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自由啊!
只是给他们留下最后的烂摊子需要去收拾,以后再也不会有烂摊子了。
舒夏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参加过葬礼,可那都是别人的,他只是作为亲戚,去送人情,吃个饭,有时连饭也不吃,转身就走,根本不知道主人家在做什么,需要做什么……
他站在梅婷的旁边,耳边是一堆安慰声,看着忙碌的一群人,都是村里的。
被他打过的,这会儿在帮忙搬桌子凳子,被他骂过的,这会儿在帮忙剥蒜,烧开水,泡茶……
好似和睦的邻居。
舒夏深吸口气,看了眼纪席。
他尴尬的站在一旁,有人和他聊天,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挺尴尬的,眼睛一会儿看一下舒夏的位置,见舒夏在看他,立马露出笑脸,又好似发现场合不对,收敛了笑意,静静的看着他。
纪席很少这么沉静的看一个人,他随时都是在笑,不管是哪种笑,淡笑,大笑,嗤笑,鄙视的笑,开心的笑……总之,他就是在笑。
他只见纪席哭过两次,一次是讲自己的事,一次是他们吵架。
他该笑的。
舒夏扯开嘴角,看着他,纪席愣了下,也给他一个笑,不是开心,不是安慰,就是很舒服的笑。
像光一样。
是一种“一眼万年,原地等你”的笑。
“小夏,村长找你。”一道声音让舒夏回神,看着对方,是舒婷,村长是她大伯。
“哦,好。”舒夏看了一眼纪席,跟着舒婷去了客厅。
客厅围了一圈人,全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和管理一个村的村长,神情肃穆,像是两国谈判,谁也不让步僵持着。
“阿公,村长。”舒夏挑了最老的,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喊。
“舒夏来了,过来坐,我们商量一下你爸葬礼的事儿。”村长招招手。
和舒大庆差不多的年纪,要富态一点,一眼看去就是当官的人,架势很足。
舒夏点头,在边儿上找了个凳子坐下,听他们安排。
他什么也不懂。
“舒夏啊,这事儿由天不由人,我们也很遗憾,但是人呢,就是去了,我们能做的就是送他好好走,你说是这个理吧?”村长说。
“嗯。”舒夏点头。
“你家……你妈妈那个样子也没办法,你又还小,什么都不懂,我们商量了一下,这个葬礼就从简,你看怎么样?”村长问。
“听……”话还没完,梅婷就冲进来大喊大叫。
“为什么要从简,凭什么从简,他哪儿对不起你们了,生前就活得窝囊,死了也不给他弄好点儿吗?”
“该有的一样不能少,就算死了,也要风风光光的走。”
“怎么能这样呢?怎么……可以这样呢?”
“妈……”舒夏站起来拉着她。
“大妹子,我们只是建议,你看看你家这条件,怎么风光?大庆也是我兄弟,他死了,谁不难过,谁不伤心,但是得实际点儿。”村长无奈的说,“风风光光固然体面,可是你得现实,你和舒夏还得生活不是吗?”
“不就是钱吗?我有,我有钱,我都出行了吧,不能从简,怎么能从简,他这辈子,就没风光过,怎么连死了都不能体体面面的走?”梅婷这一刻哭得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满脸的眼泪和鼻涕。
舒夏抿抿唇,掏出纸巾给她,没帮她擦。
梅婷没接,只用衣袖抹一把,咬着牙,“一样都不能少,都不能少!”
“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只能按你的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但是梅婷啊,费用不低啊,没个三四万根本弄不下来。”德高望重的老人叹口气劝慰。
“妈,我们……”话还没说完,梅婷就炸毛了。
“你也要让你爸走得这么屈辱吗?啊?他是你爸,舒夏,这个家还是我管,你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主?啊?”
“我说了,所有费用我来出,让他风风光光的走!”梅婷咆哮一声。
“好啊,随你,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舒夏摔门而去,活着的时候就忍心看着他病死在床上,等死了又花这么多钱去埋葬,神经病!
全他妈的神经病!
一出门全是人来人往的,舒夏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火气,办就办吧,最后一次了,以后就算偶尔想想也不一定能想起他的脸来。
“舒夏,你还好吗?”纪席拍拍他的肩膀,担忧的看着他。
他站在门外,听了一些,只觉得很荒谬,又能理解。
舒夏擦擦眼泪,看着他,冷静下来,“没事儿,就是一点儿矛盾而已,现在都没了。”
“需要什么你就告诉我,我虽然不懂,但是你说了,我就会了。”纪席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死的又不是他的亲人,怎么也无法感同身受,只是看着舒夏伤心他也不好受。
“你在这儿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做。”舒夏努力扯开一丝微笑,但是好像有些困难。
“好,那我陪着你。”纪席说,“你现在要做什么?”
“不知道,看他们安排。”舒夏摇摇头,叹口气看着忙碌的人,“我也不懂。”
“哦。”
“嗯。”
两人沉默下来,身边忙碌的人全是邻居,这会儿所有的恩恩怨怨都不见了。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呢!
死了就带走了一切,连记忆也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的消退,模糊,再也记不起来。
只有亲人还能记得。
不过舒夏觉得自己应该也能很快忘了他,人都死了,记恨的东西不在了,记忆也就消失了。
可能梅婷会记得,毕竟连生他那年没吃到月饼这事儿都能记十七年,怎么也不能忘了舒大庆吧!
葬礼很忙,却又井井有条。
依照梅婷的要求,要风风光光,体体面面,一样也不能少。
下午的时候,各种花圈到了,葬礼主持到了,不过几个小时,周围一圈白幡飘扬,哀乐声在大湾子回荡。
舒夏忙得团团转,舒大庆的生辰八字要问他,纸钱要他去烧,因为是独子,家里的电线路走向要问他,花费的账单找他报……
梅婷大闹了一番又回到冰棺旁坐着,发呆。
那几个哭得喊天喊地的人,舒夏看了半天才看出是梅婷的娘家人,他的外婆和几个姨。
四五年没见,他都认不出来。
“小夏啊,命苦的孩子,你那个爸爸就这样丢下你们娘俩走了,造孽了,真是老天不开眼……”他的外婆,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舒夏不能推开她,只能任由她哭。
当初,连坐个沙发也没好脸色,嫌他脏,这会儿竟然抱着他哭?真是……奇葩!
对他外婆外公的印象没有那么好,梅婷是家里的三女儿,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不受待见也是能理解的。
更别说他了,不受待见生的,更不受待见。
“妈,别哭了,大庆也是无能为力,只可怜他们娘俩,以后怎么过啊?”他大姨抓着他的胳膊。
烦躁。
舒夏皱着眉头,把人推开,说一句:“请节哀。”
这话本该她们来说,不过这状况,节哀的的确是她们。
梅婷把卡给了他,说不要节约,要体面,不能比别人差,要让他爸走得安心。
安心吗?
舒夏没见到他最后一面,也没去冰棺里看一眼他的状态,怕忍不住哭出来。
舒大庆走得安不安心已经不重要,反正都已经走了。
披麻戴孝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有些不适应,上次见到这种白布条还是孟轲他奶奶死了。
这会儿,戴他身上了。
真是世事无常,瞬息万变!
院子不大,这会儿更是人满为患,鸡圈被挖走了,几株山茶花也被砍断,栅栏也被拆了一大截,打扫出一个角落用来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