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勾着唇，露出一抹浅笑，她转身走向吧台，声音平缓，像是在叙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你们在屋顶坐了一夜，我，在二楼的露台，等了一夜。”
“……你爱她吗？”黎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望着女人的背影问“你是爱她的，对吗？”
“爱。”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挽留？对吗？”女人弯腰，把昨天小短发弹的吉他拿起。
“嗯。”
“她自以为是的计划好了一切，认为她给我的，就是我想要的。三年里，她有无数次机会说出来，可是她没有。遗憾能让她永远忘不了我，呵，听上去多深情。”女人回头，看了黎苏一眼，低头去拨动了吉他的琴弦。
“她把自己标榜的那么伟大，爱，陪伴，却从来没想过，这三年我为什么一直纵容她的孩子气宠着她的小脾气，更没有想过，我从不缺追求者，却又为什么只有她能近身。而所谓的为我好，就不真的触碰，才是让我最心痛的折磨。明明吃干抹净，却又将自己说的如此清高，谁的三年，不是三年！既然给不起，为什么当初死皮赖脸的，要纠缠！？她从来没有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面对家庭将要给我们带来的磨难，就直接剥夺了我选择是不是要跟着她的权利。这样的爱，可真伟大。”
“她临走前随便拉个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把心事说出来，就可以安心离开，可是我呢？我呢？！所谓爱，就是如此标榜着无私却实际自私的让人不齿吗？”
嘭的一声，吉他被大力扔向房间中央，碰倒了一个低矮的书架，琴弦应声断裂了两根。
女人的话，如同当头一棒敲在黎苏心上，她捂着胸口，跌坐在楼梯口“我错了……”
“我就是个笑话罢，傻傻的投入，等待，换来一句承诺太重，一辈子太远。呵，店，我卖了，她要遗憾，要记一辈子十辈子都没关系。与我无关了，我后悔了，后悔当初遇见她了…”女人说完，转身，安静的走了。
黎苏跪坐在地板上，颤抖着捂着头，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要晕过去，她摸索着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哆哆嗦嗦的拨通了林夕的电话，她能想到，自己的离开，会给林夕带来比眼前这个女人更加毁灭性的打击，是自己，太自私。。。
电话在响了一声以后被接起，黎苏举着电话，却久久没有听到林夕熟悉的一声喂。只有吵吵嚷嚷的有些熟悉的叫卖声和隐约的手鼓声。
“林夕，我想你…”
电话那边林夕依旧沉默着，固执的不愿意给黎苏回应。
又一阵撕扯的疼痛，黎苏狠狠的把头撞向身后的扶手，仰着头，破碎的眼泪牵扯着成了一条线“林夕，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任性，再也不自以为是，再也不逃了…”
终于，电话那段传来长长的一声抽泣，紧接着，是林夕悲恸的哭泣声“黎苏…你刚说的话，我都录音了，你如果再跑，我追到地狱，也要亲手，撕了你！”
听见林夕声嘶力竭的声音，黎苏终于舒了一口气，破涕为笑“好…”抹去脸上的泪，她扬起头，视线里一片漆黑，眨了眨眼，抬起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眼泪再次奔腾而下“林夕，天忽然黑了…我好像，看不见了…我想回家…”
“……”
电话那边林夕说了什么，黎苏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倒去，轻飘飘的，像是一丝魂魄。
“林夕，你最喜欢我的眼睛，可是，我看不见了…”
“林夕，我头疼…”
“林夕，我想你了…”
“林夕，我爱你……”
“林夕，我困了……”
“黎苏，不可以睡，不可以不可以！你在哪里，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求你，不要睡....黎苏！！！”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黎苏好像听见林夕竭嘶底里的呼唤，她想睁开眼睛，可是，不知是谁，把她的眼睛用强力胶粘住了，她，无能为力。她想回答林夕说我在呢想叫她不要担心想说对不起，可是，张了张嘴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林夕，对不起，我大概，回不去了…
第80章 第 80 章
张开眼，视线里雪白一片，黎苏眨眨眼，还以为失明后全世界都是黑暗，没想到却是如同阳光照射着的雪地般光亮。
“你醒了？”
耳边的声音有些熟悉，黎苏转过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模糊的女人轮廓，似乎是在笑。
“你睡了整整24小时。”女人接着说。
视线渐渐变得清晰些，黎苏认清眼前的人是fou you bar的老板，黎苏侧过脸，看清自己在医院的病房，心里一阵复杂的情绪浮上来，原本以为生死已经置之度外，可是，真的看不见了的听见林夕的痛哭哀求的那一刻，她有多恐惧，只有她自己知道。
幸好没有太晚，幸好还有醒过来的这一刻，林夕说我求你的时候，声音里的绝望和悲痛，这辈子，大概都忘不了了。
她如此用心，如此投入，自己怎么能让她一再担心受怕，一再伤心欲绝。
盯着天花板，黎苏吸了一口气，默然泪下。
“医生说你应该尽快做手术。”长发女人往床头桌上倒了一杯水“你渴吗？”
摇摇头，黎苏张张嘴“谢谢你。”
“不客气。”女人摇头，把水杯放好，侧身坐在病床边“我不知道你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带着什么样的心态离开最爱的人来丽江想度过最后一段时间，但是这24小时里，被你残忍丢弃的那个人，却让我为她难过。你和江安一样，在感情方面，钻进牛角尖之后固执的像一头牛。可是，爱一个人，不是试图去改变她的人生轨迹，很多事情，很多人我们去经历，往往是出生开始上天就已经安排好了的宿命。”
“江安自以为给不了我想要的未来，可是，她连我想要的是什么样的未来都没问过。而你...”女人站起来，往病房门口走去，背对着黎苏，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和江安一样，自以为是的为那个人好，可是你一样没有想过，是不是你安静的离开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就真的好过哪怕残废的留在这个世界上陪她一生。一辈子是很长，可是，换作是我，我宁愿我爱的人可以伴我身侧，哪怕她不能说话不能看见我是不是为她又画了她曾经喜欢的妆，而不是每次我想起她，只能抱着她曾经用过的东西去流眼泪。”
“我相信，换作是你，你也不会喜欢如此去度过后半生，你们自以为是的为我们好，其实，何尝不是一种胆小逃避的自私表现？”
“对不起...”缩在被角里，黎苏咬着手背不停的道歉，对女人道歉，更是，对林夕抱歉。
“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你好好想想，假如你昨天死在我店里，你认为，这辈子，是谁会在悲伤和自责中度过余生。”女人说完，伸手拉开房门。抬眼却与门外站着的人打了个照面。她动了动嘴，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在某一方面有些相似的女人。她很漂亮，却憔悴的看不出一丝神采，眼窝深陷，看上去像是网咖里战斗里几个昼夜的网瘾少年。
“你来了。”女人朝林夕说。
“嗯。”
门口传来细微的对话声，黎苏从那轻轻的一个嗯字里认出林夕的声音，她来了，她找到了丽江。黎苏不敢去想这一路林夕追着赶来的心情，是焦虑还是恐惧更多。她知道不管是哪种，自己都承担不起这样折磨她的责任。本应该是坐在老板椅上喝咖啡签合同走在巅峰人生上的一个人，如今却因为自己整日奔波劳累的同时还要担心受怕。黎苏啊，你花了几辈子的好运才遇见的对的人，为什么会鬼迷心窍的让她那么难过....
门口的两个人又说了什么，黎苏没有听清，压不住的悔恨让她止不住的抽泣。
林夕听着屋子里的声音，快步走进来，站在床边，垂着头看着被窝里缩成一团哭的五官都皱起来的人，侧过脸连续深吸了几口气，憋的眼眶和鼻尖都通红了才忍住眼泪蹲下去摸黎苏的脸。
“林夕..”黎苏抽泣着，抬头看着林夕。
“对不起...”林夕的道歉在同一时间说出来，她捧着黎苏的脸，指腹轻轻划过她哭的皱起的皮肤“对不起，”她垂下眼，眼泪终于破框坠落，滴在病床上，她的声音不停的颤抖“对不起，不该叫你下车，不该，不该对你坏脾气...”
黎苏没有来得及说抱歉，却已经听到林夕连续说了三个对不起，而对不起的原因，竟是因为自己固执的不听话要放弃治疗的时候她忍不住对自己发火了。
短短的几句话，每一个字，听在耳朵里都像烧的火红的烙铁浇在心上，痛的黎苏说不出话来。明明错的是自己，明明不够勇敢的是自己，明明自私的是自己，明明让你难过的是我，为什么你要道歉...
“别说了。”黎苏翻身滑下床，将半跪在床角的林夕抱紧“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害怕让你担心。”
怀里的人隐忍着抽泣浑身都在颤抖，黎苏抱着可怜的像是被主人丢弃了的恐惧的小猫咪般的林夕，不停的轻吻着她紧闭着却关不住眼泪的眼角“对不起，我做手术，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的活着，陪着你再也不离开。对不起，你别哭，别道歉，林夕，对不起，你别哭了，我好心痛...”
那天下午，林夕哭了很久，她很少歇斯底里的放肆哭泣，可每每泪落无声，都让黎苏更加自责。
林夕安静的在她怀里睡着，眼角的睫毛被泪浸湿，几根沾在一起轻轻颤抖，黎苏搂着她，左手被她紧紧的抓在被窝里不肯放松半秒，睡梦中她是不是的抽泣一声，每一声，都在提醒着黎苏，这一次，她真的让林夕太伤心了，她本不是软弱小气爱哭鼻子的人，而如今，睡着了，都还隐隐的抽泣，实在是太心疼了罢。
黎苏垂下眉，轻轻往林夕脸边靠了靠，偷偷吻住她的眼睛“宝贝，我会尽全力去配合医生，尽全力，不再让你难过...”
林夕订了最早的班机。
黎苏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机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心情异常平静，从决定回去做手术开始，一切似乎都变得简单了。不去考虑是不是会出现好多不可控制的意外，只想着不能发放自己的林夕孤零零的一个人，就好。
林夕在身边闭着眼养神，这几天她大概累到了极致，一路从办理登机手续到登机，她很少说话，却在可以牵着黎苏的时候，绝不放开。像是担心她再跑掉。
黎苏低下头，看着两个人握紧的手，指尖轻轻动了动，林夕在瞬间做出反应将她的手握的更紧。
林夕的这一反应让黎苏心里一阵钝痛，止不住的心酸。她探头，在林夕耳边小声说“宝宝，你可以放开试试，我保证，再也不离开你，好吗？你精神放松些，好吗？你太累了。”
林夕睁开眼，眼神朦胧，是没有睡醒的模样，她看着黎苏，举起两人握着的手，借着机舱里的暗光，认真的说“黎苏，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只要你敢再逃，下地狱，我也要追着撕了你？”
黎苏点点头，不知道林夕说这话的意思。
见黎苏点头，林夕吸了一口气，探身把脸靠近黎苏耳边，压着声音疲惫的说“我不怕死的，死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可是，我怕你丢下我一辈子...你说过我才29岁，一辈子，还剩那么久，所以我跟着你的，黎苏，你懂么？我跟着你的。以后，你去哪里，都不可以丢下我...”
黎苏抿着唇不住的点头，心里装不住的复杂感情不住的往外冒，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侧身将林夕抱紧，吻住她冰凉的唇。
两个人在机场停车场找到聂小倩的车，林夕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拉着黎苏往那边走去。
聂小倩看见两人，远远的迎上来，面对面的时候，她狠狠的瞪了黎苏一眼，讽刺着说“还真跟着回来了，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要死在外边儿么？回来做什么？”
黎苏看着聂小倩，她表情凶凶的，是极为不满的样子，恐怕这段时间自己生病折腾的林夕疲惫不堪的状态她看得不少，自知理亏，她低着头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吗？你知道林夕这段时间承受了什么吗？你拍拍屁股就跑，懦弱的像个孬种。”聂小倩跺着脚，指着黎苏越说越气，干脆上前一拳垂在黎苏肩上。
林夕反应飞快，将黎苏拉到身后，黑着脸指责“你发什么疯？”
见林夕还要护犊子，聂小倩气的捏着下巴原地转了两个圈才把情绪稳住，瞪着眼睛怒视着林夕指着黎苏气急败坏的说“我当初觉得她不错，以为她能带你走出悲伤给你幸福所以才尽心尽力的撮合，没想到，她是把你龙潭里拉出来了，但是又让你掉进了另外一个虎穴。你自己说说，她现在这么幼稚的做法，哪一点配的上你？你这样还护着她，还有没有一点自我了？！”
聂小倩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情理之中，黎苏没有什么好辩解，她是幼稚的做了让林夕难过的事没有错，是她不对，聂小倩打自己，并没有哪里不对。
从林夕身后站出来，黎苏平静的看着聂小倩“你打吧，打过了，我保证，再不让她难过。”
“你特么这会儿骨头硬了是不是？”聂小倩见状立即上前，拽着拳头又往她胸口捶了一拳，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连续同一个地方被打了重重的两拳，黎苏往后退了一步，捂着胸口还没喘匀气就又被林夕藏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