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故作好奇道:“什么事情竟然能让泽芜君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忘了?”
蓝曦臣摇了摇头,随着金光瑶进了门,忽然道:“荒山贫瘠,这几日的吃食该是粗陋了些,可还习惯?”
金光瑶笑眯眯道:“怎么会不习惯?我很好养活的,有些热饭就行。”
蓝曦臣抚了抚金光瑶的发,叹息似的道:“总归是累你吃了苦,待此间事了,我便带你去兰陵好好转转。”
金光瑶眸光一闪,心中暗自警惕起来,果然,下一秒,便听得蓝曦臣试探的问道:“说起来,兰陵菜和姑苏菜,阿瑶更喜欢哪个?”
若是按照上辈子金光瑶圆滑的脾气,自然是答姑苏菜,再顺势夸赞一番。
于是金光瑶笑了起来,道:“姑苏菜吃得多了,便有些腻了,反倒觉得兰陵菜更新鲜一些。”
蓝曦臣垂眸坐下,却是不说话了。
金光瑶心里一紧,放轻了声音,问道:“泽芜君,你怎么了?”
蓝曦臣摇了摇头,慢慢道:“只是觉得阿瑶向来谨守着礼数,没想到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金光瑶想让蓝曦臣觉得自己与上一世不同,可这一世的他,蓝曦臣又何尝没有用心去了解过呢?
金光瑶神色一僵,道:“我”
他刚说了一个字,蓝曦臣忽然探身过来,将他一把扯进了怀里,于是那些未尽的话,便就这样硬生生被咽了回去。
蓝曦臣的动作难得急躁,箍在金光瑶肩头的手臂收得很紧,金光瑶想抬头去看他神色,却被蓝曦臣按住了。
蓝曦臣不想让金光瑶看到他此时的模样。
仓皇的,难堪的,无措的全然不复往日气度般痛极的模样。
蓝曦臣从来没有想过,当这层窗户纸被猝不及防的挑开后,该如何面对金光瑶。
他做不到若无其事的一笔揭过,也做不到恍若未闻的装聋作哑,只能这样紧紧地将人抱着,仿佛这样,便能抓住些什么似的。
金光瑶闭了闭眼,侧脸贴在蓝曦臣温热的胸膛,耳畔便能听到他微乱的心跳声。
他知道蓝曦臣在想什么。
那个人素来是有什么事情都抢着往自己身上揽的,前世种种,怕是早被他放在心头压着,愧疚自责。
金光瑶死了一了百了,蓝曦臣活着却是煎熬。
到底曾被蓝曦臣引为知己,对于蓝曦臣,金光瑶再了解不过了。
蓝曦臣找到他,想要好好教导他,补偿他,可如今疑虑他重拾了前世记忆,蓝曦臣定是心痛不安的,或许还有怀疑吧。
金光瑶弯了弯唇角,他的确早已没什么信誉可言。
正这般暗自思量着,蓝曦臣忽然开了口,那声音有些哑,不复往日的清润柔和,因着离得太近,金光瑶甚至能听出他尾音里细微的颤抖。
蓝曦臣说:“阿瑶莫要骗我。”
话音未落,金光瑶突然感到颈边点滴凉意,顺着领口滑进了胸膛,分明是凉的,却灼得他整个人懵了懵。
那是什么?
金光瑶一个激灵,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
然而蓝曦臣的臂力大得惊人,金光瑶的修为不及他,一时间竟怎么也挣脱不开,他有些急了,默默的施了暗劲,蓝曦臣闷哼了一声,却仍不为所动,只低低的唤:“阿瑶。”
于是金光瑶的挣扎便停了,埋首在蓝曦臣胸前,心中复杂难言。
蓝曦臣在害怕。
蓝曦臣的确被他骗得怕了,被他骗得害死了结义大哥,骗得置百家于危地,甚至于从年少时那一场侠义相助似地相遇,也不过是他设计好的一场骗局。
他虽从未害过蓝曦臣,却将他利用了个彻底,以至于即便蓝曦臣一剑刺穿他的胸膛,他的怨怼也终归失了几分底气。
金光瑶忽然想起,蓝曦臣寻到他时,将他揽着暖身,带他离了苦海,耐心教导,诸事妥帖,甚至为他下了厨。
蓝曦臣只说诸事有他,不必担忧,处处将他护着,他便真如同这个年纪的少年一般,被掩在羽翼下,无忧无虑的过了那么一段轻快日子。
而这般种种,恰是他前世年幼时最最渴望,却又求而不得的东西。
金光瑶想到此处,心忽然就软了,那句莫要骗我便似是根针扎进他心里,刺得他心神俱震,仿佛有一股热血冲上了头,一瞬间他竟什么利弊也不愿去想,他哑着嗓子,便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唤了一句:“二哥。”
连他自己也未曾料到这句话竟这般轻易的出了口,然而说出来后,又有些释然。
金光瑶闭了闭眼,算是认栽。
着实厌倦了如履薄冰步步谋划,如今这条命都是蓝曦臣抢回来的,往后如何,且由他罢。
谁叫他兀自对蓝曦臣动过妄念呢。
感受到蓝曦臣的身子自他开口的刹那便寸寸僵硬,金光瑶笑了笑,又唤了一声:“二哥。”
蓝曦臣似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低低的应了一声,紧接着手慢慢的松了,金光瑶顺势抬起头来,便对上了蓝曦臣的眼睛。
那双深色眸子里有无措有痛惜却也有着那样一丝微不可查的欣喜。
欣喜?
金光瑶怔了怔,似是迫切的想要确定那抹情绪的踪迹。
是欣喜。
于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竟也有那么个人,欣喜着他的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要去北京和小伙伴面基!!!【开心激动转圈圈】
所以要有五六天没办法更新……
溜了溜了噫呜呜噫
☆、第十七章
到底是两个大男人,抱在一处互诉衷肠的事儿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待激荡的情绪过后,蓝曦臣便慢慢松开了金光瑶,轻声问道:“你既然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今后……有什么打算?”
金光瑶笑了笑,道:“金光瑶早便死了,我如今姓宋名瑶,生父不详,由泽芜君带着成了蓝氏子弟,还能有什么打算?”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窗外,微微笑道:“只是……若有机会,我想回去……看看我阿娘。”
蓝曦臣心头一松,低声道:“祭奠亲人,本就是应该的。”
他知晓金光瑶定对当年之事心怀怨愤,可只要他还在他身边,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此,蓝曦臣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观音庙的事……是聂怀桑一手谋划的,对吗?”
金光瑶抬眸看他,似笑非笑:“我说是,泽芜君相信吗?”
蓝曦臣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金光瑶怔了怔,一时间沉默下来。
蓝曦臣下意识的想抬手抚一抚他的发,手抬到半空却顿住了,他抿了抿唇收回手,最后只是到:“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两人之间刚刚挑明,面上虽没什么,却难免有几分无所适从,而这种无所适从,在就寝的时候……就显得尤其强烈。
从前也不是没有抵足而眠的时候,可如今千帆过尽,两人再躺在一张榻上,有什么东西却早已悄然变了。
可也有些东西是不曾变的,比如蓝曦臣几十年如一日,如他本人般雅正端方的睡姿。
金光瑶翻了个身,耳畔是蓝曦臣清浅的呼吸声,他本该对这个与他立场注定截然不同的人心存警惕,可莫名的,心神却慢慢放松下来。
……许是连蓝曦臣身上的浅淡檀香也有安神之效吧。
金光瑶闭上眼,不久竟真沉入了梦乡。
然而那梦却不甚美妙。
他仿佛又回到了被蓝曦臣一剑穿心的那一日,他对上蓝曦臣满是失望的眸子,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来。
他能感到鲜血汨汨流失,浑身发冷,他想出声求救,想求蓝曦臣放过他,可唇瓣开开合合,仍是徒劳。
……他被噤了声。
不用想都知道他此时是怎样一幅惨淡模样,他眼睁睁的看着蓝曦臣不忍直视似的侧过头,却步步紧逼,将剑更深的刺入。
他无声质问,蓝曦臣却只淡声道:“……你杀人太多。”
杀人太多,留不得。
那剑狠狠地刺入他的胸膛,一时间血如泉涌,金光瑶却不觉得疼,只觉得冷,比昭城的雪还寒得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