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消失了。我们空有一身医术,以后,或许就要因找不到药草而荒废。而人们,生了病,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阿佑的手指渐渐发白,她想起了初来人世时听到的传言。
天降大难,一夜之间花草顿枯,惟余茶花。
她想起的,还有,在大人的院落里,那一簇紫草。
所有的花草都难逃此劫,为什么独独还能看见茶花和紫草?
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阿佑忽然双手抱住了头,还来不及惊呼便栽倒在地。
梦想
阿佑醒的时候,是在影的怀里。
她能听到影沉稳的心跳声,也能感觉那怀抱的温暖和安心,却没有睁开眼睛。
她想起了那场昏天暗地的争斗,轰然倒塌的皓月宫和那满地伤残的花草,以及在她怀里,那盆侥幸逃脱的茶花。
忽然浑身发寒。
这人间的悲苦,竟然也与她有关么?
怀里人儿轻微的颤抖,很快让楚影清醒过来。
“阿佑!”手指轻拍她的脸蛋,“做恶梦了吗?”
叹口气,“老是这么胆小可怎么办呢,我以后很是辛苦啊!”
那话里浓浓的宠溺,让阿佑鼻子酸酸的很是想哭。
于是,就顺着心意的,哭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是想哭而已。
“影,我也想救那些人。”还在不停的吸着鼻子,阿佑忽然抓着楚影的手,冒出这句话来。
楚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影,我想救他们。”阿佑固执的看着他。
“然后呢?”好一会儿,楚影才哑声道。
“我想救。”阿佑只是不断的重复着,“想救,要救。”
良久之后,楚影吐出一口气来,“你吃定我了是不是?”
阿佑笑颜逐开,扑进他怀里,“我就知道影最厉害了,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楚影只得高昂着头,防止那个在他怀里不断扭动的丫头撞到他下巴了。
她一定要救,那便想办法吧!
谁叫他这么苦命,遇上她了呢?
漱洗完毕,阿佑兴高采烈的去找温夷,想要告诉他,影答应了要帮忙想办法了。
影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的。
在她心目中,影和大人都不是普通人,一定是无所不能的。
更何况,这场人间浩劫,根本就是他们闹出来的,由影来想办法的话,以后大仙就不会再生他的气了。
“大师兄!”
温夷正在煎药,阿估蹦蹦跳跳的跑进去,吓得他双手一缩,差点碰翻了药罐。
“阿佑,你怎么来了?”他脸色微带着青白,有些不自然的看着她。
阿佑笑眯眯的正要说话,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她疑惑的凑到药罐前,使劲嗅了嗅,脸色猛地变了。
“大师兄?”她的声音有些抖,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温夷。
温夷的目光躲躲闪闪的看向别处,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阿佑的视线慢慢下滑,直至他背到身后的双手,“你的手,给我看看。”
温夷没动,阿佑挥手打向一旁的药罐。温夷大惊之下,来不及去阻止,只能飞身扑向滚落的药罐。
灼热的温度烫伤了他的手,他惊魂未定,却只对着那药轻舒了口气,“幸好没事。”抬起头来,正要责备几句,却顿在那里不能动了。
阿佑,怔怔的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来。
连忙把药罐放到地上,爬起来就要拉她,阿佑却猛地把他推开,在脸上抹了两把眼泪,大声说,“我讨厌大师兄,讨厌让我哭。讨厌那些让大师兄变得讨厌的人,我再也不想治他们了。”
被阿佑少见的脾气吓了一跳,温夷慌忙的解释,“阿佑,只是一点血,没关系的,我以前吃过那些药草,此时能帮上他们,就是救回人命了,这是多划算的买卖啊。”
“不划算,一点也不划算,你是我大师兄,那些人是我什么人,死了与我何干。”
她原本只是没有灵性的紫草,初初成|人不久,又被抽去了情根。本性虽然良善,却本无大爱之心。
因着本性,她可以救人,帮人,但是当这些行为伤害到身边人的时候,她的选择,是要维护的身边人。
只是温夷不懂,听着这任性的话语,心里有了怒气,但是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终是没舍得什么重话。
只是开口道,“阿佑,行医济世,这是我的梦想,为此,即便有一日身死,也无半点遗憾!”
这话,很轻,却斩钉截铁,毫无半点犹豫。
阿佑看着他,半响,低下头去。
温夷站了一会儿,走过去,轻轻拍拍她的头,“阿佑,我很高兴,你为师兄掉的眼泪。”即便是她之前痛到昏迷,也没有掉过眼泪,所以此刻为他显现出来的软弱,他真的,非常高兴。
微微弯了嘴角,“阿佑放心,我没事的。”
但是以后呢,很久很久以后,当现存的药草越来越少,再无药草可用的时候,他就会流尽全身鲜血,去济他想救的世?
原来当身边的人有难,而自已束手无策的感觉是这样的啊,她终于,有些懂得了。
“大师兄,影说会帮我们想办法的,一定会想到的。”
楚影想到的办法,是雪山。
岁月变迁,冰寒之地,必然会将那些曾经存在过的药草保存得完好无缺。
楚老头眼睛一亮,兴奋的举着大掌就要往楚影身上拍去。
花翩翩身形一闪,很快的挡在楚影面前,“前辈,影还受不了你一掌。”
楚老头缩回手去,咧开嘴跳了开来,“楚小子,你果然不是凡品,呵呵,这样都能给你想到。”
转回头,“好,我们马上去雪山。”
“可是!”看着那老头的兴奋样,楚影慢条斯理的再来了个转折,“重重冰雪覆盖之下,又怎么能轻易发现正确的位置,难道你打算把雪山上的冰雪一寸寸翻遍么?”
楚老头的脸迅速垮了下来,温夷眼中的亮光,也一点一点黯下去。
“我可以,”阿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你?你怎么个可以法?”楚老头张大了眼睛,其余人也跟着望向她。
阿佑咬了咬嘴唇,垂下了眼睛,“我可以感觉得到!”
从阿佑冒出那句话开始,楚影就不理她了。
阿佑在他旁边转来转去转了好久,直到他就寝,也不肯和她说一句话。
无奈之下,她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临到门口之前,还小小声的说,“影,我走了哦!”
看了看那背对着她的身影,又说了一句,“我真的走了哦?”
还是一动不动。
阿佑只能扁扁嘴,“影,那你肯跟我说话的时候,要叫我啊,我很快就会来的。”
等她走后,花翩翩才慢慢的踱进来。
“你会让她去吗?”
“会!”楚影翻身起来,脸上并没有什么愤怒哀伤之色,很是平静,“那是她的梦想。”
“那你做出那么生气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楚影眯着眼,不想回答的样子。
各种可能性在脑海中转了一遍,花翩翩试探的问了一句,“故意生气,是想看她来哄你的样子?”
“不要你管。”
花翩翩把他看了又看,失笑道,“我以为你会不舍得你的女人。”
楚影瞟了他一眼,“我是舍不得,但是我会让她去。”
成了他的女人,并不是就要剥夺她的天空,而是要为她打造一片天空,让她可以随心所欲,自由来去。
这,才是他要给的珍视。
“所以,翩翩,你陪他们去,我旧伤未愈,无法陪同,不放心。”
“不行!你现在毫无自保之力,我怎么能放心。我要留下来,保住你的命!”花翩翩当然是坚决拒绝,“想要找几个高手,我们多得是。”
“那些高手都不是你,我不放心。”
“不行。”
“翩翩,你还不知道么?”楚影微笑,“她,就是我的命!”
所以,你只要保护好她,就够了。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重若千均。花翩翩半天不能言语。
“影,你真的不生气了?
阿佑抱着他的手臂,很是疑惑,明明昨晚还不理她的,怎么一觉醒来,他就变到她床上了?
楚影微笑着看她,清亮的眸子里,光华流转。
“影?”阿佑软软的唤他。
楚影忽然撑起身子来,俯到她身子上方。
“影!唔……”
楚影低下头去,印上她柔软的唇,不重的力道,却霸道的索取。
阿佑迷迷糊糊的想要说什么,微微启口,却被他堵住了呼吸,灵活的舌尖趁虚而入,然后,攻城掠地,不留空隙。
阿佑只觉得他变成了一团火,快要把自已烧起来,眩晕得无法呼吸。
“斯佑,你要记着,你是我楚影盖了章的女人。只能想我,只能爱我。受了委屈了,只管到我怀里来哭,闯祸了,就往我身后躲,明白了吗?”
良久之后,楚影喘着气,抚着她红肿的嘴唇,一字一句的叮嘱。
总有一天等到你
阿佑在想,幸好那天小为走的时候,她还在睡觉,要不然,她一定会像今天这样,拉着他,不想放手了。
或许是孤独得太久,终于有人陪在她身边;
也或许,是寒冷得太久,终于等到了这一份温暖;
也或许,或许只不过因为他是影,所以阿佑拉着那双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楚影斜倚在床上,什么也没说,任阿佑紧紧拉着他手,任阿佑良久的沉默。
门外,听得到温夷来回走动的声音,阿佑终于抬起头来,眼睛发热,“影!”她轻轻的唤。
“嗯!”
“影!”
“嗯!”
……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不停的呼唤他的名字,似乎藉着这个,他就能明白她所有的情绪。
他不问她叫他名字的原因,只是不停的应着。
一声,又一声。
终于,到了要离别的时刻,阿佑慢慢的放开了手。
两手相离之际,楚影却身子前倾,大手一捞便把她搂入怀中,紧紧的抱住。
“臭丫头,你要记住,每天至少想我两次,睡醒时想一次,睡之前想一次,只能多,不能少。”
“要学医术可以,要救人可以,要去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找药也可以,但是不准伤到自己,要是弄出一块伤痕来,哼,哼,我绝饶不了你。”
“要是有别的男人和你说话,问你些除了医术之外的问题,你就告诉他,你已经有了夫君,嗯,最好说,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还有,……”
门外的花翩翩猛翻白眼,都已经千叮万嘱的交代过他,绝不允许其他雄性动物在小丫头身边超过一个时辰了,现在还要来摧残一次别人的脑袋;
话说,他惜言如金,冷漠无情的主子到底去哪了?
有时候,还真是想念那个时候的他啊!
楚影说了一半天,发现怀里的人没有声音,低头一看,她正在那玩手指呢,顿时怒气冲冲,“我说的话你到底都听见没,记住没?”
阿佑可怜兮兮的抬起头,很是委屈的看他,“影,你说了好多,我十个手指都不够用了,我记不住。”
眼里顿时闪过笑意,楚影微勾了唇,“好吧,暂时就这些。”
“可是影,睡前想事情我会想得睡不着的,这条取消好不好?”
“不好!”剑眉一竖,“睡不着就多想一会。”
“那,阿佑不想说谎,明明没有夫君,没有小孩,不说可不可以。”
“不可以,必须说。”
就这样,阿佑脑袋涨涨的装了一大堆东西走出门去,连跟师姐说再见的时候,都还在掰着手指头,数着影交待的事情。
楚影撑着身子,站在门后,听着她的声音渐渐远去。
拳头渐渐握紧,他闭着眼睛,不断的喘气。
阿佑,你可懂得相思入骨,一日三秋?
阿佑,你可会为我,早日归来?
阿佑,你可会终有一日,也能染上半点情爱之色?
阿佑走到谷口,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去。
花翩翩好笑,“别望了,他没来。”
“你怎么知道?万一他偷偷来呢。”阿佑瞅瞅大师兄,又瞅瞅他。
花翩翩晃晃手指,“他怕你哭,那样,他就放不开手了。”
“没来啊,那就好了!”阿佑的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翩翩公子,给你看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花翩翩好奇的凑过头去。
然后,“砰!”地一声,花翩翩就在温夷惊异的视线里,华丽丽的倒下了。
“阿佑?”温夷忙蹲下身去查看。
“你给他下的迷|药?”完全看不懂是怎么回事,只能看向自家师妹等答案。
“翩翩公子要留下给影!”阿佑回答得那是理直气壮,影那么脾气不好,把翩翩公子带走了谁来照顾他呢?
温夷简直哭笑不得,楚府二世子身边,能人无数,又哪里怕缺一个花翩翩,“楚公子早有安排,会有其他人去照顾他的。”
才怪,明明影身边就只有一个花翩翩,阿佑不服气的想道。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些人,又不是翩翩公子。”
温夷还想再说什么,阿佑已经拖着他的胳脯,使劲往外拉,“走啦,师兄。”
所以说,这世界上总有些傻瓜,想法是惊人的相似。
一路上,温夷终于回味过来,“阿佑,你哪里来的迷|药?”
“我自己配的,书上不都说了。”
温夷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就照着书,自己配出来的?”
“嗯!”阿佑老实的点头。
温夷拍拍额头,但愿师父能早点发现那晕倒的花翩翩,另外,还希望这小丫头配出来的东西,不是那么难解。
夜晚入住客栈,却是遇见了怪事。
两人一进门,小二就异乎寻常的热情,小跑步的到了两人面有,直说房间饭菜都已经准备好,是要稍作休息,还是立马用饭?
阿佑和温夷面面相觑,均是不解。
阿佑指指大师兄,又指指自己,“你确定你招呼的是我们?”
小二点头哈腰,“两位是温公子和斯姑娘,小店早已经得了吩咐,早早准备好了。”
“谁吩咐的?”
小二笑容满面,“两位客官稍候,公子最晚明日便会来此相见。”
问题是,不说明白,那饭菜能吃得下去吗?
温夷还在这样想的时候,阿佑已经洗干净了双手,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等着他了。
“师兄,你快点!”
温夷皱皱眉头,“阿佑,万一这饭菜有问题呢?”
阿佑黑白分明的眼里,尽是疑惑,“师兄,你闻出来有问题了吗?阿佑没有闻出来呢!”使劲的吞吞口水,面前的饭菜好诱人啊,真的不能吃吗?
温夷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是啊,他身为药王谷的大弟子,究竟是在担心什么。
单纯的人,果然都比较容易幸福。
“大人?”
从梦里悠悠醒转,就感觉到了空气里若有苦无的气息,温暖绵长,是她所熟悉的。记忆里,从成|人开始,就一直熟悉的气息,从天上到人间,经久不散。
“天色还在早,再睡一会儿。”一只温暖的手掌盖到眼上。
阿佑足足愣了一刻钟,才伸手去推他,“大人,你这样你这样我哪里睡得着。”
手掌移去,阿佑才眨眨眼睛,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再看看黑暗里只能看得清轮廓的大人,“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良久之后,楚慕的声音才低低的响起,“只要跟着温夷,我知道,总有一天等到你。”
自她离开之后,他总是习惯性的望向身后,身后空空如也,心里,也很空。这样的空虚,像是与生俱来,直到遇到她,才被慢慢填满。
蓦然惊觉,原来只要有她在身边,即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幸福。
世间多少繁华似锦,多少美人如云,他一直淡淡笑着,从不为所动,从不为之驻足,以前,只道是天生的冷情,这才知道,原来只不过是没遇上那个人。
“阿佑,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那是大人啊,怎么会讨厌。
“那也就是说,喜欢了?”声音里微微带着笑意,和浓浓的喜悦。
“喜欢!”
终究情难自禁,楚慕长臂一伸,将她连人带被子拥入怀中,“只愿,卿心似我心!”
而阿佑,想起了影之前说过的话,咬住了唇。
大人是影的哥哥,她那些说谎的话应该没用的吧!更何况,大人几个月前才见过她,这么短的时候,她哪能立刻就有了夫君,还生了几个孩子?
“大人,不如我们来谈点医术吧?”这样,就不算是讨论医术之外的话题了,她也就不用说谎了。
云深不知处
对于楚慕的出现,温夷倒没有太大的惊奇,他只是在暗地里头痛,他家小师妹的桃花啊,也不知道怎么个收场法。
所以再遇上另一拨人的时候,他已经很有心理准备了。
“郡主!”拱手一礼,再顺便把那个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小师妹往后一拉,盼望着能远离战圈。
可惜,逝雪郡主没给他这个机会,浅浅吟笑间,已经一步越过他站到了阿佑面前,细细打量一番后,看向楚慕,“楚大哥,你要找的,就是这个丫头?”
楚慕眉头微皱,却又很快松开,“逝雪,你不是回京城了吗?”
“是啊,本来是要回的。可是却突然很好奇,楚大哥为什么一句解释都不给便决定留在这偏远小城。却原来,是要见这丫头。”
她明明笑着的,可是当她眼光射来,阿佑却觉得有些冷,缩缩肩,拉拉温夷的衣服,“大师兄,郡主姑娘是要找大人的,我们能不能先走了?”
一阵冷风吹过,没有人说话,阿佑忍不住抖了抖,奇怪大家怎么都盯着她看,她说错话了吗?
楚慕垂下了眼眸,看不出他的心思。
逝雪郡主轻轻一笑,首先打破了沉默,“阿佑姑娘,你可知道,楚大哥的姻缘,是要由皇上金口玉断的?”
“不知道。”阿佑老老实实的答道。
“够了!”楚慕打断了两人,抬眼看向郡主,“逝雪,你先回京城吧,我的事我自有分寸。”
逝雪郡主一怔,眼里迅速的浮起水光,娇弱可人,“楚大哥!”
楚慕叹了口气,放轻了语调,“江湖险恶,你一个女儿家,毕竟不安全,你先回京城,我办完了事,自会去京城看你。”
逝雪郡主红了眼眶,“楚大哥,我听你的话,那你一定要早点来。”
楚慕上前轻轻的抱了抱她,一边吩咐身边的侍卫,“小心侍候着,将郡主安全的送回京城。”
阿佑看到这,小小声的在温夷耳边道,“大师兄,影之前成亲的新娘子也是像郡主一样的小姐吗?”
看样子,这类型的小姐应该都不太喜欢她。
下次见了影,一定要提醒他,让他改喜欢他自己的新娘子就好了。然后把影叫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转给他的新娘去做。
她也就不用担心自己万一不小心忘了哪一点,让影生气了。
她不希望影生气,也不想他难过。影要像以前一样,总是高高在上,谁都爱理不理的,才是真正的影大人。
温夷这才想起师父那个恶作剧的玩笑话,忙拉着阿佑退开几步,才低声问,“这个问题,你还没有问过楚二公子?”
“没有,”阿佑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影的新娘子跟我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问?”要不是看见逝雪郡主这一出,估计她也还没想到要问。
温夷看着她,突然正色道,“阿佑,师父是骗你的,楚二公子没有成亲。”
眼看着阿佑对楚影的不同,他以为,她是爱他的,可是看她此刻的神情,却又不那么确定了。
那边楚慕已经送走了逝雪郡主,这个话题也只能就此打住。尤其是连温夷自己都还没有理清这个问题的时候,实在不适合当着楚慕的面,来讨论阿佑的爱情问题。
“走吧!”楚慕拉住阿佑,脸上一如既往的淡然,看不出情绪。
阿佑看着楚慕拉着她的手,很有点小心翼翼的看他,“大人,你在为我把脉吗,我今早吃得有点多,可能脉相跳得是快了点。”
干笑了一阵,不自在的把手挣脱开来。自己很是认真的按住脉搏道,“嗯,果真是快了点。”
楚慕无奈的摇了摇头,往后看了看那远去的马车,说道,“阿佑,你不要太在意逝雪说的话,皇上很疼我的,娶妻这等大事,必定不会违我心意。”
阿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知道,大人一向都很厉害的,自己的事一定能处理很很好。”
楚慕笑了开来,拍拍她的头,“原来阿佑这么相信我啊!”
而此时,一直低泣着的逝雪郡主,忽然丢开了掩面的手帕,脸上没有半点泪痕。
“斯佑!”从喉间挤出这个名字,她的嘴角,勾起了绝美的弧度。
楚慕跟在身旁,温夷很快尝到了甜头。
一路衣食住行,那是不说了,最可贵的是,楚慕也有极佳的识别药物的能力,可以说,比阿佑,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凡让他见过一次的药物,不论是长于林间,还是深埋在土里,他都能找得出来。
“阿佑,你老实说,你以前和你的这位大人,是不是都学过医?”
“没有。”阿佑很肯定的点头。
“那怎么可能你们俩都拥有相同的天赋,也太巧合了一点吧。”温夷明显的不信。
阿佑当然不能说,大人便是那掌管花期草季之神,要识得这些花草,便是他天赐的神识。纵是转世为人,这份感应也不会丢掉。
“可是,楚公子贵为王府世子,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温夷一路行医过来,遇上些病患,自然也不乏低层流乞之辈,连他有时候都会因为那满身的异味而眉头微皱,那位楚大世子却半点嫌弃神色也无,帮着清洗净身。如果不是他先前见过,几乎是要怀疑这位楚世子是别人装扮的了。
阿佑高昂着头,很是骄傲的样子,“那是当然了,我们大人,自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连她这株小笨草,大人都肯绛尊屈贵的关注,更何况那些活生生的人。
“阿佑,”温夷的神色越发奇怪,瞅瞅那在远处忙着清洗病人的楚慕,压低了声音,“楚慕和楚影,你爱谁?”
听见这句话,阿佑身躯一震,神色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阿佑?”
阿佑回过神来,轻轻一笑,“我谁也不爱。”
大仙说过的,如果她透露了身份,或者是说了那一句话,那么这一世的历练也就到此为止了。
而那句话,便是“我爱你。”
这句话,千万人都可以脱口而出,唯有她,是终结这人世之旅的魔咒。
一旦出口,也是她魂归之时。
一直没来得及问,如果没有完成大仙所交待的事情便犯了禁忌,她会归向何处?大千世界,可有她魂宿之处?
不过幸好,她还没有爱上谁,应该不会犯错的。
她记得,小为说过的,爱就是死了,灵魂也想看到对方幸福的感情。
那样强烈的感情,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也无法想像。
“阿佑,”温佑扳过她的身子,神情严肃,“如果你对他们并无男女之情,要早点说清楚,不能这样暧昧不清,霸占着别人的宠爱。”
世间情爱,最是伤人,楚家两位公子,都是人中翘楚,阿佑如果有意,那固然是好。如果无意,也并非坏事,齐大非偶,以阿佑的性格,的确不适合那里。
所以,早一点说清,对大家都好。
“可是师兄,要怎么个说清楚法?”就比如说,她已经跟影说过不要喜欢她了,影也答应不再喜欢,可是,他还是对自己很好。
虽然有时候不是很明白他的作为,却仍然清楚的知道,他对自己的好,一丝一缕,正慢慢缠绕。
温夷也语塞了,半响,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阿佑,你怎么知道你不爱?”毕竟她对楚影的依恋,大家都看在眼里。
“因为,没有人告诉我爱是什么。”阿佑的回答,差点让温夷倒地不起。
好不容易站稳,他才无力的说道,“那你还是别说了。”他还是不去凑热闹了,就让那些爱上这个笨丫头的人们去操心吧。
到底是说还是不说,阿佑当然没去纠结这个问题。
她只是侍候大人的丫头而已,像小为描述的那种情感,又怎么会发生在天人似的楚慕身上。
而影,想到这里,她开始怔然了。
影要的她的喜欢,是不是爱呢?
应该不是吧?她仔细想想,喜欢是两个字,爱只有一个字,应该是不一样的。她舒了一口气,放松了神经。
大仙可没说不能喜欢人,不能说喜欢。
那她就可以喜欢了!
云山
清晨醒来,阿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又立刻闭上,侧过身去,在被窝里使劲扭动了两下,小脸蹭着枕头,很是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被窝里真暖和,外面,真冷!
影现在是在做什么呢?她很努力的想。
影睡着的时候,睫毛看起来很长很翘,她有好几次,都很想伸出手去摸摸,可是每次都还没等她的手碰到,影的睫毛就开始一动一动了。
她赶紧把手缩回来,乖乖的不动,她知道,那是意味着影要醒了。
他的眼睛,刚刚睁开的时候,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可是慢慢的,那眼睛里,会慢慢溢出光来,像是桃花谭里的水,一波一波的荡开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叫她,“阿佑。”
“阿佑!”才这样想着,这声音就真的响起来,阿佑吓得赶紧坐起来,慌慌张张的往门的方向望去。
“阿估!”这次的声音听得真切了,是大人。
“我马上就起了,大人你等等。”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一边在心里暗自懊恼,就怪影让她醒来的时候要记得想他啦,结果每次一想都想好久,大人肯定以为她偷懒赖床。
都是影害的,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让他把这条收回去。
急匆匆的把门打开,阿佑还在喘着气,“大人,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楚慕一愣,眼前的人发丝凌乱,却更添几许怯弱之态,那睡意未褪的脸上,还带着初醒的红润,像是悄然绽开的蔷薇,带着粉嫩的幽香。
有一种柔软的情绪突然涌上,满满的流淌在七经八脉之上。
“阿佑!”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仿佛掉下一根针都要惊走什么。
他的手,抬起来,阿佑瞪大眼睛望着,那手在半空中微微停顿,然后,落在她的发上。
“阿佑!”他的眼睛弯弯的,像轮新月,“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像是无奈,又像是宠溺。
阿佑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差点要跳起来,她把衣服穿反了!
“大人?”她拖长了声音,几乎要哭了,她总是这么笨。
等到她飞快的将门关上,赶紧将衣服穿好再飞快的打开门时,楚慕还站在门口。
“大人,这次我穿好了。”她的笑容,像初升的朝阳,灿烂,却不晃眼。
楚慕也跟着笑了起来,摇着头将她拉进了房,这才伸出手去替她整理那胡乱披上的外衣。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即使是在做着这样平凡的事,也像是在吟歌弹琴般优雅。
他的手,跟影是不一样的。
影的手掌,泛着健康的光泽,也从来没有这么轻柔,每次拉她,都是霸道有力,就像他随时都准备爆发着的脾气一样,蕴含了满满的灼热,让人无从反抗。
她还在这样想着的时候,楚慕已经把她按坐在镜前,替她打理起那头长发。
“我一直盼望着,有一天能找到那么一个人,每个清晨,一睁眼就能看到她,能替她穿衣,替她挽发,然后,一抬眼,镜中就能看到,俪影成双!”
他的声音,像是和风拂过,那么轻柔,那么好听。
阿佑怔怔的望着镜中的两人,一个气宇轩昂,一个,一个却青涩平凡。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却有一种疼痛,从心底涌起,慢慢扩散开来。
依稀觉得,曾经在哪一个梦里,也梦过这样的画面,用尽所有心力都想要梦着的画面。
恍惚中,伸出手去,指尖在镜面上轻轻抚过。
“阿佑,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有人在耳边焦急的大叫,阿佑终于忍不住疼痛,抚着心口倒了下去。
那是谁的梦,谁的期盼,谁的眼泪在漫天纷飞?
“阿佑!”这是大师兄。
“阿佑!”这是大人。
阿佑眼开眼来,映入视线的是两张憔悴的脸,“大师兄,大人。”
温夷这才吐出一口气,拍拍旁边的楚慕,安慰道,“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世子不用担心。”
楚慕的眉头并没有展开,“阿佑怎么会有这心疾,你们药王谷也治不好么?”
温夷摇摇头,“阿佑之前曾受重创,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老天垂怜,如果只有这心疾已经是大幸了。”
楚慕抓住阿佑的手,焦急不已,“怎么会重创,最初见你不是还好好的吗?是谁做的?”语气到了这里,已经有些急促,许多的疑惑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句话,他咬了咬唇,仍是问了出来,“是,因为我吗?”
温夷飞快的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而阿佑,只是摇了摇他的手,笑容未变,“跟大人没有关系,是阿佑欠了债,还给别人的。”
欠了什么样的债,要用这样的方式去还,楚慕沉着脸,还要再问,阿佑却已经没事人样的从床上翻坐起来,一边嚷着,“这么晚还不吃饭,我都好饿了。”
拖着楚慕和温夷,就往门外走,“走啦,走啦,我们去吃饭。”
将两个人推出门外,阿佑才回过头来,望了那镜子一眼。
三人一路行医,慢慢的偏离了原先的路线,往风国边境的云山而去。
据说这云山,原本风景秀丽,药草繁盛,也是在天下大变之时,突降大雪,从此,草木绝迹,一片冰寒。
温夷大喜,直说这云山如今就是块宝块,那重重冰雪之下,不知道藏着多少珍贵好药。也没来得及传书回药王谷,就匆匆忙忙往那处赶去。
而阿佑,忙着记忆大师兄一路看过来的病例,再结合之前所看医书,不懂再问一问,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当然更是想不到其他事了。
楚慕走了这一程,也是获益良多,谁叫阿佑那么痴迷医术呢,讲不到几句话,就铁定要把话题扯到医术上去。害得他这个原本不懂医的人,现在也有几分样子了。
越走近云山,温夷越是兴奋,楚慕越是紧张,而阿佑,阿佑却越是害怕。
温夷的兴奋,是为了那满山救命的药草,楚慕的紧张,是担心没有内力护体的阿佑,而阿佑的害怕,却是不知缘由的。
她只觉得心跳得很快,到这云山脚下,心已经快跳出来了。
“师兄!”一把拉住激动的温夷,阿佑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楚慕先发现了她的异状,出声问道。
阿佑咬了咬唇,不知道要怎么样描述那突如其来的恐惧,只说了一句,“我害怕。”
温夷一愣,楚慕倒是低低的笑了开来,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转在她身上,“是不是冷?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大人的披风,还带着他的体温,稍稍缓解了心头的不安,阿佑沉默着,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小丫头啊!”温夷笑着摇摇头,“到这儿才说害怕,先前的勇敢都去哪了?放心吧,有我们在,你不会有事的。”
如果她有什么事,除非是他先死,要不然,活着回到药王谷,也逃不脱那位怒火之下不知道怎么样把他凌迟的死法。
阿佑是块宝,温夷早就知道。
所以她能准确无误的从冰雪下挖出药草来,他已经作好心理准备不会太惊奇。
可是楚慕,楚慕居然也可以。
温夷瞪目结舌的站在那里,看两人合作无间,一小会就掏出了一小堆来。
“世子,阿佑说她以前没有学过医,你也没有学过吗?”指了指脚边的那一堆,“不学医的人却能有这样的天赋,你让我们这些辛苦几十载的人,情何以堪?”
楚慕摇摇头,“的确从未接触。”
跟着看看那已经挖出来的药草,“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它们的功用,可是就是知道它们的所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来这样的凑巧,也是很让他迷惑不解。
而阿佑,低着头偷笑。
笨蛋大人,那都是你管辖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感应不到?连她这样的小仙婢都可以找到,更何况至高无上的花草之神,帝之七子斯慕!
很小心的藏住得意,她终于也有机会能骂一次大人笨蛋了,很是开心。
云山之上,的确是很冷,尤其是半点武功也没有的阿佑。
可是她的心里却是极高兴的,有时候睡着都能笑醒过来。因着这份喜悦,她渐渐忽略了那从接近云山开始就慢慢升起的害怕。
当年天宫中的一片狠藉,她其实并不在意,即使到了人间,也没有意识到,那一场争斗究竟带来了怎么样的浩劫。
人间的生老病死,她看到过,也感叹过,却根本没有进到心里去。毕竟,在她看来,那是轮回中注定要承受的历练,死亡,会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
直到,看见大师兄的眼泪,看到大师兄的鲜血,才明白,原来,死掉的那些人,会留给活着的人那么多的想念和悲伤。
她亲身经历了死亡,经历了病痛,这才知道,原来接近死亡是这样让人恐惧,病着,是这样让人痛苦!她自己痛着,师父师兄都在痛,师姐会哭,影,也会紧紧把她搂在怀里,整夜整夜不敢睡觉。
她慢慢的开始懂得,就慢有天道轮回,也应该珍惜人命的可贵。
所以她开始明白,那场争斗,是做错了,所以才害得那么多的人分离,伤心,难过。
有恩情,要尽力去报。做错了,就要弥补。
这是阿佑的原则。
风雪隐容
雪纷纷扬扬的下着,楚慕抬起头来,看见不远处的阿佑,已经快要变成一个雪人,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阿佑只觉得背心一热,侧过头去,就刚好撞进一泓温暖目光里。
内力源源不断的涌入,透心的暖意,阿佑仰起脸冲着楚慕一笑,露出整齐的几颗牙齿,“有大人在,真好!”
楚慕的嘴角,因为这句话,弯出了更明显的弧度,却又忍不住说道,“哪里有你这么笨的丫头,都不知道起来动弹两下吗,都快被堆成个雪人了。”
语气里,有掩也掩不住的宠溺,阿佑眉眼弯弯,捧起手中的药草,“大人你看,我又找到这么多。”
楚慕赞许的点点头,“阿佑很厉害呢!”
阿佑怔住,笑容有一刻的停顿,大人终于也夸奖她一次了。以前,无论她做什么都是笨手笨脚的,印像里,似乎总也做不好。
“阿佑,你怎么了,是不是太冷?”楚慕的手掌抚在她的额头,眉宇间尽是忧色。
阿佑摇头,“我不冷,我只是在想,大人真是个好人。”
好到就算她仍然笨手笨脚,也不会吝啬他的夸奖。
几人已经在这雪山上待了十几日,日日早出晚归,虽是天寒地冻,也不觉得辛苦,山脚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晒的药越来越多,喜得温夷连梦中都是咧着嘴。
“阿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