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吧,外面的你吃不惯,我现在分身乏术,做不了好吃的,你就将就吃点儿,晚上不忙了再给你弄宵夜。”舒夏拉着他坐床上,前面就是书桌,书桌上是他做的面。
纪席忍不住抱着他,闷声道:“你干嘛啊,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照顾自己。”
舒夏拍拍他的背,他就是不想委屈他,纪席的洁癖重,吃东西又挑剔,要是他不做,他肯定得饿着肚子,打死也不吃一口外面的。
“快吃吧,糊了就不好吃了。”舒夏推开他,把面推到他面前。
“舒夏,你这样,我会内疚的。”纪席低头吃了一口,怕忍不住落泪,“你已经很累了,还得照顾我。”
“没有累,照顾你就是我最轻松的时候。”舒夏笑笑,看着他吃,“味道还行吗?面不是我买的,没尝过。”
“你做的都好吃。”纪席要起头看着他,笑了笑,“舒夏,你这样会把我养娇的。”
“噗……没事儿,娇就娇吧。”舒夏笑着说。
“你……现在还好吗?”纪席犹豫着问,怕触到他不好的情绪。
“嗯,还好,其实,忙着就没什么感觉了,人已经这样了,我总不能去把他弄起来。”舒夏深深的吐口气,“这个结果,早就知道了,只是太突然没有准备好,现在,忙起来就没心情自怨自艾了。”
“你很坚强!”纪席说。
“我不坚强,我今天都哭了,哪儿坚强了?”舒夏笑着说。
“比我坚强,要是我……”纪席顿了一下,想不到自己的状态,“反正比我坚强多了。”
“好了,快吃吧!”舒夏笑了笑。
“你吃了吗?”纪席问。
“我没胃口,不忙了再说。”忙得脚不离地,根本感觉不到饿。
“我们一起吃。”纪席夹一块鸡蛋过去,“不吃东西怎么行呢?都知道照顾我,却不知道照顾你自己。”
舒夏张开嘴巴,没嚼两口就咽下去了。
“待会儿我可能会很忙,你要是无聊了就在这儿睡觉,或者出去看看热闹也行。”舒夏想说让他回去,不过说了肯定会吵架。
“你不要担心我,再说,我留下来陪你的,你这样我还怎么照顾你?”纪席给他喂一口面,混着几根肉丝,“把肉也吃了,这样才有力气干活。”
舒夏吃了两口,就摆手不要了,“你吃吧,没什么胃口了,我得出去了,你吃完了就放着,要是无聊就玩玩手机,不过信号可能不太好,或者你可以出去看看他们打牌。”
“打牌?”纪席惊讶,“这种场合……打牌不太好吧?”
“这里……都是这样的。”舒夏抽张纸擦擦嘴巴,“对于他们来说,葬礼和婚礼没什么区别。”
“啊?”纪席惊讶。
“习惯就好了。”舒夏凑过去亲了他脸颊,“我去忙了。”
“呃……好。”纪席还没回过神,舒夏居然会亲他!
晚上没有那么忙,只是讨论了什么时候下葬,明天的开销,舒夏该做什么……事多且杂。
纪席靠着门口听了一嘴,心里闷闷的,脑袋也空了,很想抽烟,他说着要陪舒夏,想帮他,可是这里根本就不需要他,没有他能做的事,没有合适的身份,只是舒夏的同学。
同学,未成年,学生,这些代名词让别人对他抱有一种“你还是个小孩儿,能做什么”的不在意。
舒夏忙得团团转的时候他帮不上忙,因为身份,烧纸钱需要亲人,他帮不了,讨论费用,他也参与不了,不是亲人连进去的借口都没有,连帮他接待来客的资格也没有……
深吸口气,可是他不想离开,就算在这里挺尴尬,问话的人一波接着一波,他也不想走。
“嗨,你干嘛呢?”舒婷问他。
纪席看了眼,三个人,还有两个男生陪着,看样子应该是高中生,带着打量的眼神看着他。
“没事。”纪席淡淡的说,用余光看了眼客厅,舒夏正在听村长和老人讲风俗,该做什么,代表什么寓意……很多,他听不懂,因为老人说的方言,还有浓重的口音,他只能分辨一点儿。
“你什么时候回去?”舒婷问。
纪席皱眉看她,“怎么了?”
“我们这儿三缺一,你要加入吗?”舒婷问,指着旁边的两个男生,“他俩是我们村的,一起长大的,也在二中读书,高一。”
纪席看了一眼,不认识,连影子都找不到,肯定没有任何交集。
“这个是舒沐。”舒婷指着左边的男生,瘦不拉几,赶潮流穿得一股子纨绔子弟样儿。
她又指着右边的男生,“这是舒凡。”
挺普通的男生,脸上长了青春痘,看着坑坑洼洼的,穿着也和那个“树木”差不多,一看就是一挂的。
“哦,你们好,我是纪席。”纪席扯一下嘴角。
“来不来?”舒婷问。
“来什么?”纪席问。
“打牌啊,刚才说。”舒婷说。
打牌?纪席压下心底的惊讶,不适,和莫名其妙的火气,都死人了,怎么还有心思打牌,这里……
——对他们来说,葬礼和婚礼没什么区别。
舒夏的话萦绕在耳边,纪席心情复杂。
这些人,因为死的不是自己的亲人,所以都不在意,吃饭的时候来吃个饭,吃完了还自己找乐子打牌,玩儿鞭炮……很悲哀,也很真实。
“我不会打牌。”纪席说,可能是倔强的觉得他是舒夏的男朋友,怎么能在他爸爸的葬礼上打牌,玩儿得像个陌生人误入一场盛宴,满满的好奇心去打探,甚至参与。
“我们可以教你啊。”舒婷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纪席随意的答一句。
“哦哦。”舒婷点头。
“今天不是要上晚自习吗?你怎么还在这儿?”纪席这才想起好像没请假,这个事儿他还能帮舒夏办。
“这不是有……葬礼嘛……”舒婷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只是脚步匆匆的往房屋侧面,靠舒夏的房间过去。
越过窗台翻身进去,里面没人。
他坐在床上,掏出手机给沈拾打电话,这才发现沈拾已经给他打了几个,还有祈鑫他们的,十几个电话,他手机静音了,没听到,也没心情掏出来看看。
给沈拾拨过去。
很快接通,他还没说话,沈拾就是噼里啪啦一大堆,他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够了!”纪席吼了一声,“你这样我怎么说话?”
电话里安静下来,纪席才找到机会。
“舒夏的……爸爸去世了,今天两点多的时候,忙得一团乱就没给你打电话,这事儿是我们的错。”纪席说。
“那……舒夏还好吗?”沈拾轻声问。
“……还好吧,就是很忙,他妈妈什么也做不了,里里外外都是他在忙,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纪席叹口气。
“……请几天假,我这儿立马批?”沈拾问。
“我也请,先请一个周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葬。”纪席说。
“你请什么?这事儿和你也没关系……”
“我乐于助人,关爱同学不行吗?”纪席发泄似的吼一句,今天已经有太多的人把他和舒夏隔离开,明明是很亲密的情侣,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这样,挂了。”没等沈拾说什么,纪席就挂断电话。
看了眼时间,差十分钟到八点,这会儿应该是在上第二节晚自习,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抹了把脸。
就算什么都做不了,也想在这里看着他。
想躺一躺,可是舒夏忙碌的身影在脑子里挥散不去,他躺着也不安生,慢慢的打量舒夏的房间,他住了十六年的房间。
很小,却很干净。
墙体用贴纸裹了一层,带淡青色花纹的壁纸,天花板没有贴,能看到上面的木板和塑胶布,还有一个节能灯。
衣柜靠着床右边的墙,颜色是深褐色,有些年头了,挺大的,对面以前是什么他忘记了,现在了一堆别人送的礼品和五花八门的东西,包装好的,摆满了角落。
舒夏的书桌挪到了床的左边,以前是靠窗的,这会儿窗户那儿也堆满了杂物,就像一个储藏室。
唯一值钱的东西就这床,雕花大床,和古装剧里的很像。
就是这床单颜色和床不太搭配。
他往后一靠,靠着折叠成豆腐块的被子,床定上有一个吊坠,有一点儿像稻草编制的六边体,下面是一个中国结,红色的。
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