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荔枝春色暖西江

分卷阅读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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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华簪地坐在不远的席位上,嘴角噙着笑意。

    郑渥丹微微垂了眸子,心下突然涌出些许悲哀来。还是那个夜晚她所感叹道那样:

    “是人各有命。”

    章十二

    顾择芝直端着带满笑意的脸,但心下却早已经疑惑万千。她自小善于察颜观色,绾凉方才见着自己的那神态分明像是见了鬼。可奈何这是皇家宴席,又是款迎燕国太子万俟正衡,她自不能上前询问番,便只好继续端着笑脸。

    番慰问以显国威后,皇帝在龙座上缓开尊口,对那燕国太子道:“朕素闻燕国太子喜爱江南风雅,这便召了些江南美人,以供飨宴之乐。”

    万俟正衡听了,便起身拱手道:“齐国风雅,本宫自早已神往。皇上如此放在心上,实乃我万俟正衡之殊荣。”

    皇帝听了,淡淡笑,开口道:“开宴罢!”

    绾凉虽说有些恍惚,但对于这个场面,还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她抬手调了调琵琶,便轻启檀口:

    “姑苏春,莺飞二月,杏柳画桥,何处云楼醉王孙

    ……

    姑苏秋,霜浅草深,□□凭栏,谁家甜酒拜婵娟

    ……”

    这头面上是江南小调,其实是宫里人做了新词,再让绾凉以吴语吟唱的,说是怕乡野调子登不得台面。不过这词曲用吴侬软语唱来,倒也颇有江南的温软风雅。

    顾择芝心下赞叹着,眼睛却紧紧盯着那燕国太子的神情,见他神色痴迷状,便暗道不好。不管这万俟正衡是真痴假痴,瞧他这样子是必定要顺势将绾凉讨要了去,正好全他风流的假态,以迷惑燕国宗室的贵族。顾择芝垂下眸子,掩去了思绪沉沉。

    “择芝这是怎么啦?”长公主见她兴致不高,便轻声问道。

    顾择芝神思转,旋即低声对长公主道:“昨个儿夜里我没睡足,这会头晕得很,您莫怪我。”

    “我怎会怪你,”长公主亲昵地拍拍她的手,道,“你若是身体不适,就先去偏殿小憩片刻,到时候我自会禀告皇兄。”

    顾择芝乖巧地点点头,便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顾择芝对这皇宫是再熟悉也没有了,出来的时候便也没有宫人跟着,倒省下了番口舌麻烦。她没有去偏殿,而是向着昔宸宫去了。这昔宸宫便算是齐皇宫的冷宫,本就常年无人问津,如今这宫中又值迎宾大宴,人手大被调去侍宴,这冷宫便几近是冷得森然了。

    顾择芝见夜色四合,朱门前仅人把守,便低低唤道:“策鹰!”

    那侍卫听了,讶异转头看着顾择芝,道:“小姐!您怎会来此?”

    顾择芝警惕地环顾了圈,见确无人在,便赶忙上前对策鹰道:“事情紧急,不容我细说。你现在能否将夏深带进宫里来……不,不用带进来。你问问她,近日里万俟正衡与锦华坊的毛皮生意究竟是何价位,立刻报来!”

    “万俟正衡……毛皮生意?”策鹰不解地望着顾择芝,实在想不出这燕国太子与商末行当有何联系。

    “你快去!”顾择芝催促着,面上满是焦急。

    而宣景大殿内,绾凉正歌尽曲《醉姑苏》。

    “太子殿下觉得何如啊?”皇帝见那万俟正衡神态迷离,便问道。

    万俟正衡这才如梦初醒般地猛回神,起身对皇帝道:“本宫直自诩闻尽世间妙音妙曲,如今方知实乃是孤陋寡闻,怕是要遭人耻笑啊。”

    皇帝闻言,朗声笑,道:“好!既然太子喜欢,那便让她们再歌舞曲。”

    言罢,他又对座上的江南道刺史道:“郑卿啊,朕听说这是你的部下举荐的歌伎,他可还备下了什么曲目吗?”

    郑弘碧闻言,疾步趋于阶下,回道:“启禀陛下,臣听说赵大人也不知燕国的太子殿下喜好何曲,便特意让飞花楼有名的歌舞双绝排了曲在江城闻名已久的《长恨歌》。”

    皇帝微微颔首,对郑弘碧道:“赵子成这回办事倒还教朕满意。好,那便让她们上来吧!”

    他言罢,众乐师便鱼贯而入,男伶衣帛冠玉,女伶□□簪金。绾凉走在前头,梳着双刀发髻,曳着渐层郁金裙。中有人,衣着妃色暗纹襦裙,头戴攒珠金牡丹,广袖掩面,不见玉颜。

    玉笛声起,绾凉便启口唱到: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这时,郑渥丹便初露芙蓉面,含羞带怯,似欲语又还休。

    琴瑟又起缠绵,正应了下头的词句: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唱及此处,干闺阁少女皆羞红了玉面。孟清莲绯红着双颊,面露不屑,冷声道:“淫词艳曲,竟唱到大殿上来了!”

    邻座的公子们不乏这位才女的爱慕者,便纷纷应和,说这曲目如何如何不堪入耳。

    孟知菲冷眼瞧了瞧着群人,讥诮道:“是啊,诗王写得淫词艳曲。”

    那群人听了这话,顿时便不做声了。孟清莲脸上阵青白,由不得发作,只得恨恨地别过头去。

    不时,这靡靡之音倏尔转,编钟声起,琴音沉抑,皮鼓齐鸣,而那唱腔也由缠绵婉歌到冷切吟念: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郑渥丹应最后字柔柔倒地,衣袂飘转,蹙眉阖目,极尽凄婉缠绵。

    万俟正衡飨宴正酣,却被身旁的仆从往掌心里塞了张纸条。他单手在桌下展开纸条:

    “以任意价购北地皮毛。惟请留绾凉。”

    凝神片刻,万俟正衡便神态自若地端起酒杯,朝着顾择芝刚落座的方位聚了聚,也不等回应,便饮而尽。

    顾择芝这才松了口气,端起面前的桂花酿轻抿了口。

    “可好些了?”长公主拍拍她的肩,关切地问道。

    “好啦。”顾择芝勾唇笑,回应道。言罢,便又回过头去,细细看起绾凉的表演来。顾择芝见绾凉仍是端坐在雕花的暗木凳上,手抱琵琶,时弹时停。她眉眼微垂,神色恬静,几缕鬓发不怎么顺从地贴在两颊,衬得面如珠玉。顾择芝只觉得她这幅打扮很是好看,那绿衫黄裙颜色活泼,使她少了些往日的冷清,倒是有几分俏皮与温和。

    “闻道汉家天子使 ,九华帐里梦魂惊。揽衣推枕起徘徊 ,珠箔银屏迤逦开……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琴弦拨如裂帛,乐阙。

    大殿上时无言,倒是皇帝先回过神来,朗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