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他们絮絮叨叨，仿佛要将以前说过的，没有说过的都说一遍。
他的主人告诉他喜欢他叫他主人，喜欢他跪在他身边，喜欢他做的早餐，喜欢他们一起养的猫。
他们回忆过去，述说心思，讲着世间最让人心动的情话。
最后的最后，他的主人抱着他们一起养的猫说想要安乐死。
他缓慢的扶着轮椅跪下，伸出手抚摸已经只有皮包骨的他的主人的脸颊，亲吻那双满是针孔的手，然后将头埋在那搁人的膝盖里，任由眼泪浸湿裤子。
他感觉到头上那双颤抖的手，他知道他的主人活得很辛苦，化疗，胃疼，难受，一样一样都那么让人想要结束生命。
但是他想活着，他的主人想要为他活着。
可是现在他该有多难受才想要面临死亡，该是有多痛苦才选择安乐死……
最后他同意了，他亲眼看着他的主人躺着，一根针管注入脖颈，然后缓缓的睡了过去。
他没有办葬礼，因为他的主人不想，他在死前笑着说只要有他这个未亡人就可以了，其他的不重要，他也同意了。
他很高兴主人在最后想到的只有他，他很高兴自己是他的未亡人，他很高兴他死得没有痛苦。
那年他七十三，他的主人六十九。
现在他七十九，他的主人六十九。
六年了，他们的猫死了，他依旧硬朗，就如同那年他的主人死了，他也如这般硬朗。
阳光洒在他的背上，他跪了一会儿，絮絮叨叨的说着他很好，因为他想自己过得好，因为他答应过他让自己过得很好。
然后他静静地靠在靠着墓碑，从眼前的玫瑰中抽了一朵出来拿在手上贴在胸口看着墓碑上面程曦的照片笑得好看。
“谢谢您的玫瑰，主人”
那天他就在墓碑前面睡了过去，最后那墓被打开，里面的骨灰盒被打开倒进了另外一捧骨灰，混为一体。
那墓碑上面的照片也换成了合照，那上面是两个男人坐在草坪，一个人抱着一只猫，两个人背后是一颗梧桐，光影绰绰，莫名温暖。
他从来都是那么小心眼，那么霸道，即使死了也要沾染他的主人，也要和他在一起，不可躲避。
那年清明没有下雨，只有一个小太阳，散发着温暖的光。
第九十四章 相见(番外)
微黑的路上，他看着脚下一步步的石阶和两边的微光，那些明明灭灭的光照耀着前方向下的石阶，但是却照不出石阶尽头的模样。
他似乎感觉自己的背脊一点点的挺直，眼神一点点清明，脑袋与肉体开始慢慢的契合，不再是之前的有心无力与浑浊。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力量，感觉到活力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不真实和虚空之感。
他迷迷糊糊的想，他大概是死了。
他看着前面的路，“原来死后是这样的模样。”
他带着那种不真实感迈出了第一步，当脚踏上台阶的时候，似乎也是轻飘飘的没有着力点。一步步的走下去，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身体大脑不受控制的想要向下走去。
他似乎忘记了什么，但是似乎有本身就什么都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冥冥之中有感觉的，大概只有一个念头“我已经死了”
他似乎没有看见人，他有些疑惑，似乎还没有从死前的浑浊之中清醒过来一般，与这个世界，即使是死后的世界，依旧如同蒙了一层薄纱，触摸不了，只能模模糊糊看着眼前的一切。
“为什么没有鬼差来接，为什么也没有其他的人?”
他怀着疑惑向前，他路过了一片白色的花海，他看着那些白色，似乎有风吹过，他有点冷，然后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衣物，包括贴身的。
他静静地站在那片白色的花海里有点无措，然后突然蹲下来，这样会被别人看见的！被别人看见的话……
被别人看见的话会……
“会……”
“会怎么样呢？”
他蹲在花丛中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喃喃自语，“我忘记了……”
他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像刚才提问的人的方向，看见的是一个男人，长得很……好看?
突然的，他心中的慌乱在看见那个男人的眼睛的时候就奇异的消失了，他再次回答了一遍“我忘记了”，语气带着一点迷茫和委屈，但是视线却没有从那个男人身上移开。
他看见那个男人笑了笑，然后变出了一套西装给他，在记忆中，应该叫西装吧大概。
他接过细细的打量着手中的西装，然后再抬头就发现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他换好衣服，意外的贴身，然后突然想到刚刚那个男人递给他衣服的时候的那个笑。
“真好看”
他走过花海，停在河边。
他似乎看见了一条小小的船摇曳着过来，船上站着的是个带着蓑衣的老者，长得有点阴沉。
老者细细的打量着他，然后用自己手中的浆木拍了拍船示意他上船。
他上船做好之后问那个划船的老者“请问不收费么？”他记得记忆中是要收费的。
老者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专心划船没有说话。他明明感觉这条河不宽，但是他们似乎划了许久了，另一边岸就在眼前，但是怎么也到不了。
他有些无聊的看着水面，突然他看到了水里的一个个人，那些人面目都十分狰狞。他们似乎被水中的水草困住，然后极力的想要逃脱，但是却只能更加痛苦的嘶吼，明明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是似乎他们的哀嚎嘶吼就在耳边。
他绕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想要将手伸入水面，但是刚刚有动作就听见老者嘶哑的嗓音“如果不想和他们一样最好乖乖的做好”
他收回了手，看着似乎什么也没发生的老者然后正襟危坐，只是双手有些颤抖。
他刚刚在水里好像看见了刚刚给他衣服的人，那一瞬间他的心似乎停止跳动然后猛然缩紧。
为什么他会在里面，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听见船夫拍打船的声音，他回过神，才意识到是让他下船。
他下船之后看着一片红色的花，很美，红得像是玫瑰。
玫瑰啊……
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向前走。
然后走着走着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然后看见了一株花上面有一点银色，他好奇的拿起来看了看，是一枚戒指，很普通的款式但是十分好看。
他举起戒指对着灰暗的天空，仰头看着它，然后看见了戒指里面的刻字。
“xzy”
他保持这样的姿势许久，然后才放进包里继续走。
他到了一座木桥面前，一个女人在熬汤。
他走进，站在摊位面前，那个女人似乎看见了他抬起头笑眯眯的说“喝碗汤再走吧”
他端着汤，看着女人脸上美艳的笑容，然后低头看着碗中明明飘着热气但是没有一点温度的汤，然后放在摊位上。
“我不喝，也不向前走了”
他脑海中一遍遍放刚刚的画面，给他衣服的男人，合身的衣服，河里的男人，花上的戒指。
看着那个女人吃惊的表情，他说“我要等一个人”
“呵呵”女人一只手撑着桌面上半身靠近他，红唇轻启“你知道你要等的人是谁?”
“我”他停了停“我不知道……”
“那你还等什么？也许他早就走了呢？也许他路过你你也不知道，也许他永远不会来也不知道你在等他”
女人吹着热气吐在了他的脸上，他有些无措的看着地面“我还是不走不喝”
“无趣”女人起身，继续熬着没有温度的冒着热气的汤。
他就这样等在那个摊位前，之后一个个人经过，他就静静地看着他们迷迷糊糊的喝汤，然后恍恍惚惚的过桥。
他只是站在旁边握紧他捡到的戒指，便便不再看那些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棵树了，那个女人还是偶尔吐气如兰的调戏他，但是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或者说他感觉反应总要比世界慢半拍。
突然一天他在仔细回忆那个给他衣服的人的脸，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只是记得很漂亮，正在迷茫的时候有人的肩膀撞了他一下。
他抬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普普通通看不清脸的男人，原来他已经看不清人脸了啊。
他转头看着那个女人，也是只模模糊糊看见了红色的严禹豪和鲜红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