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生随死殉

700.皆有来处(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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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  原因很简单,衣尚予并非死于战败, 获罪全因皇帝猜忌。从皇帝召衣尚予回京伊始, 就注定了秦州会失陷, 不是秦州,也会是燕州、云州, 衣尚予注定会被皇帝处死。——文帝信重拉拢衣尚予,当今这位却没有这份心胸。

    皇帝下手太快了, 谢茂重生归来只有短短四个月时间,按照常理出牌, 他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救不下皇帝一心要杀的大将军衣尚予。所以,前边三次重生,谢茂都只能眼睁睁看着。

    重生第四次,谢茂彻底放飞了自我,他并不打算按照常理出牌。

    他不想当皇帝,也不怕死, 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是衣飞石。”谢茂故意想了一会儿, 似是从记忆中翻出衣飞石的身份,“衣大将军家的二公子,三年前,你跟梨馥阿姊进宫,我们在淑娘娘宫中见过。”

    文帝元后早逝,继后就是当今皇帝生母, 二十年前也死了, 文帝再未立后, 宫中以谢茂生母淑妃小林氏代摄六宫事。梨馥公主进宫请安,自然就是去当时淑妃的朝阳宫中拜见。文帝加恩笼络衣家,淑妃就把梨馥公主当真公主对待,常叫她带孩子进宫。

    梨馥公主虽然经常进宫,却很少真的把儿子带上,所以,谢茂也很难得见到衣飞石。

    ——什么三年前见过云云,谢茂其实半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他重生了三次,次次都是直接回到昨日,说是三年前的事情,加上三世重生度过的岁月,差不多都有一百多年了。谁还记得一百多年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谢茂会记得衣飞石,是因为他重生的三世里边,有两世都在登基后重用了衣飞石。

    衣飞石是他的大将军。

    衣飞石是他开疆拓土的利剑,御敌国门之外的中流砥柱。

    ……也是他看了两辈子,馋了两辈子,种种顾虑之下,始终强忍着没下手的人。

    此时衣飞石才十五岁,已经开始抽条长个儿,身上却没什么肉,穿着石青色役兵常服,束起箭袖,看着比他身侧的将官都小一号。曾经挂着刀疤的脸上也干干净净,隐带着一团稚气。大约是见了王爵略微紧张,他的脸微微发红地看着谢茂,好似屏着气,只要谢茂稍微露出一个不悦的表情,他就能立刻做出反应。

    和印象中冷峻威风的大将军不同,谢茂却仍是禁不住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少年版的小衣也好可爱!好想捏捏!想抱抱!

    “蒙殿下记挂,卑职衣飞石。”殿下还记得我!衣飞石一颗心差点跳出来。

    谢茂伸手将他扶起,顺着这动作就把持了衣飞石的手臂,笑道:“当然记得。我今日来拜见衣大将军,正有一件大事要和衣大将军商量,小衣——”他叫得亲热,侧头与衣飞石目光碰触,是若有若无地暗示暧昧,“你随我一起吧。”

    衣飞石正经未经人事的纯真少年,哪里经过这样明挑暗勾的手段,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稀里糊涂应了一声是,就这么让谢茂拉拉扯扯地进了辕门。

    白虎堂前,得了消息的衣尚予已迎了出来,客气地拱手:“信王殿下千岁。”

    衣尚予成名极早,在谢朝以军功封神二十年,其实今年也不过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和传闻中身高三丈、青面獠牙的形象不同,他个子不高,身材削瘦,在行辕坐纛时连戎装都没穿着,一身曲裾常服,唯有束起的箭袖昭示他武官身份,妥妥的儒将风度。

    小衣长得像妈妈。谢茂看着衣尚予平淡素净的一张脸,觉得衣飞石和他真不像。

    “今日临时起意来拜会大将军,唐突了,还请大将军莫见怪。”

    谢茂上前叙礼。

    他是身份尊贵,乃谢朝一等王爵,除了皇帝就他最大。

    然而,大将军衣尚予纵横疆场二十年,单是封神的那场涟水之战就足以吹一辈子,何况还有后边的诸秋、画郡、长门关三大神战,说是谢朝的守护神也毫不过分。

    所以,在衣尚予面前,谢茂这个拼爹拼妈拼大哥拼来的一等王爵也不能太嚣张。

    问题是,他嘴里特别客气,表情也很敬重虔诚,就是说话时还拉着衣飞石不放。

    旁边围观的众人都露出几分意外之色,信王怎么和二公子拉扯到一起去了?若不是感情极好,怎么会这样拉着手臂不放?——当着大将军的面都不放手!

    衣尚予似是没看见他和次子的拉拉扯扯,笑道:“哪里敢。殿下里边请。”

    一齐入内分席而坐,有役兵送来茶点。

    衣尚予微笑着正要开口,就看见信王殿下一口喝干了茶,问旁边的役兵:“梨馥阿姊肯定给大将军带酱肉了吧?去给我切一盘子来,再上两个馒头。”

    役兵懵了。

    梨馥长公主作为文帝义女,为大行皇帝守制百日,已经出孝了,她家里吃肉喝酒都是没问题的。可是,信王是文帝亲子,又在山中替文帝守陵,这二十七个月肯定跑不掉。

    他若是躲起来偷偷吃点肉,相信也没人敢去皇帝面前告状——皇帝自己都以月代年,只守了三个月,怎么好意思怪弟弟?

    可是这个事能做不能说啊!守着孝呢,跑到别人办公室说你给我切点肉吃?

    衣尚予好笑又好气,还是吩咐役兵:“去吧去吧,切两盘酱肉,再烧个汤来。”

    衣尚予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当今皇帝不是个宽和大气的脾性,只怕容不下兵权在握、声名在外的自己,可他又确实没想过造反,不止因文帝对他的知遇之恩,也因陈朝与浮托国都虎视眈眈,打了几十年仗的谢朝禁不起折腾。所以,皇帝召他,他就回来了。

    ——衣尚予敢回京,当然也是有倚仗的。

    他守护了谢朝二十年,军功就是他的护身符。皇帝若是干无缘无故杀他,或是杀他的罪名不足以取信天下,皇位也未必坐得稳。

    也因皇帝刚刚登基,对衣家加恩太重,先晋马氏为长公主,又给衣尚予几个儿子封侯,衣尚予把皇帝想得太过良善,总以为皇帝不过是要收缴兵权。所以,待在青梅山大将军行辕的衣尚予还坐得稳,并不怕事。至少,他不怕有人参他勾引信王父孝期间吃肉。

    谢茂一边吃肉,一边推销卢真:“我这有个小侍卫,听师傅说是个好苗子,偏我那新建的信王府也没什么配得上他的好师傅。要说咱们圣朝哪儿的骑射师父最好,必定是您这青梅山。……要不,我把他搁您这儿好好栽培两年?”

    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衣尚予难道还能说我不要?叫卢真进来看了看,说:“以后就在我帐前做个亲兵吧。”

    能在大将军身边做亲兵,出身就是嫡系中的嫡系,那是多少人打破头都想不来的好事,卢真忙磕头谢恩。

    把卢真推销出去之后,谢茂也吃完了一盘酱肉,满嘴流油:“姊夫,我在山中无聊,正欲潜心习武,您也知道,我那儿是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师傅……”

    衣尚予心中叹息,暗想难道今日还真得大出血,割一个左膀右臂给他?

    就见谢茂拉起衣飞石的手,诚恳地说:“都说虎父无犬子,想来小衣的功夫也是俊俏无比。姊夫,您看,不如就让二外甥陪我住两天吧?”

    衣尚予一口气没上来。……这要割的不是左膀右臂,是命根子啊!

    “他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整日只知道走鸡斗狗,一身功夫练得稀松平常,只怕还不如你刚送来的小侍卫。不行不行,若是教坏了殿下,臣怎么向陛下和太妃娘娘交代?”

    衣尚予坚决不肯把儿子给出去。衣飞石年纪还小,若是被信王哄去干点坑爹事,岂不是要弄死全家?

    衣飞石有点着急,想说我功夫很好的,从来不偷懒,阿爹你就让我去陪殿下吧。

    “我帐下有一位神射手徐屈,马上功夫极好,殿下或许也听过。恰好他重伤复发在京中休养,我请他去殿下跟前听吩咐……”为了保住儿子,衣尚予咬咬牙,把徐屈祭了出来。

    徐屈是他二十年的老兄弟,涟水之战就立了大功,从战奴一跃而上成为校尉。

    可惜,徐屈命不好,诸秋大战时奉命保护当时的皇长子谢芳,谢芳死于流矢,徐屈也瞎了一只眼睛,衣尚予怕他被痛失长子的文帝砍了,直接就让他报了伤退。此后徐屈虽然也跟在军中战战不落,有钱有权就是没名分。——朝廷兵籍册里,查无此人。

    谢茂一听“徐屈”的名字眼睛就亮了,大名鼎鼎的单眼飞将啊!

    “这怎么好意思?徐将军是您帐中大将,呵呵……您真把他给我?”谢茂不客气地问。

    衣飞石就不敢说话了。他功夫是很好,徐屈也未必能打得过他。可是,徐屈是谢朝名将,经验极其丰富,若要学东西,终究还是向徐屈请教更为妥当。最要紧的是,谢茂表现得对徐屈如此热衷,衣飞石自知不能相比,只得黯然退避。

    “呵呵,来人,去请徐将军。”衣尚予咬牙把徐屈给了出去。

    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不要脸的信王前脚套走了他的左膀右臂,后脚还是把他儿子骗走了!

    赵从贵脑子里过了一遍各家家谱,悄声提醒:“婢生子。”

    在谢朝,正室嫡出确实尊贵,侧室庶出也称不上卑贱,若是侧室娘家势大,庶出就和嫡出没什么两样。真正比较没身份的是奴婢生子,没有外家可以依靠,天生就比人矮一截。

    承恩侯杨上清就只有两个嫡出的子女,长女杨皇后,七子杨靖。余者皆为庶出。

    有杨皇后在宫中坐镇,杨靖的世子之位谁也抢不去。可像杨竎这样沦落到替弟弟充当打手、半夜领着家奴出门堵人的地步,也着实显得可叹可悲。——就因为他是婢生子。在世人眼里,他就不是杨家的正经主子了,充其量算是个高级点的家奴。

    谢茂正想这事儿怎么办才好,杨家人就上门了。他蹬鞋下床,笑道:“走,看看去。”

    赵从贵一边拿扇子给他扇风,一边暗示朱雨慢点伺候更衣,口中劝道:“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见谁,您若是叫不长眼的冲撞了,八个杨四也赔不起呀!王爷,咱不是微服乔装偷偷去胭脂楼瞧那什么王女么?今儿这热闹一看,您明天还想安安稳稳地往老桂坊玩?”

    朱雨似乎没看见他的暗示,手脚灵便地伺候谢茂穿戴整齐,就听谢茂对容庆说:“你去看看不?”

    容庆又看不懂谢茂的心思了。不肯替他告状,又不把他交出去,信王这是想做什么?

    两个侍卫牢牢看守着容庆,一行人漏夜出门,赵从贵执扇,朱雨捧着驱蚊的熏盏,余贤从一马当先提灯引路,簇拥着谢茂往客栈外边走,另有六名一直守在内院的侍卫紧随其后。

    客栈外边举火燎天,灯火通明。人声呼喝,马声嘶鸣,将本就不大的客栈门巷挤得水泄不通。

    谢茂才看了一眼,就说:“好大阵仗。”

    他走在后边,容庆与两个侍卫走在前边。容庆才刚刚露头,外边就喧哗起来:“好大的胆子,果然敢窝藏我承恩侯府的逃奴!还不速速把人绑来,再给我们四爷磕头赔罪!否则,今日只怕不能善了!”

    谢茂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外边穿着罗衫的杨家豪奴举起马鞭,照准容庆脸上抽去。

    ——那一鞭子本是抽向王府侍卫的。大约是顾忌着侍卫体格强健、形容彪悍,只怕这一鞭子抽下去会打起来,那豪奴临了临了将鞭梢换了个方向,就照着容庆去了。柿子捡软的捏。

    啪地一声,王府侍卫伸手,鞭子恰好落在手里,一道血痕绽开,鞭子被死死握住。

    “你!”杨府豪奴吃了一惊,想要抽回鞭子,却不想鞭子似是生了根,纹丝不动,“你是何人也敢和我们承恩侯府作对?可知道我们家主何人?我家……”

    话音未落,就听余贤从“嘿”地冷笑了一声。

    王府侍卫个个训练有素,对付这一帮子并不算杨家嫡系的奴才,简直能一打十。黎顺只揪着鞭子没动手,那是他不知道王爷的打算。如今外侍长余贤从冷笑一声,他顿时就明白了王府的态度。

    虬长有力的五指倏地松开,那豪奴猛地吃力不住就往后一倒,被他顺势一脚踹飞了近两丈远。

    两丈远!这动静把所有人都惊住了。被踹飞的豪奴惨叫一声,跌进马阵里,惹来数匹惊马暴躁踩踏,本就挤得满满当当的门巷处登时混乱一片。

    倘若杨家来的是个精明些的主事,这时候就该好好掂量客栈这位主儿的身份了。

    能用得上黎顺这样的好手做普通护卫,身边明显还跟着余贤从这样看不出深浅的高手陪侍,想当然不可能真的是一位前来圣京见见世面的“商贾少爷”。——乡间偶有贤才遗落,哪儿可能成群结队地捡漏?能搜罗到这么多好手的地方,谢朝中只有圣京。

    圣京中世居的大家公子哥儿,敢得罪杨家的又有几个?那都是有数的,一个巴掌能数完。

    杨竎却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不认为有身份地位的“贵人”会住在这个小破客栈里。真就是贵人微服出游,一里之外就有天香楼,瀚海阁,都是富商官员进京时暂时落脚的畅快场所,不说多富丽堂皇,安静干净为要。

    这小破客栈?哪家贵人肯来睡?跳蚤是没有,可不定床上有没有过夜窑姐儿留下的花柳病呢。

    所以,杨竎相信侍卫先前的说辞,断定这家的主人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

    “来人。”

    杨竎不理会背后惊马的混乱,冷漠地骑在马背上,看着容庆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死人,“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巴佬都砍了。——世子爷要的人,好好地捉回来。我今日倒要看看,他是有几分倾城倾国的颜色。”

    容庆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一片,下唇微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先前听说是捉奸,又说是逃奴。怎么听这位公子的说法,这又是强抢民……男?”

    谢茂在此时被簇拥着走了出来,他身边不止有赵从贵与朱雨服侍,容庆身边的两名侍卫与一直护卫他的六名侍卫,此时恐防意外都在他身边环伺,自然带着一股不容轻视的气场。

    一时之间,杨家几个豪奴竟不敢动。

    杨竎带了近四十人出门,可现在有一大半都在安抚受惊暴躁的马匹,跟在杨竎身边听差的,正经也就只有那么不到十个人。这十个人里,有两人要随时跟在杨竎身边保护他,所以,听他命令去“砍”乡巴佬的,也就那么八个人。

    八个杨府豪奴对上八名王府侍卫,完全就是弱鸡看壮汉,何况,谢茂这边还多了一个余贤从。

    真打起来恐怕不讨好,想着背后还有三十人助力,一旦安抚住惊马,眼前这群乡巴佬岂非就要被瓮中捉鳖?所以,杨竎不着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茂,只觉得这乡下来的少年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不禁挑眉,想,这小男孩子……可比杨靖看上的容庆漂亮多了!

    想到这里,杨竎微微调整马缰,侧身露出一个自认为尊贵高雅的身影,用一种纡尊降贵又不失高傲的口吻,淡淡地说:“你是何人?”一边说话,一边徐徐展开腰间折扇,玉骨雕成的三十六面纸扇,扇面上写着“附庸风雅”四字。

    外边火把一个接一个,烧得半天发红,谢茂就把那扇面上的四个字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什么好词儿吗?还这么开心地拿出来显摆?谢茂这边所有人的表情都略微妙。

    “我就是个爱管闲事的路人。若是捉奸,你拿住了奸夫淫|妇,我不管的。若是捉逃奴,你拿出官契来,即刻把他领走,我也不管的。”谢茂说到这里,停顿一瞬,“可要是仗势欺人强掳良民,我就必定要管一管了。”

    杨竎徐徐摇扇,竟显出几丝心平气和的大家风度:“你误会了。似我这等人家,要什么狡童美人儿没有?有富能买,有贵能赎,实不必要强抢。”他冲谢茂微微一笑,露出一点善意,“你年纪还小呢,只怕是很少出门,不知道人心险恶。”

    “这人本是我兄弟从黎州买来的奴婢,因是卖身葬父,我兄弟又心善,便施舍了几个钱予他,并未真把他当奴婢看待。好叫这位小公子知道,我家在京中也算是一等豪门,多少良民打破头地想要卖身到我家做奴婢且不能……”

    杨竎暗暗流露出自家家世的高傲,妄图镇住谢茂,“外边买奴婢?那是下等人家才做的事。我家用的都是家生子,哪里用得着外边买人?”

    余贤从默默无语。你家同信王殿下比奴才?我太|祖母是太|祖高皇帝长姐涟阳大长公主,祖姑姑是太宗景皇帝元后,你家的杨皇后那还是我祖姑姑家的孙媳妇呢,搁我自己身上都还有个乡侯爵位,不比你个白身光棍强?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非得和我服侍的信王比谁用的奴婢高级?

    “阿爹上书请调精兵于下虎关,便宜驰援秦、云,皇帝先给阿娘晋了长公主。”

    谢茂只听见衣飞石嘲弄至极又灰心至极的声音,“他不想打赢这一仗。”

    “他就是想丢了秦州,丢了云州,再以失疆裂土之罪杀了阿爹。”

    ……

    谢茂默默无语。

    他一直都知道衣飞石很聪明,却没想过衣飞石在少年时就有此见识。

    在他的印象中,衣飞石打仗很厉害。除了初出茅庐那一仗胜得惊险些,真正是一辈子戎马倥偬捷报频传。战事交给旁人,谢茂在京中就得揪着心等战报。若是交给衣飞石,顶多就是头疼一下,这衣大将军回来了,只怕又要拉一摞老长老长的请功表……得赏官赏银子啊。

    战事上,衣飞石可谓一言九鼎。政事上,他却始终一言不发,从来不管不问。

    谢茂一直认为他不太懂政事。现在终于明白了,衣飞石哪里是不懂?明明是太懂了。

    一位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一位亲手打灭陈朝、降服浮托国的绝世悍将,说他不懂政事?衣飞石打的两场都是正儿八经的灭国之战!这种层级的战争,指挥者若不精通政事,怎么可能顺风顺水在短短十多年里就结束了战争?

    此时衣飞石不过是在衣尚予帐下听令的役兵,眼光就已不再局限在方寸之间。

    他想的并不是陈朝与谢朝正在开战的襄州,而是陈朝之内的暗涌。

    ——也包括谢朝内部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