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过得全身颤个不停,眉头打了好几层死结,拼命想忍住那排山倒海而来的哀恸。忍了又忍,终是忍耐不住……曲云的话实在太伤人了。
哇!的一声大叫,瑟云止不住汹涌袭来的热浪,嚎啕大哭起来。
在窗口边从头看到尾的仲云,听到瑟云哀哀放声大哭,气得七窍生烟,他简直气爆了!
「曲-云--!!你这家伙」他厉声狂吼,一手撑住窗檐,身手矫健俐落的一跃越窗而过,激愤的抡起拳头,怒上眉山的朝曲云奔去。
佾云见状,头痛的抬手以指腹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太阳穴,他既觉无力又感无奈的暗叹了口气。天啊!这真是…
随即,他不假思索的拦腰一把扛起身畔的曲云,在仲云尚未杀到之前,带着曲云施展绝尘的轻功,几个点落,便远离这即将引爆兄弟阋墙事件的是非之地,消失在六采眼前。
* * *
山岚渺渺,林荫幽静,煦煦和阳透过青苍玉绿的枝桠,温暖安详的筛洒在混合着湿气与水雾的泥地上。
密林间,在人迹几尽湮灭的荒径上,一抹灿金擒着一缕淡紫,恣速的颿驰在徐风扬送的青草香中,往日昇的峰顶飞掠而去。
佾云怀中搂抱着挣扎不休的曲云,迅移的身形丝毫不受半分影响,犹如鹏鸟一般平稳的在浩瀚广阔的山林天地间翱翔。
曲云被佾云再次环锁在怀中,这次他卯足了劲力挣扎的更加剧烈厉害,甚者,手脚并用的又捶又踹,却仍旧是动摇不了佾云半分,徒然白费力气。
未久,灿金与淡紫相互交缠点缀的色彩,出现在临峰日放的山头,金色依然擒着紫色……
已经没力气挣扎、也懒得再挣扎的曲云,没啥好脸色的斜目睇视佾云,神情淡漠,口气冷凉的道:「你还要抱着我到什麽时候?可以放手了吧?」
佾云低头望着怀中略带些许敌意及某种不明情感的曲云,俊眉微弯,轻声一笑,便依言放开了他。
曲云得到松缚後,只是往後退了一步,并没有如佾云所料想的那般会匆匆忙忙的急於远离他身处的位置百丈之遥,这点倒令佾云有几分意外。
曲云凝视着眼前单髻结羽,金发垂撩,月色儒衫随风飘飘,超凡脱俗,清逸俊雅的佾云。表相的他,永远成功的扮演着知书达理,温文亲切,慈心爱物,日下无双的完美君子。
但,纵使众兄弟都不识他本来面目,他却不可能不知道,真正的佾云其本性是多麽冷血寡情,缺心少肺…这样的佾云,会做出今日这种袒护瑟云的举动!?真教人费解。
「啧!啧!啧!咱们的佾大公子转性啦?居然开始友爱起兄弟来了!把我掳来这麽远的地方,可是怕我又会出口伤了瑟云?」
曲云双手轻松的交叠置於胸前,随性的歪了臻首,侧着颜,微勾上扬的星瞳正烨烨的烁着调侃的味儿,弧度优美的秀唇轻浅的牵出一道嘲讽的线条,态度吊矩没个正经的出言讪道。
「你以为我这麽做是为了他?」佾云拴住眉锁,闷闷的问道。
「难道不是!?」曲云颇有兴致的高挑一道眉毛,带着有趣兼好奇的口吻反问。
「当然不是,我这麽做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
你!?
最後一个字,佾云万分错愕、迟疑的哽噎在喉头没有说出。
我这麽做是为了曲云!?怎麽可能?
佾云惊讶得瞠大了双瞳,不能置信自己心中突然旛悟窜升出的想法,霎时,他慌了手脚,脸色澹然的踉跄倒退了几数步,神情狼狈的退离曲云的身边。
「而是为了什麽?你说啊!」曲云不满佾云一副像活见鬼的模样,眼神凌厉的盯住佾云倏地惨白的俊容,执意不放弃的踏向前去,咄咄逼人的质问。
曲云每向前踏进一步,佾云便失措的向後再退一步,摆明了不想让曲云靠近他。
「佾-云-!!」曲云怒眯起黑瞳,冷颜带着警告意味磨着牙威胁道。
这是什麽态度!?躲我!方才还抓我抓得忒是理直气壮,现在竟避我如蛇蠍!为什麽?
佾云震慑得额上沁出一滴冷汗,他惧视着眼前即使处於盛怒之下也依旧俊美邪寒得魅人心魂的曲云,他不禁溢出一声苦笑,久久难以成言。
错觉!一定是他的错觉吧?否则他怎会生出如此荒诞的想法。
佾云用力的甩甩头,试图甩开那纷乱难解、扰人心绪的问题。他苍白着一张俊颜,以一种深沉难辨、复杂诡谲的眼神深深的睇了曲云一眼。立时,他拧紧了眉,挫败的谓然一叹。
一个转头旋身,便幻成一道金虹逃避似的迅离这座山头…
「佾云,你」盻视佾云闪躲问题,懦弱逃避的举动,曲云握紧双拳,气得平实的胸膛上下起伏不止。
他怒焰高张的恶瞪着佾云离开的方向,好半晌,他终於气得对着空灵幽谷破口大骂:「神经病。莫名其妙。」
* * *
山深岈然,奇石嶙峋,柔色缤纷的云峦流连在延绵迂回的圜峰上,衬着芃郁茂盛的林木,芊芊盎然。
在云门後山漫漫的云谷中,凉风,徐徐的传递着悦耳动人的曲韵,攸远扬播,雅声高妙入神,引人如痴如醉。
曲云身置高处,稳稳的端坐在一株参天古木的枝干上,双目微合,口衔玉笛,十指按放,神情愉悦平静的吹奏自娱。
霍然,空气中平稳流动的速度变了。一道锐利破风而来的劲气袭面而至。
曲云炯目暴睁,不慌不忙的将整个身躯向後仰倒,动作优雅飘然的翻飞下树,从容的避过攻击。
「何人?有胆偷袭,就不要藏头缩尾的,出来!」曲云足尖点地,安然降落之後,美目厉扫,语气冷凛的喝道。
「哦…呵呵」一阵轻浮的笑声从曲云身後的树丛中传了出来。
曲云闻声回首,便照见一名粉衫萝裙,粧点满身,顶上褐色发丝微卷狂野的披於身後,以银质发圈箍饰,手执香巾,眉宇之间尽是充满妖媚之气的…男子吧!?从树後转身步出。
曲云甫一回头,便闻到阵阵甜得腻人的胭脂花香扑鼻而来,他不禁有几分嫌恶的在眉间摺个死结,暗忖道:哪来不男不女的死变态?浑身都是薰得死人的粉香,恶心极了!
陡地,他突然想念起佾云身上总是散放着乾净舒爽、清新淡然的草药香。
那人轻佻的将目光在曲云身上溜了一圈,旋即,撩了撩手中丝帕,娇笑问道:「你是云门的人吧?」
「没错!我是。若没记错,我与阁下素不相识,阁下是谁?」曲云听问,眼神寒瑟,态度慎戒的注视着面前这名意图不明之人,沉声相问。
只见那人眉眸含笑的向前走了几步,直到靠近曲云身前一臂之遥处才停下,捏了莲指的素手拉起丝巾搁在下颚,抚媚的荡笑道:「哦-!我是佾云的结拜兄弟。雨--半花容。」
嗄!!佾云的结拜兄弟!?半花容!?
果然是什麽个性的人跟什麽样的人结拜,伪君子跟变态。
曲云在心中不屑的冷嗤一声。随即,他目光凛冽的睨向半花容,不客气的质疑:「既然你是佾云的结拜兄弟,又知我是谁,为何还偷袭我?」
半花容眯起细长的眸,灩红的朱唇勾勒笑纹,款摆腰枝轻颤颤的拂袖笑答:「哎呀!真是失礼,我以为我遇上了罕见的七色鸟,正想把他捉回去呢!没想到,竟一时失手,差点波及到你,抱歉啊!」
「是吗?我久居云谷,却从未见闻阁下口中所说的七色鸟,我看你是另有图谋。」
睁眼说瞎话,人与鸟的体型差这麽多,岂有看错的道理。
曲云轩眉一挑,压根不相信半花容的说辞,邪魅的俊颜森然冷沉下来,秀唇紧抿,周身斥出防备的氛围。
看着曲云像只刺蝟般冷冷的怒张出一道排拒的藩篱,半花容以手绢遮掩住漾在嘴角旁那抹轻视的嘲讽,态度无谓的调笑着:「哦…看来真是我看错了。呵呵」
曲云拧眉怒视着半花容那令人不舒服的惺惺笑态,显得有些气躁但又有强硬压下的冷静,实在不想,也懒得再跟这死变态继续周旋下去。
他冷言道:「佾云不在云门,阁下若无其他要事,我先告辞了。」
语尽,曲云不再搭理半花容,旋了足跟,转身即走。
「唉唷!何必这麽急着离开呢?」半花容眸中锐光一闪,身形略动,刹那,便横身挡阻在曲云身前,拦下了急欲离去的曲云。
他水瞳斜瞟着曲云,眨了个媚眼,轻扬白绢捂嘴娇笑道:「既然佾云不在,找你曲云也是可以的。」
这个死变态!曲云美目含嗔,脸色难看的阴沉冷笑。「我与阁下不熟,没什麽好说的。」
丢下这句话,曲云撇首自迳跨步绕过半花容身边,打算抛下这名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回转云门。
就在曲云刚刚经过半花容身侧之际,半花容倏地眼神一变,奇诡阴鸷的睇视曲云,唇角扬起一道阴险深沉得教人惊骇的笑意。
他迅速的一个旋身,阴恻恻的盯着曲云那完全没有防备、空门大开的背影,邪气一笑,毫无预警的伸出五爪,准备擒下曲云……
同一时,就在半花容出手将近触到曲云的那瞬间,陡地,一道凌厉又带有严重警告的剑气从天而降,险险的刺在半花容与曲云之中那极小的分寸之间。
突现的佾云剑笔直的插入泥地三寸,强势的隔断了半花容对曲云的攻击,凛冽剑身透着冷冷寒芒。
乍见佾云剑,半花容略微错愕的止住了攻势,猛一回头,便见佾云神色严厉的立於数丈之远,右手微抬。佾云剑是佾云抛掷的。
佾云在曲云尚未察觉异样回头之前,扫尽眸中酷严寒冻的戾色,恢复惯常的清朗温儒,神态自然的举步踱至曲云身旁,抽起插在地上的佾云剑,偏首定定的凝视着半花容,忽尔一笑,问道:
「半花容,是什麽风把你给吹来了?竟然会想要找我云门的兄弟--『聊天』吗?」
「哦……呵…呵呵」半花容咭咭的扬起靡荡媚笑,甩挥了下雪纱水袖,足尖似踩着舞步一般,飞旋转离了佾云有数步之远,拨玩着手中丝绢,一脸无辜的轻笑道:「你多心了,佾云。」
曲云一回头,看到的便是这麽一幕,佾云和半花容闲话家常、相视而笑的和谐画面。蓦然,没来由的,一股微涩的酸味涌上心头。
他状甚不在意的扯了扯嘴角,但美目却不受控制,泄漏心绪的冷沉了几分。
「你们『兄弟』好好聊聊,恕我不奉陪了。」
语毕,柔顺幽紫的秀发轻飘起一道淡漠排拒的离围,劲瘦纤雅的身影,逐渐行远消失在他们二人的视线之内。
待曲云走远之後,半花容收回了窥探审视的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佾云身上,他缓缓的勾起艳唇,语气藏有难以察觉的些许恶意,悠悠的调侃笑道:「佾云,你回来的真巧啊!」
巧!?佾云下意识挺了挺直背脊,突地抽紧捏握在手心的药篮,心中暗忖道:因为曲云的笛音断得太不自然了。
佾云暖春的眼透出如寒冬的气息,轻柔的淡笑道:「药采完了,当然就回来了,只是不知道半花容你来此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