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时间看结果,齐桓身子一矮滑到桌下,矮身的同时右手持枪瞄准正向马健逼近的人影,一胸一腹连开两枪。
马健已经被扭打在一起的人制住。那人回过头,说话里带着气喘,显然费力不轻,“枪丢下,不然……”他一只正按在马健在颈子上,说话间轻轻一转,空气中似乎都转出骨骼磨擦的钝响。
“开枪!”马健咬牙忍疼,那人手下加劲,他疼得不由得咝得一声。
“11号,开枪!”
“操,开枪!”马健拼命的想挣扎,刚才的枪响肯定是传出去了,不出片刻对方人就会涌过来,再僵持下去,只能一起死。
“丢下枪!”那人喝道,“我数三声!”
“开枪齐桓!”马健直接叫出齐桓名字,颈子上疼得他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还有别人……得去……”
“一!”
齐桓不动。
“二!
枪响!
马健面向下被压在地上的身子震了下,忽的松弛下来。
“行了,都放松吧!”袁朗从半开半掩的门边走了进来。
齐桓仍保持着开枪的姿式,看着袁朗脸上的伪装油彩还没抹掉,身上那身衣服也没换,头上甚至还沾着零碎的芒草屑。
胸腹处大片的血渍让齐桓的眼神一变。
“恭喜你,通过最终考核。”袁朗走到齐桓身边,不着痕迹的在擦身而过的时候,下掉他手里的枪。
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也吐口气,利索的坐起来,拍拍身上被颜料弹染红一大片的衣服,冲着齐桓笑笑。
“小子,够种!”一个人冲他比比拇指。
“来我们队吧!”另一个说。
“这人我早定下了。”袁朗做势虚踹,“你二队的少勾搭我的人!”
“这么一实诚人落你三队那不糟践么!”那两名老A玩笑了几句,看齐桓的脸色越来越僵,识相的打个哈哈,几步窜了出去。
“袁队这回也太过了。”一个说。
“就是!”另一个小声嘀咕,“就差请影视的来做特效了。往年也就是被俘特训,今年可好……”
先说话那个哭笑不得:“他连队里的心理医生都绑来了,就针对里面那两人做的布置。受不了……受不了……”
“KAO,你不也演得挺乐么?还往人脸上摁烟头。那孩子长那一张脸你下得去手?!”
“我不没摁么?”
“……你丫的”
A3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正蹲在马健身边试他呼吸脉膊,抬头冲袁朗比了个OK的手势,抱着马健出去了。
“脱力晕了。”A3头也不回的说。
齐桓死死的盯着袁朗那张脸,像是要把眼光钻进去他思维深处去看个一清二楚。
“你说……这是考核?”
“最终考核。”袁朗坦然。
“从演习开始?”齐桓声音平板,压抑下的愤怒呼之欲出。
“演习到一半另行安排最终考核。”袁朗对齐桓的愤怒完全视而不见,施施然的解释,表情一如当初在车厢里,摘下少尉的一杠一换上少校的两杠一时的坦然。“二中队提前去海边整训,我们配合他们的时间。”
“叛逃的军警?牺牲的老A?还有你?”齐桓的脱臼的肩头还垂着,袁朗迈前一步想伸手,他偏了下身子,躲避的直截了当。
袁朗吐口气:“假的。考核需要。”
“我要是说出识别码呢?”齐桓一字一字的问他,咬字吐音,气息粗重。
“那你就回老部队,最终考核不入档案。”袁朗看着齐桓,对方脸上除了血渍就是滚打时沾上的泥土尘灰,出了汗,粘混在一起,加上伪装油彩,一片狼藉,五官都模糊。只有眼睛亮得渗人,在灯光下晃出微微的红。
齐桓一语不发,看也不看桌上零散的装备,转身走出门去。
与袁朗擦肩而过。
门板摔在墙上,砰的一声撞响在山里的静夜中传出去老远。
A3手还搭在马健的颈动脉上,感觉着脉搏一下下的跳动,强劲,平缓。他回了下头,袁朗背着手还站在原地,脸上表情完全不是方才的坦然轻松,只余下拧眉。
“玩过了吧?!”A3哼道。头又扭回来,搭手抱起已经由昏迷转成昏睡的马健,起身往外走。
“马后炮!”袁朗也哼,指指马健,“你不也赞成么?”
“铁队都批了,我反对顶屁用!”A3粗鲁的顶回去,“不过这批南瓜没的说,13号也算过心理上这关了。”
最终考核,袁朗针对齐桓设计出的死局。领队一意孤行把队伍带入覆没之地后,被自己人“放弃”的绝望与愤怒下,他的信任,坚强与忠诚。
毒。A3对此的评价就不个字。
袁朗没解释,铁路早详细看过齐桓的资料,也没用袁朗解释,批了这个计划,调了二中队配合,临时中断演习,只是为了更好的临场感。
齐桓感情丰富了点。袁朗在报告里写,感情丰富的人,在正面环境中可以发挥百分之二百的战了,在绝望的负面环境中,丰富的感情也可能会演变成……
敏感的话题,甚至是对齐桓人格的不信任与污辱。铁路看到报告时脸色有些不好看,袁朗站在那儿拔军姿,一言不发。
铁路签字,说,你要是把他毁了,你会后悔一辈子!
这关过了,他就是我的。我拿一辈子陪他。袁朗接过命令时说。
“说我,你当时留情了?”袁朗在A3走到身边时看了眼马健,比起刚进选训队,马健的圆脸瘦了一圈,脸上五颜六色已经让刚才A3给抹掉了,淡眉小嘴,闭着眼睡得天地不知,稚气末消。
A3不吭声。他当然没留情。
马健所在的黄队没像齐桓那样进伏击圈,等着他们的是一个雷场。丛林雷场。
马健的表现无可挑剔,不管是做战还是排障起雷,眼明手稳,但围攻他们的人数是大半个大二队的精锐,战至最后身边的战友不是被俘就是阵亡。像A3干脆就是借着炸药爆起的烟雾,把一袋血浆扔到炸点上,伪装成整个人天女散花。
最后只余下他。
把马健打晕了扛回来的,是二中队队长,二中队队副就是被齐桓咬了一口的那个。二队长把人放下后就抹着脸苦笑,胳膊上腿上四个牙印儿,都渗着血。左眼睛肿得老高,眉梢儿上血一丝丝的渗着迷彩往下趟。
百年不遇的狼狈看得A3都直了眼儿。
二队长说这小子就是头野生的,枪飞了,刀格掉了,扑上来就下黑手。全是一招儿致命的往上招乎。说着指指眼睛,笑说看见没?不是闪得快,差点儿给挖去。
这事直到马健正式成为老A后,一直被拿来讲。最后因为某种强大的不可推翻的缘故,马健的外号被钦定为C3,才摆脱掉一直被迫安在头上“小猫”二字。当然,关于是什么缘故,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是谁说13号依赖心重,非得给逼到绝境的?”A3临出门前还是哼出一句,“还端着干嘛?追去吧!11号真要就这么退训,铁头儿不活剥了你!”
袁朗找着齐桓的速度奇快。当年练潜伏那段时间,齐桓没少在他手上折戟沉沙。即便是事过多年,齐桓在哪儿,袁朗也是能光凭直觉就觉个八九不离十。
反之亦然。
齐桓坐在外面的山头上,应该是离埋击圈不远,也是一片芒草稀稀拉拉的长着,两旁是树,夜风掠过,阔叶杨哗啦啦一片山响。
风很凉。
在袁朗的手电光圈里,齐桓身上还是那件迷彩装,上衣敞着,肩头仍垂着,几处浮伤也没打理,背对着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袁朗走过去,蹲下,伸手去摸他肩膀,齐桓一闪,抗拒的意味极这明显。
袁朗继续伸手。
齐桓继续闪。
“我申请退训。”齐桓平板说。
袁朗几不可闻的叹口气:“11,不,齐桓,齐桓同志!不管你还想不想来老A,只要你想继续当兵,就得先让我把你关节给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