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在黑人倒地的同时卧倒翻滚五米躲过第一波密集的子弹,敌人大喊狙击手的同时,四十米外的强大火力将包围网撕出一个口子。
密集的交火声与许三多无关,自打那一声撤以后,除了目标,一切都和他没关系。
他开始迂回,追击,不顾擦伤的流弹,横飞的破片,割在身上,脸上,都不顾了。
不顾锄头菜刀甚至队长的一声声‘完毕!回来!’‘完毕你TMD给我回来!’‘你这是在违抗命令!完毕!!你……’他听不见了,一切都与他无关,这个最服从命令的兵,今天终于抗命了。
还是在战场上,许三多苦笑,呲着大白牙疯跑。当他看见趁乱被两个同伴抬着飞奔的黑人手中露出长方形的一角时,他就知道,事大了。
那个熟悉的东西是国家某导弹发射基地一款对特种作战部队内保密程度中等的新型远程追踪导弹的软件承载器!
许三多由A到Z的读书习惯一直保留着,所以,他当然知道一些别人忽略的东西。
比如,这个长方形东西的含金量和一旦暴露给外军的后果——那个东西,足够一些大小国家争相破译然后……
许三多不敢想了,他只有疯跑。拼了命的跑,追上他,夺下那个东西,舍命。
冲过山包,跨过灌木丛,趟过充满泥水的洼地,一步步,渐渐拉近距离……
两个男人的速度终于慢下来,许三多仿佛看见黑人朝这边笑了笑。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笑的含义,却看见三个人头凑在一起。然后,那个长方形的东西不见了!
许三多这下真急了,两个男人扔下黑人跑走了,朝不同方向。许三多不敢赌,但他又不得不赌。
队长说过,我绝境下生存能力和作战能力极为突出;队长不知道,我每次都是凭着本能在做决死挣扎。
所以,许三多没管那两个跑走的男人。径自奔向那个黑人,在他匪夷所思的眼神下将他击昏。
然后,联系队长,等待处分。
返回时,机舱里死一般的寂静。这次战役,他们牺牲三个战友,其中包括那个狙击手,和那个尖兵。
三中队的队员们都没看许三多,他低着头,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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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袁朗办公室。
“为什么抗命?”烟雾缭绕中,袁朗的声音有些沙哑。
许三多不说话。
“我问你为什么抗命!”袁朗少有的声音严厉:“知不知道战场抗命意味着什么?啊?!”
许三多脸色发白。
“你是最服从的兵我说过。”袁朗焦虑的来回踱步:“我不想……我不想……”
“报告队长,我错了。”许三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苍白的脸更退了两分血色:“队长,你不要我了吗?”
他问,声音颤抖着:“我……我不能待在老A了吗……”他近乎自言自语。
“对!”袁朗的心在往下沉,但失去战友的悲痛咀嚼了这一丝沉重,某些不能为人所知的原因让他近乎失去理智的口不择言:“战场上抗命,许三多,A大队不能为你这种无意义的英雄主义买单!你的战友更不能!!!”
许三多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队长是说,是说……战友……许三多平生头一次感到手脚不是自己的,软软的,软软的……
咆哮发泄着的的袁朗冷不丁回头便看到这样一幕!那个他操心最多,私底下最欣赏,最最服从命令的兵脸色惨白,牙关紧咬,摇摇欲坠的颤抖着拔军姿。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灰。
袁朗的心咯噔一下,紧接着抽痛起来。袁朗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说点什么,嘴唇几次张合,最终也只吐出一个字:“我……”
不想说,队长,为什么把我们三个放入包围圈。因为他知道,这是战略需要,队长无奈。
不想说,队长,为什么情报误差如此大,那个人手里为何会有导65的核心零件?因为他知道,他只是个士兵。
不想说,队长,失去战友我也很悲痛,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因为他们是你的生死兄弟。您责骂我,应该的,我战场抗命,害死兄弟……
许三多只是说:“队长,你冷静一下。”
说这句话时,许三多已停止颤抖,停止希望,停止思考。袁朗看着这样的许三多,一盆冷水直浇而下。
我……我都说了些什么!
我,好像让他绝望……
作为指挥官,我竟然迁怒……我,我在干什么?!
“队长。”许三多看着袁朗,说着他不得不说的话:“离开之前,容我报告一件事情,那个黑人,他手里有导65的核心零件。我没证据,那东西可能被他同伴拿走了。那个东西是个长方形的……上面有……当时情况紧急,我不得不采取非常措施。如果那时向您报告,我怕敌人截获我方通讯频道。可惜,我赌错了。”
许三多后面的话袁朗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脑海中只是重复着一句话‘他手里有导65的核心零件……’
上面要舌头……
铁大死命令……
怪不得,我最适合……
可是!我都做了些什么?他看向许三多,对方军姿笔挺,眼睛明亮,甚至还呲着大白牙冲他一笑:“队长,我说完了。”
眼前的兵陌生的可怕,袁朗忽然觉得心灵深处的某根叫做‘许三多’的弦断了。
他亲手扯断的。
袁朗恍惚的看着那个兵一个标准的军礼:“队长,我走了。”
“上哪儿?”袁朗下意识问,话出口,感觉声音如此艰涩。
“回宿舍。”门被打开,许三多平静地退出那间走之前不会再来的办公室。
正文 第3章 伪装与真实
熄灯之前集体聚在齐桓寝室里捉老A是老A们最喜欢的事件之一,但今天没有。
许三多进来的时候,房间昏暗。齐桓侧躺在床上,第一句话就是:“完毕,为什么抗命?”
昏暗中,脸是白的:“问队长。”
齐桓‘腾’一下跳起来!不是惊于许三多的问题答案,而是惊于他说出这个答案的平静与淡然。
这是许三多不会有的平静与淡然,这是一潭死水的绝望。
他们是铁血凝铸的战士,当然不会肤浅的认为战场上不会死人,或者是谁连累了谁,谁指挥失当。或者,谁的抗命与谁的死亡有无关联。
齐桓是从头看到尾的,一众老A也是。看他们进入包围圈,看许三多站起来诱敌,看狙击手开枪,交火的间隙看许三多疯跑。接着,看那个尖兵被流弹击中,看己方狙击手为掩护大部队没能撤出来……
齐桓只是认为失去战友生死兄弟他们该悲伤,但,许三多不对劲。
在齐桓冲向袁朗的办公室时,袁朗正在铁路的办公室内吞云吐雾。
“原来是这样。”铁路看向袁朗,沉声问:“你想好了?”
袁朗歪斜着身子,一如从前的潇洒,慵懒:“除了离开,怎么处置随意。”
“不怕他恨你?”铁路试探着,眼底有一丝心疼。这个,凡事习惯一肩承担的兵啊。
“早就恨了,不怕。”袁朗苦笑,不再掩饰真实情绪:“是我的错。”
一个不甚标准的军礼,走掉。没看见铁路强压在眼底的震惊与愤怒。
袁朗走后五分钟,铁大队长摔了一部电话。
走廊转角,遇到齐桓。身后三步,回到办公室,路上,沉默。
推开办公室的门,袁朗只一句话:“别问我,我不想解释。”
“许三多很不对劲。”齐桓也一句话,近乎击碎袁朗的伪装。
“处分下来了,记大过,禁闭七天,训练量加倍。”袁朗勉强稳住情绪,声音淡淡,身体慵懒,挑眉看齐桓。
“最好进行心理干预。”又是一句,袁朗心一颤:“我知道了。”
齐桓不再看他,拔军姿,敬礼,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袁朗的额头抵在办公桌角。眼睛闭着,一点血迹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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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匆匆过去,老A们从悲伤中走出恢复A人的本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烂人的加餐,齐桓寝室中的牌局继续。许三多安静地看书,只是那书大多变成了军事学院函授教科书。吴哲还在不断怀疑并且每次逮着机会习惯性的与袁朗长于辩论一通,一切看起来平静又平稳。
心理干预进行得非常好,许三多呲着大白牙笑的明亮又耀眼。他在检讨中对他的队长说七天的禁闭让他想明白很多。他知道他错了,战场抗命是他不对云云。他甚至劝说他的队长不要沉浸在悲伤中伤心伤身,他说他也悲伤但不会再过分自责。他又说,他得为牺牲的兄弟好好活着……他习惯用文字表达自己,然后在他的队长面前又变得急于认错而腼腆紧张——还是从前那个许三多。
训练场上的双倍训练他默默承受,队长的不假辞色加餐开小灶丝毫不损许三多的训练积极性。寝室战友兄弟的笑闹他笑着看着,有时还是会说句‘玩牌没意义’惹来一阵哄笑齐桓吴哲的白眼。
一切,都很好,许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