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李韫年面颊微微浮现两片晕红，他倚在天机镜边上道“我想看看过去。小师兄，我想看看过去”
莫遇瞧他那副微醺的模样，知道他大概是真的喝醉了，他暗暗捏捏钟子玉的手，示意等他醉得再深一点，便可离开，前往地牢救他娘。
“小师弟我……”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莫遇望去，刚好与那人探究的视线相撞。
江川。
一个不结巴了的江川。
“你…你…”江川手里端的碗碎了一地，汤水渗进地面的羊毛毯里，留下浅褐色的痕迹。
明明一开始不结巴的人，怎么一见他就结巴了，还摔碎了一个碗。
莫遇眯起眼睛道“好久不见”
“小九…好久不见”江川拾起地毯上的瓷碗碎片，命令门边的守卫打扫干净，扶起瘫坐在地面上的李韫年。
莫遇看着他只觉得陌生又荒谬。
大师兄死后，他与三师兄断了一切联系，虽然他从未说出口，但莫遇心里明白，自己其实一直隐隐地在责怪江川，如果他能和大师兄一起反抗，如果他没有在李韫年手下那么安顺……那么大师兄就不会被逼到这一步。
“阿篱”钟子玉的声音将他从自我的思虑中唤醒，他回过神侧头用口型告诉他，没事。
没事。
这个人，不是他的三师兄了。
江川轻手轻脚地扶李韫年靠在主座上，自己退居侧座上“小九”
莫遇不做应答地等待他的下文。
江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怨我，我何尝未曾挣扎过。你可知他为何偏要知晓镜中关于过去的事吗？他自小有个很亲的哥哥，却在他小时候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只是…只是想知道关于他哥哥的事”
莫遇冷笑道“那又怎么样？这算是一个借口？他哥哥死了，你可怜他？”
莫遇的一字一句如同一支支锐利的箭，把他好不容易自我安抚的心，戳得千疮百孔，江川僵硬地坐在原地。
“那师父呢？大师兄，四师兄八师兄，他们死的时候，谁可怜他们？”维持了那么久的平静的表象，终究还是要打破的，莫遇的冷哼一声道“江川，你没有心”
我…没有心吗？
江川低着头，有眼泪夺眶而出砸在他的手背上，他听见自己沙哑地声音说“让他看一看吧……看过天机镜后，我会让你们带着你们想要的东西安全离开”
莫遇道“江川，你有这个权利吗？”
江川望向主座上唇红齿白，安然入睡的少年道“我有”
莫遇无所谓道“那好，明日这个时间，我和锦泠再来。你答应的事不要忘记，我要郭府的人毫发无损地跟我走出皇宫”
“好”
第27章 红怨1
离开皇宫时，已是深夜，宽阔的大道上，只有个打更的老伯和偶尔路过的零星的行人。
“你觉得江川的话可信吗？”莫遇问道。
“你不是已经允下他了吗？”钟子玉道。
“允他是允他了……毕竟他…是三师兄，我想他应该不会骗我的…”莫遇把脑袋搁钟子玉肩上，叹了口气“真累啊”
钟子玉摸了摸他的脸颊道“既然选择相信他，就无需再多虑了，该来的还是要来的，随遇而安吧”
莫遇安心地伏在他身上眯了一会儿，忽而想了什么，道“对了，你叔父，你叔父还有钟无他们怎么样了？”
离开东锦阁之后，他就再没听到过任何关于东锦的消息，和钟子玉在一起那么久，也再没有见过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大概是日子过得太过安逸了，他有时甚至都会忘记那些曾经让他痛苦到绝望的事。
他有点害怕，如果连他也忘记了那些仇恨，那还会有谁记得？
“我未和你提及过，钟无同最后一批暗卫救出了我叔父，现在在巫山的一所药庐里疗伤”钟子玉道。
“先前你怎么不同我说？”
钟子玉亲亲他的鬓角道“告诉你，不过是让你徒增烦恼罢了”
莫遇轻轻推开他道“那我问你我的事对你来说是不是一种烦恼？”
钟子玉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道“不是”
“那你的事对我而言也不是一种烦恼”莫遇道“我不需要你事事依照我，我……我也很希望能替你分担一些事，你懂吗？”
钟子玉扬起一个好看的笑脸，道“小阿篱长大了啊，懂得替我着想了”
“别耍贫，什么小阿篱，我今年二十有一了好嘛，都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了……”最后一句莫遇是小声嘀咕着说的，可还偏偏被钟子玉那个顺风耳给听了去。
“成婚的年纪？”钟子玉坏笑着看他，抬起他的下巴问“看上哪家姑娘了？”
莫遇推开他的手道“自幼认识的小神仙，长得可好看了呢”
嘴角的微笑逐渐放大，钟子玉侧身抱住他道“阿篱，我们成婚好不好？”
“嗯？”莫遇的脖子被他呼吸喷洒出来的热气弄得有些痒“你认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同你玩笑过？”钟子玉继续蹭。
莫遇扶正他的脑袋，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眼道“那等这些事都结束了，我们就成婚吧”
“好”
钟子玉笑着去吻他的嘴唇。
莫遇闭上眼睛，自然地环住他的脖子，享受他的亲吻。
他们很快就能成婚了吧，真好。
“小九，钟…钟少主，你们来了”江川早早就在城门下候着他们，莫遇见他左边颧骨处红肿了一小块，问道“你的脸…”
“没事，走吧”江川转过身道。
“李韫年同意放了郭府的人吗？”钟子玉道。
江川脚步一滞，道“嗯…不过…”
“不过什么？”莫遇问道，他不希望郭府的人出任何差池，但李韫年要是再提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他就直接劫牢走人。
“ 不过，郭府的那位大人已经…已经被处决了”
“郭澜？”
“嗯，四日前…他就被处决了…”
清楚明白地听到郭澜死掉的消息，他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奇怪的是，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那日他在郭府瞧见的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
郭澜的女儿和小时候的他一样，都没了父亲。
“阿篱”钟子玉握住他的手道。
“嗯”他稳了稳神，把心里那点儿难受劲儿压了下去，道“走吧”
还是昨日的那座大殿，周围的士兵被遣散得干净，天机镜孤寂地立在中心亮着一圈儿幽怨的光。
李韫年看了入殿的三人一眼，没有说话。
“李韫年，我要你亲口说，是不是在我替你启动天机镜后，你就放了郭府的那些人？”莫遇单刀直入道。
“嗯，放了”李韫年沙哑着嗓子道。
“好”莫遇解开腰间系着消尘的袋子，看了钟子玉一眼，面朝天机镜，迎着埙口抵在唇边，闭上双目，缓缓吹奏。
墨绿色的幽光在埙音响起后，慢慢地转换成淡淡的金色的光，布满裂缝的镜面显现出模糊的人影，莫遇扭头看了李韫年一眼，只见他微微放大双目，一声不响地盯着镜面。
“哥哥，哥哥”镜中穿出来一声稚嫩的童声，吓了莫遇一跳，他手一抖差点儿吹错一个音。
镜中一个红衣男孩儿闻言，转过身。莫遇看清了他的模样，和李韫年有几分相似，却不是他，那男孩儿眉间有一颗秀气的美人痣。
“哥哥……”李韫年靠近天机镜，下意识出口唤着镜中的红衣男孩儿。
“小望”红衣男孩儿抱起小李韫年道“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小韫年搂着他的脖子，短短的两条腿勾在他身上道“我想哥哥了”
红衣男孩儿宠溺地笑道“不是午膳才见过吗，才这么一会儿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