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姑娘没两年便要进宫为妃了,姑娘家矜持也是有的。”展昭忙掩饰道。
“展护卫,你每日巡街查案,可曾见到什么可疑的人进出?”赵祯闻言正色问道。
“偌大的开封府,每日里进进出出可疑的人不少,不知圣上所指为何?”展昭又含糊其辞道。
“你不会说谎的展护卫。”赵祯这不满十四的小孩子竟也学会了苦笑,“飞岚的事,你知道了对不对?”
展昭吃了一惊。庞籍苦苦隐瞒此事,皇上却是知道的?
于枭忙去掩了门,赵祯低声说道:“不瞒你说,是朕害惨了飞岚。朕让近侍传了字条私邀她去白衣阁游玩,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歹人先朕一步赶到迷晕劫走了她。朕眼睁睁看她被掳,但身边带的人太少无法阻止,又顾及她的闺誉不能公然派人寻找,更藏得严严实实不敢叫太后知道,只能寄希望于庞家能将她救出。”
“圣上在旁人面前保全她的闺誉,是仍存娶她为妃之念?”展昭索性问道,“圣上自身不在意庞姑娘可能失了清白?”
“这个自然。朕不能护她周全已是愧不能当,难道累她受此劫难还要因此嫌弃她不成?”赵祯急道,“展护卫,你可是有了她的消息?朕见那歹人特意在朕面前将她劫走,原以为他会大肆宣扬败坏飞岚名声,谁知这么长时间竟悄无声息。难道他不是为了对付庞家?难道他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谋害一个女孩儿家?”
展昭忙告知赵祯庞飞岚是被五毒教的人劫往边关,但已被赵离他们剿除歹人救回来了,赵祯顿时又惊又喜,长松了一口气。但展昭却觉出不对劲来:“劫持之人是借了圣上邀庞姑娘游玩之际下手,明摆着是要让圣上知晓此事,想必是为了损庞姑娘清誉,借以对付庞家。他似乎只想让圣上心生芥蒂,不娶庞姑娘罢了,若是存心加害圣上,当时便可借机出手,又何必如此绕远。但五毒教却并未宣扬庞姑娘被劫之事,似乎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训练庞姑娘为己所用,日后入宫为妃时好对皇上不利。这两伙人分明合作行事,却似乎各有打算。”
“这伙人想必是相互利用,各自摆了对方一道。”于枭道,“五毒教近不得庞姑娘的身,买通京中歹人找机会劫持她,却不知那人存心对付庞家,找了这样一个机会下手故意让圣上知晓。而那人想必也不知五毒教真正的打算,交了人之后也未能如愿。”
但凡此人不是个里通外国的乱臣贼子,若知道自己被五毒教那伙卖国贼利用,想必也是慌乱难当的。展昭这样想着,忽然忆起狄素流露出的愧意和一心求死的言行,心中不由一动,问道:“圣上,刘芒在庞姑娘被劫前那几日可曾进宫?”
“那几日刘大人与母后商议想给他谋个实缺,确实带他进宫了好几番。但他文不成武不就的,母后赐了他个虚职也就作罢了。”赵祯探身道,“你怀疑是他?这倒真有可能,刘家跟庞家早就不对付了。”
“可刘芒被狄素失手打死了,这事岂不死无对证?”于枭道,“若真是他,这也算报应不爽。”
“只怕不是报应,而是报复。”展昭低声道,“刘芒是被人设计致死的。”他遂将公孙策验尸发现和狄素口供中的疑点禀报赵祯。幕后之人呼之欲出,怕就是庞家兄弟。
“臣那晚曾与前来毁尸的黑衣人交手,一时间竟奈何他不得。但他一见白玉堂前来便急着脱身,臣当时认为他是怕我二人联手,现在想来,如果此人乃是庞指挥使的话倒说得通。”展昭道,“宫变那晚他曾同玉堂一起对敌,或许是怕玉堂认出他武功路数。”
赵祯闻言沉吟了片刻,抬眼说道:“展护卫,此事尚无法定论,况且就算是庞家所为,他们也是情有可原。此案过不了明路,他们只是用自己的法子惩治凶手。”
“臣省得,否则也不会先与圣上商议。”展昭垂首道。他和白玉堂闯荡江湖之时也没少以自己的法子除暴安良,庞家兄弟手段虽毒,却有几分侠以武犯禁的味道。不过现下一切只是推测。
第二日一早,展昭护卫赵祯上早朝。太后竟然真的当众赐展昭御前免跪的殊荣,并昭告百官这是给白玉堂设计机关军器的报酬。众臣议论纷纷,目光皆投向展昭,搞得他脸上火辣辣的。
但他多少知道太后大张旗鼓放出这话的意思,毕竟大宋兵力有限,能够以武止戈才是上策,精进军械为的是强军,也为的是威慑帝国使其不敢冒进。
论起边境布防之事,众臣论着论着却争吵起来,尤以刘、庞、狄三家火力最为集中。
庞家控诉狄老将军德行有亏,放纵其长子狄素当众杀人,更奏称其次子狄青才智短浅资历不足,雁门关主将仍该由庞统担任。
而狄老将军则慷慨陈情说长子案情尚有疑点,况且次子忠心报国战功赫赫,不像庞家兄弟奢靡成性全无清官良将之风。
刘家则愤慨言道人证物证俱全,狄素逃不掉一个铡刀之刑,又转而弹劾庞统不服枢密院管教调配,有擅权独大之嫌。
庞统又言称刘美对军务一窍不通却横加干涉,整日耀武扬威毫无建树,根本不配枢密院之职。
眼见几家吵成一锅粥,又有各自门生故旧纷纷助战,包拯出列正色道:“狄素刘芒一案归我开封府审理,定案之前各位休要再拿此事攀扯不清。如今边界不稳,东有辽国虎视眈眈,西有夏州渐成气候,各家莫论私怨,忠心保国才是正经。”
赵奕也出列道:“狄青将军和庞指挥使都是难得的将才,两家敌对可不是我大宋之福。臣领的是兵部的差事,观刘大人行事,确实不适合枢密院调兵遣将的重任。”
作者有话要说: 五爷恃才而骄,掌握独特的护猫技巧
☆、听窗跟
赵奕不愧是个孤臣,直言刘美之能不足以担当枢密院重任,这话说得虽不难听却十分直白。刘美立刻急了,但顾及赵奕再年轻根基浅也毕竟是个郡王,并不敢太过放肆。太后其实也将刘美的斤两看得清楚,心知庞统和赵奕所言非虚,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只道容后再议便宣布退朝。
展昭交了班便随包拯一起回开封府。包拯见了他笑道:“展护卫好大的殊荣。只是究竟把你家白耗子牵扯进来了。”
“大人快别提了。”展昭叹气道,将昨夜猜测讲给包拯听。
包拯听了脸愈发黑了,沉声道:“狄素和刘芒这对酒肉朋友,不成器却偏偏野心挺大,对庞姑娘下手意图整治庞家还真不是没有可能。你也看到如今狄家和庞家多么针锋相对了,其实狄青父子和庞籍兄弟都堪称国之栋梁,这两家如此为仇作对实在不是好事。”
“狄素似乎悔悟,甚至一心求死。”展昭道,“如今庞姑娘救回来了,圣上也不在乎她曾经被虏,这两家可有和解的可能?”
“有吗?有吧。”包拯道,“可以推他们一把试试看。”
回了府,白玉堂却不在。展昭问替班回来的王朝马汉九歌姑娘那里可有异动,两人支支吾吾道:“九歌姑娘并未见什么可疑的人……不过,白五爷昨夜在她那里留宿来着。”
展昭顿时一股邪火蹭地窜上头顶,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朝见他脸色变了,忙劝道:“展兄弟,他是去帮忙探查的也未可知,毕竟锦毛鼠白玉堂一看就是个风流的,肯定对女人有一套嘛。”
马汉听他越劝越糟,忙道:“九歌姑娘那里有张龙赵虎盯着,展兄弟先补觉去吧,养足精神再去盘查。”说着把王朝拉走了。
展昭怒火填膺地迈步往回走,带动得腰间白玉佩都一甩一甩的,其百年难遇的汹汹气势令过往衙役纷纷侧目。
他进到自己屋里将门一摔,打眼一瞧屋里全是白玉堂购置的家具、白玉堂换下的衣物、白玉堂所作的书画和打造的玩意儿,琢磨着都扔出去得累个半死,又着实气不过,于是转身给门窗都狠狠上了锁。
他解下官服盘带,将那个白玉佩拿下来握在手里,正考虑摔在被子上还是枕头上更解气时,忽然想起,这玉佩原是一对双鱼,那一半正系在白玉堂腰间。
对了,白玉堂在九歌姑娘那里留宿,他展昭为什么要生气来着?
因为......
或许是因为,白玉堂回护他,爱重他,疼惜他,愿意长长久久相伴于他,这番心意他并非全然不知。
扪心自问,他对白玉堂,其实也早已动情。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分明尚未得到,却好像已经失去了千千万万次。
也罢,这份情愫消弭于无形最好。白玉堂本该是风流天下的俊美男儿,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都不为过,遑论在胡玉阁宿一晚呢。
展昭不知道自己心里百转千回地怎么睡着的,只知道是被白玉堂敲门拍窗户吵醒的。
他蹭地起了身,却不情愿就这么给他开门,只站在窗边淡然道:“白五爷爱宿在哪里便宿在哪里,又到我这里做什么?”
“猫儿,这样就生气啦?”白玉堂在门外高声大笑,“五爷已在你这里安家了,你让我到哪去?我哪也不去,就赖着你。”
展昭听他说得不像话,只得开了个门缝恨恨道:“噤声。且把你的东西搬走再别回来了,哪个许你在这里安家?”
白玉堂逮住个门缝便挤了进来,满眼笑意盈盈:“等等再赶我也不迟,我有正事跟你说。昨夜我和九歌喝高兴了,可问出她不少话。”
“敢情你是去施美男计了?”展昭白了他一眼道,却不由得心下轻快了几分。
“胡说什么?也算是交了个江湖朋友。”白玉堂笑道。“九歌本是西北边塞胡人女儿,被卖给官宦为妾后逃了出来,甘愿沦落风尘图个逍遥快活。反正她有几分自保的功夫,等闲人也欺负不了她。她与庞统相交已久,显然是对他有情的,跟着他来到京中进了胡玉阁,没多久便成为了那处的花魁。”
“这么说来,庞统有可能利用她对自己有情,借她之手暗害刘芒,再让她挑唆狄素与刘芒斗殴?”展昭皱眉道。
“我倒觉得,她是自愿帮了庞统这个忙。”白玉堂道,“我曾问她,庞统不像个没抓拿的,怎么会放任她卖笑为生却不纳娶。她却说庞统曾经提出纳她为妾,是她不愿被高门大院束缚住,况且早看出庞统情有所属,心思根本不在她这里。她与其入府做个深闺怨妇,不如在风月场里快活自己的,给他做个红颜知己。”
展昭闻言,倒觉得九歌是个阔达洒脱的奇女子。她若听闻庞飞岚的遭遇必然愤愤不平,帮助庞统出手报复刘芒狄素也不无可能。
九歌心系庞统,纵然抵不住白玉堂的“美男计”,将自己与庞统的交情说了出来,但必然不肯交代这番设计。
展昭一时也想不出该如何处理,看天色已晚,遂问白玉堂道:“你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刚才还口口声声叫我再别回来了,这会儿又嫌我回来得晚,你这猫可忒难伺候。”白玉堂笑道,见展昭转身就去抓剑,忙欺身上前把住他胳膊道,“不过是回白府去开了个单子让人送回陷空岛,让大哥把我用得着的书籍谱册家伙什都运送过来。跟皇家这门生意做得划算,五爷我可不能只拿报酬不干活啊。”
展昭想到他向来是来去随心、自在快意的,研究机关术不过是兴趣所在,如今倒要常驻开封府免费给皇家打工了,不由有些心疼。
白玉堂见他面色不快,便拉着他道:“忘远说是明日就启程,也不知他跟小五和好了没有,咱瞧瞧他们去。”
赵离已拜别了赵奕夫妇,看过了新生的小侄子晖儿,也不回濮王府去住,只打算在开封府客房借住一宿便仍闯荡江湖去。
两人遂往那处挺偏的客房小院去,半路遇见盼儿气呼呼地走过来,见了他们道:“昭哥,白五哥,你们还没睡呀?”
“刚补了觉,还不到困劲儿。”展昭笑道,“你可是从你哥哥那里来?”
“可不是,你们能劝便劝劝吧,我可不管他俩了。”盼儿气道,自回房睡觉去了。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皆摸不着头脑,不知赵离和殷鸿到底在闹什么别扭,都是兄弟朋友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走到院门外,两人耳力都好于常人,立时察觉里头动静不对。白玉堂摒了气息,运起轻功落在赵离窗下附耳上去,展昭虽觉得这样不太好,但分明听见屋里另一人是自家表弟殷鸿的声音,也忍不住依样听起了窗根。
里面传来的声音,竟像是激吻得难解难分之声。
展昭听得面红耳赤,一想难道是赵离欺负了小五?气得几乎要闯门进去,却忽听赵离的声音急道:“小五,你不要这样!”
小五这孩子长本事了啊,还能把赵离欺负了去?展昭不由大惊。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然而他又听到殷鸿跺脚道,“那晚我可曾让你‘不要这样’?”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自恃百毒不侵受了奸人算计,没想到那□□诱的是情热,与一般□□不同。”赵离声音颓唐低沉,“杀光那些人后,我分明让你走,你为什么非要留下?”
“你那晚运功太甚,不立刻解毒可能就没命了。”殷鸿急道。
“做出这样的事,让我怎么面对你?”赵离沉声道,“听我的,回萍水派去住一段日子,看看师父,看看爹娘,你会慢慢忘了这件事的,也会忘了我的。”
窗内外两厢沉默了片刻,接着殷鸿的声音恳切道:“如果我说,我喜欢你,那晚我是乐意的呢?”
展昭和白玉堂听傻了,赵离在里面想必是也傻了。
“离哥,我想要跟你在一处,像我爹娘那样一辈子天天厮守着,像你爹娘那样死在一块葬在一块。”殷鸿缓缓地说,“那晚之前我不知道两个男子也可以在一起。既然可以,咱们何必磨磨叨叨地相互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