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神玺，别离开我。
章八、愿
夜半时分，为着落瓣的桃花，为着东宫神玺，柳生剑影紧握着手中的方向盘，脚踩着油门狂飙闯过一个又一个的红绿灯，不曾放缓、亦不曾停下。
直到车辆行径至前往玄宗古庙的山路时，沿途随着行径的高度逐渐浓厚的雾气终是迫使柳生剑影减缓了行车的速度。开启大灯，柳生剑影将注意力集中在大灯下显现的黄色标线前行，接着前方一片半圆弧度的光亮显见，驶进了视线较为清晰明亮的隧道中。
前往玄宗古庙的山路上只有一个长隧道，柳生剑影在进入隧道后原本在大雾中紧张的情绪总算是得到了些许纾解。他记得过了隧道后不久便会到达前往古庙的路口，所以这也代表他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柳生剑影侧眼看向被放在座位旁的桃花，即便是在无风的车内，那仅存的三片花瓣却若风雨飘摇般的脆弱，彷佛一个碰触便会整株断落。
如果真的连仅存的三片花瓣也失去，那东宫神玺又会如何？
又是抓紧了方向盘，柳生剑影直觉地又踩下了油门打算加速离开隧道。然十分钟过去，车子却宛若驶不到尽头般仍是行驶在空荡荡的隧道之中。
柳生剑影觉得纳闷却无心多想，只是又加快了车速。二十分钟过去，周遭的景色仍是毫无变化，手握着方向盘，柳生剑影开始觉得奇怪，他记得这隧道并没有长到好似看不见尽头般的遥远。
些许松开了油门，柳生剑影开始凝神狐疑地边开边看着隧道周围。如果是往常，这种奇异的状况他会直觉是东宫神玺搞得鬼，但此刻东宫神玺已相当虚弱不可能跟他玩这种花样，所以……
『……剑……呃……拿剑……』
「神玺！」
忽尔脑海中又浮现了东宫神玺虚弱的声音，柳生剑影慌忙的停下车，然后目光开始在车内搜索着东宫神玺的身影。
『剑。』
剑……！
跟着东宫神玺命令般的言语柳生剑影顺手直觉地拿起了放在副驾驶座的古老武士刀，却没想到在拿起的瞬间，抬眼他却由车窗外看见了一张扭曲的面孔，张着嘴双手趴在车窗旁，似想突破闯入他的车内，但却在下一刻被一道火焰烧过，发出了骇人的尖叫声后化为一道青色的火焰消失。
乍见骇人景象，柳生剑影直觉地转头看向前方，却见东宫神玺背对着他只身站在车子的前方，原本昏暗空无一人的隧道中竟是挤满了各种他没见过面容恐怖的鬼魂，黑压压的一片围绕着东宫神玺与他的车子，一个个虎视眈眈面目狰狞地看着他们，似想将他们吞噬入腹。
这倏而出现的可怖景象让柳生剑影只能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僵住了手脚脑袋顿时空白得无法运作。
就在柳生剑影呆愣之刻，原本包围的鬼魂似发狂般忽尔全数自四面八方往车子的方向冲来，就在将碰触到的一瞬间，只见站在车前的东宫神玺举起手中的黑鞭，一个旋转自中心划出一整圈气势宏劲的火焰，烧去了第一线俯冲而下的鬼魂，然东宫神玺却在下一刻似因耗力过多而颓然蹲地，引发了周遭鬼魂更为兴奋的吼叫声。
惊悚地看着摇摇欲坠的东宫神玺，柳生剑影倏而反应过来，直觉地抓着手中的武士刀开了车门奔至东宫神玺身旁，却见东宫神玺原本便苍白的脸此刻竟是毫无血色，嫣红的唇成了青紫色，瞳孔似失去了焦距般的抬头看着隧道中一片乌黑的厉鬼，显然已是精疲力竭快要支撑不下去。
东宫神玺惨淡的神色令原本内心充满恐惧的柳生剑影胸口宛若被什么东西积压抑郁着不得抒发，不自觉地想起了曾经一些人对他所说的话。
『羽人说你的朋友刚刚帮了他一个大忙。』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东宫神玺的火焰，那时他并没有注意东宫神玺为何要突然跑到羽人的身边弄出一道鬼火。
『羽仔说你是被恶鬼缠身。』
那时他甫自昏迷中苏醒，以为羽人所说的恶鬼是指东宫神玺。
『有不干净的东西缠着你。』
『看来先前是我误会了……难怪那些阴魂无法靠近你。』
『他保不了你多久。』
不干净的东西……
看着眼前的景象，柳生剑影忽然明白伏婴师说的并不是他一直以为的这道白影，并不是东宫神玺，而是这些贪婪可怖的阴魂厉鬼。
直盯着那群叫嚣着发出骇人声滔的鬼，柳生剑影陌地收敛心神举起了手中的武士刀，缓缓地拆开了包裹着刀身的白布。莫名的情绪掩盖了初见眼前阴鬼时的惊惧，柳生剑影此刻仅存的是对自己的愤怒。
羽人非獍所看见的东西、伏婴师所看见的东西都和他所以为的并不一样，他却一直以为他们所说的恶鬼指得是东宫神玺。如果他早一点发现，如果他早一点发现……
『吃掉……』隧道中包围着他们的鬼魂在见到柳生剑影停伫并缓慢拆解手中布包时开始显得不耐烦，然后不知何处一声凄厉的尖锐一声：『吃掉……吃掉他！』掀起了群鬼的激动，忽尔全数又朝着柳生剑影与东宫神玺的方向俯冲而下。
『啊！！！！！』
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在众鬼要碰触到柳生剑影的时候划出优美的弧度撕裂了恶鬼的身躯，引发凄厉的惊叫，但柳生剑影的手并未因此而停下，握剑的手一个回旋又是迅而不及掩耳的砍断了数十条恶鬼的魂魄，然后一瞬间先锋的鬼魂在古剑锋利的刀刃下发出惨烈的嚎叫并化为道道白烟消失。
柳生剑影一辈子未曾碰触过刀剑，握着剑的手一切都只是凭着本能的反应，本能想守护着东宫神玺的心思而挥动。
同伴哀嚎的声音似让环绕的恶鬼惊惧，下一刻又是围绕着与柳生剑影和东宫神玺画出了距离。
手握着古剑，柳生剑影目光冷峻地环视着周遭不敢妄动的恶鬼，冰冷的眼神散发出一股令鬼神畏惧的压迫感，压得众鬼纷纷退后缩躲至墙角，不再敢靠近柳生剑影。
『柳……生……』
痛苦的声音再次自脑海中响起，柳生剑影低头看向始终蹲伏在地的东宫神玺，却见那白皙的人儿此刻身躯竟是较之前更加的透明了些。内心一紧，柳生剑影伸手弯下身想扶起东宫神玺，手却是扑空透过了东宫神玺的肩臂。
「……该死！」咬牙，柳生剑影为自己与东宫神玺之间的不同而感到更加的愤怒，内心升起一股想将隧道内恶鬼全数消灭的欲望。
柳生剑影目光透出了更深的杀意转头回向隧道，却见原本看不见尽头的隧道竟出现了出口，包围他们的鬼魂竟在片刻之内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站在隧道口看着他的紫衣男子。
是他……
柳生剑影看着眼前之人，脑海中浮出了曾自慕医生口中听闻的名字──苍。
踏着稳健的步伐跟着苍一步一步地爬着阶梯，柳生剑影手中握着仅剩三瓣的桃花，一路静默，与苍未曾有过任何一句的交谈。再一次来到玄宗古庙，苍带领着柳生剑影再次来到了相同的房间，并意示柳生剑影将手中的水瓶放置贡桌上。
依着苍的意思，柳生剑影将手中的桃花放上，并又将背负着的古剑放回了供坛之上，接着便见苍自一旁点燃了一个小型的檀香炉放至桌前，瞬间满室溢满了檀木特有的薰香味。
「这样就行了，走吧。」
在听见苍的声音后柳生剑影淡淡的看向了苍，接着又回转至供坛上的桃花，摇了摇头：「我想留在这里陪他。」
「嗯，你也该休息一会。」对于柳生剑影的想法似乎没有多大的异议，苍只是平静地看了眼柳生剑影，然后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在苍离开后柳生剑影看着放在供坛上显得特别宁静的桃花，他彷佛可以想象东宫神玺现在该正沉沉地睡着，也许侧着睡、也许蜷着身子、也许躺在木板上不甚舒适会皱着眉翻来覆去、也许……好多的也许，但无论如何他都看不见，也碰触不到。
环视不大的小房间，柳生剑影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连日来的奔波已让他感到相当的疲惫，靠着墙阖上了眼，没过数秒便已沉沉入睡。
『汝不爱吾吾无所谓，但吾不能眼睁睁的看汝……魂飞魄散。』
风沙之中柳生剑影见东宫神玺抬头似望着天空，寂寥的背影似散着淡淡的哀愁，想靠近，却是徒劳无功。
『无暇为汝保存了一魂一魄，而吾将留下吾一半的魂魄，生世为汝聚回散去的两魂六魄，直到汝回来……柳生剑影……』
神玺……
轻喃一声睁开了眼，柳生剑影为着适才的梦境而觉得痛苦，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抓着胸前的衣服握起了拳，转头看向供坛上的桃花，它仍是如常的宁静，但柳生剑影却觉自己内心翻涛不止。
『原来还有这种半魂残魄跟着你。』半魂残魄……
蓦地想起了伏婴师所说的话，柳生剑影站起身跨出了房间，循着记忆在占地广大的古庙内绕转，然后在一处古色古香的凉亭中发现了苍的身影。走至凉亭的圆桌对着正泡着香茗的苍坐下，柳生剑影内心满腹疑问想问，未料苍却是先行开了口。
「他已经撑不了多久，等那株桃花谢了，他也会跟着消失。」
「你说什么！」苍意料之外的一句话让柳生剑影愤怒地站起了身，目光冷冽地看着苍。然苍却只是平静坚定地看向柳生剑影，不回也不避地告诉柳生剑影残酷的事实：「他本身就是藉着寄宿桃树而徘徊人间的幽魂，千年早已是极限，就算桃树不被焚，他也撑不过十年。」
咬牙，柳生剑影握着拳全身颤抖着：「你的意思是……神玺他迟早会消失，会……魂飞魄散？」艰难的吐出四字，这一句他从梦中听见过的名词。
似乎有些意外会从柳生剑影的口中听见这样的名词，苍看着柳生剑影稍为静默了半晌后才又缓缓启口：「是。」一个字咬得铿然有力，然苍随后又迅即补充道：「如果在他消失前仍完成他徘徊在人间的愿望，也许能帮助他的灵魂在消失之前重入轮回。」
「轮回……」听见这样的话语，柳生剑影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意思就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留住东宫神玺。
「那么，东宫神玺想要的是什么？」抖着音，柳生剑影发觉此刻自己竟是连说话都觉得困难。
「我不知道。」一句话，柳生剑影睁开了眼目光透着腥红地看着苍，并不能接受如此敷衍的话语，但苍的下一句话却是令柳生剑影内心更加的痛楚难受：「他只剩一半的魂魄，所以连自己为什么徘徊在这个世间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外人，更不可能探知他流连的原因。」
低下头微阖起眼，苍无能为力地叹了声息，然后又抬眼目光深邃意有所指地看向柳生剑影：「你也许会是唯一能够知道原因的人，因为他对你有着羁绊。」
听着苍的话语，柳生剑影抿起唇想起了过往许多片段的梦境。张嘴欲言，柳生剑影却又在下一刻压下了未说出口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