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问的事被突兀的打断后，就失去问下去的心情了。他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庆幸自己没有冲动的问出口。
莫聪深深地看了他一会，才回应道：“好。”
第10章 岌岌可危
自医院回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幸好还有咪咪在，让他们相处的时候不至于变得太过尴尬。
昨晚停电的时候，咪咪像是被声音吓到了，躲在书柜上头不肯下来。一直到莫聪打开备用电源时，牠还是趴伏在上头看着两人，怎么叫唤都没用。小动物不像人类那样复杂，受到惊吓时，只会直接做出本能反应。
莫聪当初在雨夜中遇见牠时，就觉得牠望着人的眼神明明极度戒备，却又莫名地可怜兮兮，像是仍然渴望被人疼爱。他那时总忍不住想，这只猫跟林晟真像，尽管那很可能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想象而已。就因为这股莫名的念头，他突然就觉得无法放着不管，便干脆把牠带回家了。
而小橘猫像是早就忘了昨晚的事，一早又开始活蹦乱跳。牠白天在家待了一天，像是孤单了，此刻见到主人回来，就忍不住上前蹭蹭。
林晟看见莫聪抚摸咪咪的模样，莫名地感到有些不自在。
晚饭过后，林晟并没有向先前一样回到房间，而似乎是还记得医生的叮嘱一样，留在客厅打发时间。
莫聪也发现了。
虽然他向林晟坦承自己知道这件事后，林晟确实不再在他的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了，但对两人的相处模式而言，却没有比较轻松。
莫聪知道他不想提及这件事，也就默契地闭口不谈。他看着林晟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还是开口道：“早点睡吧，晚上我自己会注意的，不用担心。”
林晟看他一眼，虽然不太认同，但还是没说什么。
莫聪大概是怕自己会反悔，一反常态的早早回到房间，剩林晟独自坐在客厅里。
咪咪跟着莫聪进房后，又被赶了出来，只好围在林晟脚边咪呜咪呜的叫，乖巧讨好的模样，像是怕再被赶出来一次。
林晟一时没忍住，伸手去摸咪咪的头。
深夜的时候，莫聪果然发了烧。他睡得并不好，开始觉得冷，并断断续续地醒来好几次。他想起床去吃个药，但大概真的是熬夜又操心的关系，他觉得疲累极了，连带着身体完全使不上力气。
他原想先躺着休息一下，等稍微恢复力气之后，再爬起来的。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林晟还是担心他的状况，所以半夜偷偷摸了过来。
莫聪听见脚步声后，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想林晟觉得尴尬，干脆闭眼装睡。
林晟慢慢地走到莫聪的面前后，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像是想要去量他额头上的温度。莫聪虽然闭着眼睛，但能感觉到林晟一直站在自己的床前，他大概也猜到他打算要做什么，只是等了许久，对方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大概是踏进这个房间已经用尽林晟所有的勇气了。
莫聪无所谓这样耗着，但他担心林晟半夜不睡觉会一直纠结这个问题。他正在想该怎么打破这个窘境时，那只微凉的手还是慢慢地落了下来，抚上他的额头后，又很快地离开。虽然只是很轻微的一个碰触，但林晟确实摸到他了。
莫聪止不住心里的讶异，突然就睁开了眼。
林晟对上他的眼神时是惊吓的、惶恐的。他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几乎退到墙角去了，待确定莫聪不会有任何动作时，才有些尴尬地说：“抱歉，吵醒你了吗？我只是……想看你有没有发烧。”
莫聪沉沉地望着他，无法否认内心是没有任何触动的。
他明明已经有了一辈子做朋友的打算，却还是抵不过林晟一些无心的举动，内心真正的渴望几次都几乎要脱口而出。
林晟突然感觉到莫聪的眼神变了，又深沉又压抑。待他想深究的时候，那人一眨眼，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莫聪自己替他解了围，他伸手摸向自己的额头，完全不提林晟刚才碰他的事，“……嗯，好像是有点烧。”
林晟愣了好一会后，才接道：“那……我去倒热水。”
“麻烦你了。”
等林晟走出房门之后，莫聪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他不确定刚才林晟是不是察觉到了。但就算他现在能隐瞒的很好，只要对方还待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时间一久，总是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毕竟他暗恋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几度想放弃却仍然忘不掉。
这夜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外。
林晟亲眼看着莫聪吃下退烧药后，就回房去睡了。
与莫聪的烦恼不同，林晟苦恼的是，该怎么维持两人这种岌岌可危的平衡。他明知道今晚不应该过去的，不该给莫聪任何希望，却还是抵不住心中那份愧疚。
一开始，他确实只当莫聪是好朋友而已，甚至还冀望对方能帮助自己走过这段低潮期。但无法否认，在得知莫聪的心思，以及意识到他背后的付出之后，他却无法像以前那样冷静看待了。
他知道或许是有些动摇了。但那又如何？他们根本不可能会在一起。
莫聪对他越好，只会让他更无以为报而已。
他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了，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在生理上……
莫聪有早起运动的习惯，身体素质良好，于是隔日就退了烧，作息又恢复平常。
几日后，他上完课，正准备从学校回家。他习惯性的拿出手机想要看是否有未读的消息时，无意间在网上翻到一篇记者写的报导。上头刊载林晟出现在医院的照片，正是那天他们一起去医院时拍的。
林晟虽然不再出现在荧光幕前，但昔日影帝的热度还是在的。尤其在发生那样的事之后，更有许多媒体打着关心与同情的名义，打扰他平静的生活，满足大众的窥视欲。从前他的经纪人王齐在的时候，会主动帮他压下这些消息，但林晟现在已经退圈了，自然只能放任这些小道消息流传。
莫聪迅速地浏览一下内容，发现那篇报导完全是无中生有，上头写着‘影帝崩溃，患上精神疾病’几个引人注意的标题。
巧的是，莫聪去的那家医院，确实有精神病门诊，主治医生还相当有名。
他突然就有不好的预感，拨了林晟的电话，但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
他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去。
第11章 书房的秘密
林晟在家，而且并没有像莫聪所想的那样沮丧失意。他正安静地看着电视上的不实报导，什么表情也没有。
咪咪窝在林晟的脚边，抬起头来，对着刚回到家的莫聪喵了一声。
林晟大概是看电视看得太专注了，这时才像是发现莫聪一样，讶异的问：“你怎么回来了？”他说完之后，才想起来，“是因为这个新闻吗？别担心，我没事。”
莫聪小心翼翼地观察林晟的表情，“我打电话给你，没有接。”
林晟抱歉地笑了笑，“啊，那是因为太多人打了，所以我全都设定成静音了。”
看着这样的林晟，莫聪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如果他像那天晚上那样害怕到颤抖，甚至哭闹喊叫，莫聪反而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并没有，林晟表现的太平静了，平静到让人觉得可怕。
他不知道林晟发生事情后的这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早就习惯以武装来面对。
莫聪有些颓丧地坐了下来，他突然感觉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林晟好像又恢复到一开始见到他那时的状态，甚至更为冷漠疏离。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并不想澄清吗？”
林晟看了他一眼，语气中没有什么情绪，“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响应，他们都有话可以讲。还不如不管……”
这句话大概是他长久以来的心声。这让莫聪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林晟并没有因此而排斥与自己沟通。但他的担心还没完全放下来，林晟又道：“其实他们说的没错，我也觉得我自己有病……”
“林晟！”莫聪听见这句话，是真的有些生气了。经过这几个礼拜的相处，他看过他强自镇定的模样，也看过他脆弱狼狈的一面，他会哭，也会笑，跟一般人没有什么不一样。凭什么因为这些不实的报导，他就必须得再一次的否定自己。
林晟却没有因为莫聪的生气而噤声，他像是铁了心似的继续说道：“莫聪，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无缘无故发生。”
说到这里，他看向一直默默地关心自己的人，“我告诉你真正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晟在高三那一年进入娱乐圈，凭着不错的长相与演技，一夕爆红。年少成名，他自然是有些优越感的，而这份优越感伴随着名气疯狂增长。因为他十分独立，也太过了解没钱的滋味，所以他比旁人加倍努力，他严格要求自己的同时，也以同样的标准对待别人。不是因为他多么为旁人着想，而是一部戏成功与否，背后牵连的因素太多，演员的素质及演技只是最基本的要求。他得到了成名的滋味，自然怎么样也不肯放手，所以他害怕别人拖自己的后腿。
彼时年轻气盛，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是人情世故，什么话不应该说，什么事不应该做，他只凭着一股想要成功的毅力，在娱乐圈中横冲直撞。慢慢地，这些风评也在圈内传开了。因为他的过度苛求，同剧组的演员都默契地排斥他，不愿意与他相处。
他越来越特立独行，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最后终是被报复，酿成这样的悲剧。
他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只是工作太过认真，要求过于完美。
尽管他时常反省自己，自己这样做真的错了吗？尽管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大家仍说努力并不是一种错误。
但没有人纠正他真正的问题是什么。
这里并不是学校，答错问题时，老师还会给你正确答案。出了社会后，所有的判断只能靠自己，想结交什么样的朋友，想相信什么样的话，一切后果自负。
在功利主义至上的娱乐圈更是冷漠现实。一旦红了，周遭人的巴结与奉承讨好随之而来；然而一旦跌落神坛，人人冷眼旁观的同时，还不忘记补上一脚。
莫聪听完这些话后沉默了好长的一段时间。高中三年，他所认识的林晟并不是这个样子的，聪明，善良，甚至有些傲气，生活非常单纯，也没有那些恩怨是非。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听旁人的故事。
五年的时间足以发生这么多事，原来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这又是他所不知道的林晟的其中一面。但不管怎么样，重新回到这里的林晟确实还是他所熟悉的样子。这样就够了，他别无所求。
莫聪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有时候安慰与同情，只会让人感觉更无力而已。
他甚至能感觉到，林晟说这些话的目的，是想要让自己疏远他，或者推开他。这才是最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的部分。
所以即便言语虚弱无力，莫聪还是要说：“林晟，都过去了。我不在意……”
“但是我在意，我过不去。是因为这样子，我才……”林晟依旧平静的语调，彷佛诉说着无尽的悲哀。午夜梦回时，他因为噩梦而惊醒的次数早就多到数不清了。他也曾止不住的想，如果当时自己不要那么做，或者不要出门，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件事了。但无论他在脑海中假设多少次，都已经无法改变发生过的事实了。
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把自己的痛苦真切的流露在莫聪的眼前了，即便如此不堪，他仍在一点一点的卸下自己的防备。这是他以往未曾对别人做到的事，就连面对自己的心理医生也没有办法。
莫聪当时根本没有心情细想，但事后回想起来，他才发现，林晟是压抑太久了，彻底的封闭内心才使得惧怕旁人碰触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