的情绪,一个字一个字用尽几乎要磨碎牙齿的力道,狠狠咬牙迸出。
「如霜,难道不懂什麽是『爱』,就没有资格和你在一起吗?我不懂,你可以教我啊!」
「你不懂什麽是『爱』?」白如霜望着佾云的目光没有焦距,她痴痴的笑了。
「佾云,这种谎言,这个推塘的藉口,真是太不高明了。事以至此,你还说这种话,你…你真教我…」
酸楚的泪,又灼烫的滑过蜿蜒洁白如玉的丽容,一颗颗藏血的晶莹滴落在早已碎了一地的心上。白如霜哀莫大於心死的合上了眼帘。
许久,她倏地睁开水灿秀瞳,一双美目承载了无数复杂的情感,她深深的看了佾云最後一眼。那一瞥,有爱、有恨、有痴、有恋、有嗔、有怨。
「我、恨、你。」白如霜最终爆发了所有忿愠,向佾云放声泣吼。
投下这句绝情弃爱的话,白如霜头也不回的掩面拭泪,疾奔出十分秋悟。如同白羽般飘逝於佾云眼前,永远离开了佾云的生命。
听到白如霜说;恨他。这个字宛如一根淬上毒液,紮满棘藜的长鞭毫不留情的劈砍进佾云的心窝,血淋淋的割划开一道痛彻心扉的可怕伤口。霎时间,佾云痛得俊容惨白,冷汗涔涔,站身不住。
佾云目睹着白如霜绝尘而去的身影,他吃力的移动足履想追上,但才跨出半步,胸中所传来的揪心之痛,逼得他难以稳身,一个踉跄跌跪在地上,难行寸步。
「痛!好痛!如霜…」佾云紧摀着胸腔处所翻腾阵阵椎心刺骨的剧痛,揪住心脏的十指,每个指节接用力得泛起青白色。他疼得身躯颤震,英眉纠结,汗如雨下。
这究竟是什麽?为什麽一听到如霜恨他,他的心会这般的痛?
泪,无声的自佾云的眼角汨出,悄然墬落。心,承受着被撕裂的苦痛,无力交悴的泣诉哀鸣。
这撕心裂肺的痛,就是错失如霜的惩罚吗?佾云抬起痛得眩昧迷蒙的泪眼,水光中,映照出一片清澄蔚蓝的天。
我不想,我不想再承受一次这种剖心断肠的痛。我佾云在此当天立誓,若我再遇到一名能牵动我心的人,我不会再放手,即使要与天下人为敌,我也决计不放手。
第八章 上
万云峦盖迭山连,飞雾渺渺起岚烟。
夕日璀光柔柔的洒进长年为缤纷云彩所环绕包围的云门,安静的舖上一层淡金色,无语的为云门平添一股静谧。
云门内,七采会聚一堂,众云平时那种轻松悠哉的表情皆不覆在,现场气氛显得有些严肃。
「钟云,你当真要离开云门吗?」
厅堂上,身为大哥的韶云板起一张线条粗犷的俊脸,口气低沉的问道。
「韶云,我又不是不再回来,别说得一副天人永隔的模样。我只是想出去游历江湖罢了,更何况,我又不是现在就要走,所以我现在才会在这里徵求你与众兄弟的同意。」钟云翻了翻白眼,对韶云解释着。
闻言,韶云一双锐利的炯目平视着在场诸人,沉吟了下,启口问道:「你们的意思呢?」
仲云、霓云首先抢言。「韶云,我也想出江湖去看看。」
嗯!仲云和霓云也想与钟云一样,去闯荡江湖。韶云明了的点点头,又在问道:「游云,你呢?」
「我想留在云门。」游云温和的笑着说。这麽多年来待在云门已是像呼吸一般的自然习惯了,实在没有必要出去流浪。
「瑟云,你呢?」
「我,都好啦!随便。」瑟云搔搔头发,憨笑道。
最後韶云将目光放在曲云身上,问道:「曲云,你呢?」
曲云百般无聊的斜倚在红桧木椅上,一只手撑住下颚,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玉笛打圈花,魅人的勾魂瞳眸懒洋洋的睨了韶云一眼,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我、没意见。」
「我要离开。」随着曲云慵懒的语调一落,佾云清亮的嗓音随即传了进来。
甫一踩进门槛,便听到众兄弟在讨论去留的问题,佾云当下不加思索,冲口便说出自己的决定。
众人一见佾云,纷纷起身相迎,惟独曲云一人依然故我的翘着二郎腿,冷眼看着佾云的一举一动。
「佾云。」韶云目光一亮,笑着唤他的名。
「你又迟到了!」个性耿直的仲云,似真似假的对佾云抱怨着。
「别恼!我这不就来了嘛。」佾云走到韶云身侧,唇畔勾扬起一贯温文熄火的和煦笑靥,儒雅的对仲云绽笑。
瞅见佾云展笑,曲云细眯起狭长的英眸。佾云跟平常不太一样。他居然在佾云带笑的眼中觑见一抹一闪而逝的疲惫与憔悴。
虽然佾云掩饰得很好,但,他就是瞧见了。到底佾云发生了什麽事?
像是突然想到佾云刚刚说过的决定,韶云忙不迭一把捉住佾云的肩头,正色问道:「佾云,你也想离开云门?」
佾云淡笑。「韶云,你也知畅游天下、饱览山水美景一直都是我的志向与兴趣,即使今天不是钟云提议,将来我也会提。」
韶云亦深知佾云脾性,听闻他的回答,也只能无奈的摇头暗叹。「唉!早知你是个药痴与山水痴,会离开云门也是迟早的事。只希望你别一去便玩得乐不思蜀,不知归巢。」
耳闻韶云对自己的评价,佾云不禁忍俊不住的逸笑出声。「云门在怎麽说都是我的归属,我怎可能不回来呢?韶云,你多虑了。」
这时,在一旁的游云突然爆出了一句。「那白姑娘呢?佾云,你是否要带她一起走?」
游云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霎那间将佾云好不容易才稍稍平复武装的心,瞬时又炸出了一个支离破碎的窟窿,直淌鲜血。
佾云原本就血色不足的俊容,又更显苍白了些,扬笑的唇线略略僵了一下,左手不着痕迹的捂住又传来阵阵抽痛难当的心口上,他强忍着心痛,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持稳语气後,才言:「如霜的事,我自有打算。」
语毕,佾云低垂眸光,沉宕了下,旋即笑着立刻转移话题。「对了!暴风君三个月後将迎娶倾天红过门,他希望能邀请我们云门八采到席,参加他的婚宴。」
佾云边笑边说着,一面从怀中抽出一张颜色艳红的喜帖,塞进韶云掌中。
乍然从佾云口中得知倾天红即将嫁人的噩耗,瑟云急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快速的冲到韶云面前,挤开佾云,出手敏捷的一把抢过韶云手中的喜帖,哇哇大叫:「天红要嫁人了?怎麽这麽快?不可以!我不允许啊!」
众云们看到瑟云惊慌得直跳脚的模样,想笑又不能笑,要安慰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哭笑不得的束手无策。
「这个…瑟云喔!既然倾天红将为人妇了,你就看开点吧。」
「就是说嘛!天涯何处无芳草。」
「瑟云,是男人的,就要有大丈夫的气度,不要小家子气,三个月後去祝贺她。」
「不要!不要!我不去,死都不去!」
顺利转移了兄弟们的注意力,就在众云你一言我一语纷乱吵杂的当儿,佾云敛下了强欢的笑颜,默然的一步一步退出七采的身边,每退一步,环斥周身的氛围就多迸发出一分疏离和冷漠。
直到退到门边,佾云揪住隐隐作疼的胸口,痛苦的一个蹙眉,甩头步离云门。
而佾云从头到尾都没发现有一双带着审视的美目,始终一瞬不移的将他纤毫举动皆摄入那双清瞳之中。
堂中,曲云身骨懒散的倚坐,支肘托腮,一双灵透妙目暗暗闪烁诡光,一手抚着沁凉冰心的玉笛,脑中的思绪飞快的打转着。
佾云真的不对劲,虽然不知是出了什麽事,但肯定与白如霜脱离不了干系。
还有,他何时有心绞痛的毛病?
曲云阴眯起锐眸,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随刻他执起玉笛,起身踏过佾云方才消失的地方,也同佾云一样,抛下一屋子的兄弟,追着佾云而去。
* * *
佾云紧紧擭住胸口,脚下步调有几分凌乱的踩着蹒跚的步伐来到云门的後山处,伫崖而立。
他双臂交错怀拥胸臆,纠拢的眉宇下是一双紧闭渗着薄雾的眸,湛白失色的俊容上布满强抑着剧痛的细碎汗珠,瘦劲硕长的身躯随着翻飞的月色襦衫而显得落寞孤寂,让人感到他虚弱得摇摇欲墬。
如霜…如霜…如霜……佾云在心底狂吼着这让他痛不欲生的名字,每喊一次,心痛就加沉一分,彷佛永无止尽的折磨。
就在佾云正饱受焚心之痛的摧折之际……
蓦然,一阵清吭柔雅的笛音响遍整座後山,曲韵攸远嘹喨,曲调婉约如细语柔长,音符似水滑般流过满是重伤创痕的心田,平缓熨平了如被千针万剑扎刺的抽搐,绵绵密密的柔音,更像是情人般的亲密爱怜,轻徐的拂过佾云恸怆的心,温情的助他平抚心口的阵阵绞痛。
良久,佾云藉由笛音温和平心的音律,渐渐恢复了平稳的心跳,疼痛也慢趋减缓,逐至渐灭。
感到心痛不再,佾云微仰起臻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揪住的眉峰也舒展开来。
在这片偌大的云谷之中,拥有如此高妙已臻上乘的笛艺之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曲云。
有了这层认知,佾云才松下的眉头,旋即又束了起来。他问着身後依然执笛吹奏雅音的曲云:「为何跟着我?」
听问,曲云停下柔致的曲调,收起玉笛,不答反问:「你的心、痛吗?」
曲云他看出了什麽吗?佾云略微侧颜,睇住曲云那张邪美得动人心弦的俊貌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决定逃避的回答。「我不懂你在说什麽!」
不懂我在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