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与白玉堂对视一笑,彼此都很欣喜,感觉心下卸下一个大包袱。两情相悦自是好事,不用安慰伤心欲绝的盼儿了也是喜事一桩。
“敢问白五爷,如何会结识盼儿?”于枭忽然问。展昭闻言含笑瞟了白玉堂一眼,敢是于枭见他长得最俊因而起了提防心?
“江湖道上有缘结识。”白玉堂懒怠详叙,简单答道。
“于某也曾听闻白五爷与展南侠在雄州协助钦差办案的义举,这几月可是一直与盼儿在外游历?”于枭闲话道,微微露出醋意。
展昭觉得挺有趣,打算替白玉堂证个清白:“我们本是要去陷空岛的,并不曾与盼儿同路。”
“你们还不曾去过陷空岛?”于枭问得挺不经意。
白玉堂不知为何有此一问,随口答道:“不曾,此间事了大概就回去吧。”
“有多少闲话,先见了盼儿再慢慢叙吧。我去叫了她来。”赵离笑着起身出门去了。
展昭端详于枭相貌觉得和二嫂于鸢还真有几分相似,想着若他真是玉面哑魔之子日后还可与二嫂相认,更觉得心下轻快。白玉堂一般不喜与生人多言,此刻由着展昭与于枭闲谈,自己端了茶盏低眉慢慢啜饮,其实心情也颇不错。
论起警觉性,展昭毕竟比白玉堂多闯了两年江湖,平日里总比他多提防一分。他虽随意叙谈着,却忽而察觉到花厅屏风之后有异,似是多了不少武人的内息,诧异之下不免屏息辨认。青天白日的,王府之中怎么会设伏?心中惶惶闪过一个念头:来至这前后通透的花厅或许不是巧合,赵离借故离开或许也是有意的。
正当他一分神,对面客座上的于枭猛然出手,一掌向着正低头喝茶的白玉堂袭来。展昭确实已对他去了防心,大惊之下扑过去出招格挡。于枭似有准备,收了掌化开他招式,另一手运起内力一掌击中展昭小腹。
“猫儿!”白玉堂失色叫出声,起身一把扶住展昭,单手抽刀挥了出去。展昭瞬息之间不及防备被一掌打了个正着,痛得低呼一声,亏得白玉堂一扶才稳住身形。
白玉堂与于枭交上手的功夫,展昭也调和气息拔剑出鞘,却是迎向了屏风后面冲出的十几个侍卫,花厅内顿时刀光剑影乱成一团。
十有八九是鸠山寨的信送到了,当夜他曾以巨阙剑胁迫那个首领,大概是被认出了身份汇报给了雍王爷。他二人来至王府还傻乎乎打算观察确认,王爷却不动声色设了伏兵要致他们于死地。
要怪他那晚向首领问起了赵离,展昭奋力搏杀时心想。知道赵离涉及鸠山寨就难免猜测到杀手是雍王府所养,王爷若不是虑及这点大概也不会贸然出手灭口。
白玉堂担心展昭伤势,出手愈发狠厉刚猛,很快便将于枭压制在下风。于枭敌他不过,似乎无心恋战,趁着白玉堂撩腕回手替展昭格挡了背后一刺的间隙,踹翻近前一个侍卫借力飞出老远,施展轻功夺路逃出了府外,不知向哪里去了。
展昭与白玉堂合力撂倒了伏兵,也不知殷鸿盼儿那里的状况,一路抵挡着补上来的侍卫向他们客居的小院奔去,见小院已被一队护院围守住了。这点人自然挡不住他们,二人闯入一看,大嫂狄婧并不在,赵离也不见人,只有殷鸿盼儿在院子里坐立不安等待消息,还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
“先打出去再说!”展昭见他们无事松了口气,喊了一声便挽剑劈倒两个拦路侍卫,向最近的王府院墙杀去。殷鸿盼儿惊异非常,少不得稀里糊涂提剑随他们进退,不多时已杀到院墙边,纵身跃出王府融入了繁华街市之中。侍卫们欲拦,但毕竟不敢当街行凶,追至墙下便却步了。
来至街面上,展昭见身后无人尾随才松了一口气,问殷鸿和盼儿:“大嫂呢?赵离可去找过你们了?”
“大嫂被王妃叫去不知有什么事,离哥并没来过。昭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被王府侍卫追杀?我师兄他人呢?”盼儿惊疑不定,一叠声问道。
展昭与白玉堂交换了一个眼神,眼里是不知如何向盼儿启齿的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美貌师兄的暴击
☆、一言不合就灭门
于枭其人面貌柔美言辞坦诚,轻易便使他们放松了警惕,谁知暗藏祸心。可他确实与二嫂于鸢长相相似,纹身也做不得假,却不知他是赵离刻意安排的,还是另有一番缘故。而赵离,想不到他不仅助父亲阴养死士,还会设伏灭口相交多年的好友。展昭在白玉堂眼中读出横遭背叛的痛色,不由心头一揪,想出言安慰却不知说些什么。
“此事不简单,雍王怕是有所图谋。”展昭低声道,“盼儿别急,我们找个地方慢慢……呃……”
忽然一阵剧痛自小腹炸开,震得他五脏六腑如错了位似的疼痛难当。展昭禁不住逸出一声痛呼,一手猛地攥紧巨阙攥得指节发白,一手紧紧捂住方才受了一掌的腹部。
“猫儿,你怎么样?是于枭那一掌吗?”白玉堂慌忙环腰支撑起他站立不稳的躯体,殷鸿和盼儿也惊惶惶围了上来。
展昭重重喘息着想要回答他,但气息已然散乱,一时唯有压抑着□□却说不出话来。撕心裂肺的痛苦在胸腹之间蔓延,他几乎感受到了内脏在剧烈痉挛,转瞬之间便疼得眼前一片昏黑。半昏半醒间庆幸的念头转过脑海:于枭本是冲着白玉堂去的,还好当时中招的不是他。
现下安危不定,还需商定下一步的打算。展昭松开捂腹的手一把紧紧抓住白玉堂扶他的手臂,奋力试图挺直身体,却随着腹内一阵绞痛感到喉咙一甜,呛咳着将一口血呕在白玉堂肩头。白衣染血,他下意识抬手想要去拂拭,失去了借力而身子一软,便倒在一个臂弯里失去了意识。
展昭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有只手拿着帕子擦拭他额间冷汗而且动作煞是轻柔,就觉得怪丢人的,不太想睁眼。
但是床边那人似已察觉到他眼睫颤动,一边推他胳膊一边唤道:“猫儿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这声音很熟悉,动作却仍然轻柔得让人不适应。
他不得已悠悠睁开双眼,发觉灯烛摇曳大约已经入夜,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房间中,床前的两个人一个意料之中一个意想不到。
意料之中的那个是担忧得面色发白的白玉堂,意想不到的那个是脸黑得差点融入夜色的包拯。
展昭感觉四肢发软,但筋脉已通畅了,胸腹间也只隐隐刺痛而已。他轻咳出喉间血沫,抓住白玉堂要替他擦拭嘴角的手,微蹙着眉将他拉近自己。白玉堂忙俯身过去,就听他用有些低哑的嗓音说道:“弄脏了……快去换件衣服罢。”
白玉堂这才注意到自己前胸肩头都有展昭咳出的血迹,在一身白衣上甚是鲜艳刺眼,不由气呼呼地将帕子丢进桌上的水盆里,心想这猫的关注点比吐血量还折磨人。但他总不能和伤患一般见识,不等展昭发问便主动汇报道:“幸亏有盼儿,她认得你中的是于枭当年偷练的那门秘功,毒煞功。”
毒煞功,这不是当年那对夫妻档魔头双煞的看家本领吗?
盼儿早就说过,她义父东方吉曾暗自修炼一门极厉害的秘功,于枭正是因为怂恿她抄了经卷一起偷学才会被关了禁闭,又被她放出逃走。难道说这门秘功便是毒煞功吗,双煞的武学怎么会出现在流风岛上为东方吉所有?
据说中了毒煞功外表看不出什么,但五脏六腑都会化为脓血,禁不得疼痛的人会剧痛而死,禁得住疼痛的也会吐血而亡。双煞当年以这门功夫为祸天下,上至高官宗室,下至贩夫走卒,痛苦惨死于其手的人不计其数。十多年前他夫妇二人被萍水老爷子生擒,之后交由刑部公开处决,这才结束了一段人心惶惶的噩梦。
怪不得盼儿从不使用她幼年偷学的这门秘功,也一直绝口不提它的名字,大概一来是觉得它太过毒辣,二来是离开流风岛之后得知了其恶名,不愿引火烧身。谁知她心善不用,她师兄于枭却不吝使用。
“还记得盼儿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吗?不仅如此,她的血还可御毒。巧得很我们刚好遇到钦差队伍回京,公孙先生给你用了药,以盼儿的血做引,竟然真的把毒解了。幸亏这毒来得快去得也快,灌了药你就不吐血了,脉相也很快就平稳下来。也幸亏你内力醇厚毒发得慢,公孙先生说你内伤不深应该没有大碍,你现下觉得如何?还有哪疼吗?”白玉堂一连串地说道。之前雄州吏治被符华搞得混乱不堪,无忧散也颇难清缴,是以包拯他们在雄州滞留了不少时日,至今方归。
“呃,挺好的。”展昭很少听他这么快说话,而且还顺带夸了自己一句,觉得很新奇。“我们这是在哪?”
“开封府府衙。这屋子还不错吧,展少侠要是愿意跟了我,以后这屋就归你住了。”包拯故作轻快地答道,他身着全套的深紫色官袍顶戴,似是进宫复命后还未换下,“白五爷您能不能稍微提我一下?是谁担心白府不安全请你们来此暂住的?若没有钦差卫队护送,那拨盯梢的暗卫早就出手了好吧?”
“感激涕零万死莫报,”白玉堂压着脾气咬牙说道,“但是,要不是展昭受伤我才不会带他来这儿。只是暂住,不要老想着拐走他,谢谢。”
“玉堂慎言。多谢大人和先生仗义相救,给大人添麻烦了,展某有机会定当报答。”展昭得知包拯如此出手庇护甚至不惜惹恼雍王,不由心下感动。他坐起身来欲行礼,包拯忙将他拦住道:“我还要谢你们俩带来了雍王阴养死士的嫌疑。刚好我进宫面圣汇报雄州的事宜,已将此事一并禀明圣上。”
“官家可派人去清剿了?”展昭急忙问道,“那些灾民流浪汉都不曾做过恶事,罪不至死的。”
“我已禀明此情,进言请圣上查明真相后惩治元凶、遣散无辜。圣上称善,但又说现在先派人盯着,不要妄动为好。”包拯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满面不虞,“你们没看到,圣上当时叹着气直摇头的那个样子,他怎么说的来着?‘包卿啊,这样的寨子或许不独鸠山一处,也不独四弟一主,朕只是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啊。’”
“官家是说,阴养死士的王公贵族不只雍王一个,而他知道也不敢出手?”白玉堂抱着胳膊冷声道,觉得为一件苦主都懒得搭理的事被人追杀实在冤得慌,“龙椅坐了这么多年怎么越坐越不稳当?”
“慎言好吗白五爷!皇上这些年一直不容易,何况如今身体确实每况愈下了。”包拯甩着袍服袖子急道,“唉,这些事说了你也不懂。”
“皇家的弯绕,你说了五爷也懒得懂。”白玉堂不以为然。
展昭也不欲多问这些,至少消息已经送到,如何处理便交给正主操心罢了,总不至于因这点人马而动了国本。他一扫视屋子发现少了俩人,遂问:“小五和盼儿呢?”
“小五在安慰她,盼儿这次收到的打击有点严重……应该说非常严重。”白玉堂面色又沉了下来,方才展昭苏醒的欣喜已然消失,“不仅是于枭那厮的事。白府今日刚接到陷空岛的来信,听说我们进了开封府衙便送到了这来。信上说,流风岛被人灭口了。”
流风岛被人灭口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岛上百八十口性命竟一朝葬送,而且盼儿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信上说四哥近来喜欢夜渔,那晚带船出海时发现流风岛起火遂前去救助,发现全岛人已被杀害。他灭火时抓住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认出是摘星阁的,考虑到陷空岛与流风岛没太多交情不好多管,便送交了官府。第二日哥哥们出于江湖道义带人去给死者收葬,发现官府正在收殓尸身送回府衙,便也搁下不提了,谁知过了好些天也见不到传讯抓捕的动静。”白玉堂不欲展昭费神看信,便简言叙道,“后来二哥到了家,提到流风岛东方盼与我们相交,说不定会一起去开封拜访萍水派赵奕,便给开封的宅子来了封信碰碰运气,好告知盼儿回去……奔丧。”
“此事与摘星阁有关?”展昭诧异道。这门派上次还掺和了围剿幽云教之事,近些年真是越来越能蹦哒了。
“大概脱不了干系。还有,我隐约猜到于枭为什么要下杀手了,”白玉堂恨恨说道,“四哥提到,他几月前夜渔时曾见到一个瘦长人影驾着一只竹筏从流风岛的方向驶出,觉得有些奇怪。夜晚暗流湍急,而那人技艺极精,只凭一只竹筏乘风破浪安然无恙,他便了,不知会不会与流风岛灭门之事有些关联。那人,大概就是于枭。”
“如果于枭心里有鬼,也无怪乎如此。回想起来,他曾问你近期是否回过陷空岛,说不定以为我们是得了信去诱捕他,或是害怕我们得到信之后会识破他。”展昭会意,“蒋四哥其实没看清他的容貌,但他一定认出了陷空岛的船队,见到陷空岛的人势必紧张。”
“只是时间似乎对不上。”白玉堂手指轻叩着桌子,“四哥看到他是几月前的事,火烧流风岛的那夜,于枭不可能还在松江府,除非他能飞来开封入职。”
“难道是他负责踩点,先行离开松江却指使同伙行凶?”包拯胡乱猜到。
正瞎猜着,忽见公孙策手提着风灯走了进来,面含忧色地向包拯言道:“大人,雍王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一把猫儿
☆、皇室破事儿多
闻听雍王突至,白玉堂蹭地起身抓起搁在桌案上的秋水刀,对包拯说:“我这就护着展昭杀出去,你只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便是,别叫那老贼把脏水泼你身上。”
“白少侠稍安勿躁。”公孙策阻止道,“雍王青衣小轿,只带两名亲随前来,声称有要紧事求见大人。学生觉得他并非急于灭口,却是为了流风岛一案而来。”
“先生,雍王会与流风岛有什么关系?”展昭觉得这个乱。
“尚且不知,但他大概是已经知道了大人要出巡松江府勘查流风岛灭门案的消息,夤夜登门大概是有什么内情要透露。”公孙策在猜测人心的方面一贯出奇地敏锐。“当然,他日后打不打算继续灭口还在两说。”
“大人担下了流风岛一案?”展昭觉得也在意料之中,但开封府尹出巡这么频繁真的好吗?
“正是,我进宫时也面禀了此事,圣上已准我出巡松江府。”包拯正色道,“涉及百八十人命的灭门惨案,朝中无上报,坊间无传闻,若不是陷空岛一封家信竟一丝消息不漏,此事实在古怪。再者松江府富庶丰饶,却屡屡申报治匪治灾的款项,圣上早疑心吏治有失。”
包拯随公孙策前去会见雍王,白玉堂仍按刀严阵以待,展昭也起身穿了外裳拿了巨阙,又将殷鸿和盼儿叫过来聚在一处以防不测。短短半日不见,盼儿已满面憔悴之色,眼瞳泛着红肿,显然已是哭了不少。
“其实义父待我不过尔尔,大概只是需要用我的血练毒煞功才会格外看重我,可他毕竟把我养大还认真教我功夫。说句不敬的话,义父满心只有他的亲子和他的姬妾,收徒不过为看门守户、打理家业而已,素来毫不上心。师门里的兄弟姐妹大多妒忌我得义父真传,对我常常阴阳怪气,只有小于师兄对我最好。”盼儿挑着烛灯戚戚道来,展昭他们只知她天性机灵阔达,却是头一次听她叙说这些往事,“我当日逃婚离开流风岛,只想找到小于师兄一起闯荡江湖,再不回去了,却没想到如今回去也再见不到他们了。”
三个做哥哥的心疼她小小一个女娃身世多舛又遭此巨变,少不得出言安慰,可安慰之辞都太过苍白无力。展昭又谢她救命之恩,可险些要了他命的乃是她心心念念的小于师兄,提及此事更触她伤心处。
“我曾听闻说东方吉是个剿魔有功的义士,怎么是这样的为人?”展昭悄悄问白玉堂。虽然玉面哑魔是他二嫂于鸢的父亲,但也不能不承认剿除他是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