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皇城记事(ABO)

分卷阅读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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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之前的事就都让它过去吧,我们都别提了。”容珩说道。他这会儿生怕提了旧事再激得迟熙言非跟他闹离婚不可,哪还敢多生计较。趁着迟熙言没引出伤人的话来,他连忙把这话题揭过,“也不早了,快睡吧。”

    “哥,把手机还我吧。”迟熙言喊住了欲将离开的容珩,不亲眼看看网上的评论,他实在是安不下心来,更枉论好好睡觉了,“我就看一会儿评论,明早把手机再给你也行。”

    迟熙言那不安又无助的眼神让容珩硬不下心来,他沉默了片刻,还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这几天来都随身携带着的迟熙言的手机,放到迟熙言的手边。

    “少看一会儿,早些睡。”容珩揉了揉迟熙言的发顶,说道。

    容珩放下手机后就出了迟熙言的房间。迟熙言没留他,他也不敢多待,怕迟熙言看着那些对自己流产的报导又惹起伤心,再将剜他心似的两个字轻轻巧巧地说出口。

    而迟熙言在容珩走后,握着手机呆坐了好久,才终于鼓足了勇气似地开了机。

    他这几天浑沌的脑子里除了搅成一团的自责愧疚痛苦悲伤之外,惟一能分辨得出的有实感的感觉,就是焦虑地忧心着民众们对这件事的反应了。

    他真的悔恨得无以复加。他分明是把那些与生俱来的责任当作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的,甚至都为此都抹杀了自己的爱情,可却又在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之后,就因为一时冲动而行差踏错。他当时竟没有想过,这一步错事,不仅要伤了两个爱他的人,更有可能伤到皇室与国家。

    这些天他都是惶惑不安地数着日子过来的。容珩在他面前对后续的事情只字不提,他就只能算着猜着事情发展到何种地步了,不过三四天的时间就让他再也熬不住,这才终于问了容珩。

    他怕极了容珩会皱眉,或是露出丁点的情况不好的疲累表情,他自己的名声全无所谓,可若是皇室因他而形象受损,那他就真不知道还能怎样赎罪了。

    迟熙言打开了社交网站,热搜榜首仍明晃晃地亮着“太子内君流产”六个字,刺得他眼睛睁不开得疼。他侧开眼,破釜沉舟似地点开了那几个字,再一转回视线,看见最上面的一条就是皇室的官方帐号发出的正式声明。

    声明写得很是简单,只说了太子内君确已流产,并表达了皇室对此事的遗憾与悲伤,此外就再无更多的解释了。

    这声明看得他一阵心惊。他如何不明白,omega的流产本身就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这样没有解释的声明,又怎么可能不教人猜想呢。他心口凌乱地颤抖着,屏幕上的字在眼前忽闪忽闪地四下乱飞,而他似乎已经能够想见评论里是怎么难堪的景象了。

    此时的迟熙言全然无力再去思考,如果真的是这番失控的景象,容珩何以还能如此淡定了。沉重的自责与负罪感已然将他压趴,他无措地盯着屏幕,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干些什么。

    或许他该进宫,去向皇帝请罪,请求皇帝废黜太子内君,然后他再以被废储妃的身份以死谢罪,以此来为皇室挽回一点点被他失掉的颜面。

    想到这里,迟熙言的心反倒寂静了下来。他莫名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对着新闻下面的评论区呆望了许久,伸出手指,重重地点了下去。

    可当他点进去看了之后才渐渐发现,评论区的内容却着实与他猜想的大相径庭。屏幕向下划动着,大片大片的“心痛”“伤心”“内君殿下保重”让他怔愣得不能动弹,可那颗死沉死沉的心却复而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唯恐自己看错了内容,连忙缓下来细细地看着,才确定刚才看到的真的是不带猜疑的安慰的内容。

    他如沉在深海中忽然呼吸到氧气的人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拼命地汲取着评论里的氧气。可就在他以为获得了一丝希望的时候,才又发现一切都不是没有代价的,而他付不起这被救赎的代价。

    就在一片心痛的评论中,也不断夹杂着各种“严惩庸医”“辞职太便宜他啦”之类的抨击,看得迟熙言先是置身云雾般懵然,随后又恍然了真相原委,在这飘渺的支撑中一脚踏空,飞速地坠入深渊。

    不是他值得民众信任,而是有人替他担下了罪名。

    迟熙言退出了评论区,重新点开热搜榜,逼着自己定睛看去,果然在“太子内君流产”之下又看见了“喻博謇引咎辞职”的关键词。

    他这一次点开时,一沉到底的心竟再没有多少忐忑了,反而是带着令他自己都觉莫名的坦然。

    迟熙言看到喻博謇的个人帐号里发表的声明里承认道,由于自己的疏忽,未及时诊出太子内君有孕,并在此情况下给太子内君使用了孕期禁用的药物,从而导致了胚胎发育异常。他还表示道为此深感惶恐与自责,已向院方提出引咎辞职的申请,并接受后续一切可能的处罚。

    这则声明底下的评论显然就难以入目得多,斥责、抨击、谩骂皆是有之,让迟熙言胸口闷疼得看不下去,但他的手和眼睛却还是不听使唤地往下翻看着那些难堪的评论。

    上万条评论像是翻不到头一般漫漫,可就是在这么多的话语里,却没有人是能了解喻博謇的难处的。

    迟熙言从评论区退了出来,心口就像被扎到了麻筋一样发着闷地又酸又麻,酸麻之下让他连心跳都再难以为继。他浑浑噩噩地再一次搜索起“太子内君流产”的关键词,不知痛痒地看着一条条的报导一条条的评论,仿佛在看着另一个世界另一圈人的故事。

    他看到皇室发言人在接受采访时证实了喻博謇的声明,并说对喻博謇的调查正在进行,如确实存在医疗过失行为则不排除追究其行政责任的可能。

    他看到评论中有人猜测或许喻博謇就是被推出来顶锅而已,实际情况还不知道是谁的过错呢,但这条评论根本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很快就又湮没在众人的激愤中了。

    他还偶尔看到有人说“搞不好就是太子内君出轨了,现在抓个倒霉鬼出来遮丑”,甚至也看到过“羡慕小明,睡遍皇室的omega啊,就是被打死也值了”,但这难堪的话语下全无应和,反倒都是“low货滚开!别拿殿下们和小明意淫!”“已举报,不谢。”这样的回复。

    ……

    迟熙言茫然得看着这些字字句句,想说真的不是这样的,喻博謇不是庸医,不该承担这样本该属于别人的沉重罪责,而明子熠和容珣也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其实一切的罪过都在他。

    可他却什么都不能说。不是他可耻地想要推卸责任,不敢承认,而是国家与皇室需要一个无过错的、符合民众期待的储妃。

    他没有扮演好这个角色,所以只能牺牲无辜者来弥补他的过错。

    这都是他的罪责,可他却逼得喻博謇这个于他有救命之恩的人来替他顶罪。这就是他对对方的回报,让这个救过他的行医半生的医生,毁了半生的名誉,面临着无妄的处罚,担上了庸医的污名。

    他当真是可恨可恶,似乎越是亲近的或是曾对他施以过善意的人,他就越是容易恩将仇报地去伤害,他伤害了明子熠,伤害了容珩,伤害了容珣,如今竟要连全然无辜的喻博謇也这样伤害。

    他真的让所有人都失望了。他这样的人,或许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迟熙言在自责的深海里无尽地下沉着,负罪感像沉重的海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眼前光怪陆离的花白光晕打着旋地飘着,耳朵里嗡嗡的嘈杂声也不停地叫嚣,只有胸口一片死寂,被挤压得无法呼吸,也恍若再感觉不到挣扎的心跳。

    他就这么空茫地坐在床上,机械地划动着手机屏幕,直到房间的门被人轻声地推开。

    “殿下,您还没睡?”来人是家中的侍者,他站在门口,见迟熙言仍握着手机看得入神,便尽责地提醒道,“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殿下。太子殿下吩咐过,不要让您看太久手机,如果您到十二点还没有睡下,就来提醒您早些休息。”

    “就睡了。”侍者的声音敲碎了罩在迟熙言耳膜上的嘈杂声,他惊慌地按下手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门口的人,又十分听劝地躺回床上,拉上薄被,又说道,“就睡了。”

    “要为您关上灯吗?”侍者问道。

    “谢谢。”迟熙言望着天花板说道。

    侍者关了灯便带上门退了出去。而迟熙言就睁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在黑暗中失焦地望着不知天上何处。

    一切的感觉与情绪仿佛瞬间被黑暗所湮没,深重的疲乏和倦怠更加汹涌地卷土而来,迟熙言就这样如一滩烂肉似地不知躺了多久,直到他终于再次积聚起最后的气力,才又伸手摸向了手机。

    他再次按亮了手机,却看不清屏幕上的图案字迹。他眨了眨眼,眼角忽然滑过一丝瘙痒,他又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却摸到一手不知从哪里来的水迹。

    迟熙言用力地揉过眼睛,又盯着屏幕上那个通讯软件的小图标怔怔地望了许久,半晌在心中对容珩道了句对不起。他分明与容珩说,他只看看民众的态度,再不干别的,可他又要食言了。

    他念叨着对不起,又念叨着,这是最后一次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在不住的默念中,迟熙言打开了通讯软件,对一大串挂着红圈的未读信息置若罔闻,只点开了最顶上的一个,一眼都不看对方发来的恒河沙数的信息,兀自地打下一段话。

    迟熙言:对不起,别再发信息给我了,也别再想着我了,去开始你的新生活吧,爱值得你爱的人,别爱我了。

    迟熙言:对不起。

    信息发送了出去,迟熙言关上手机,费尽气力地从床上坐起来,赤着脚下了床。

    他走到卫生间,开了最昏暗的小灯,锁好门,看着镜子那穿着乳白色睡袍的人在昏黄凄然的灯光下恍若一缕幽魂。

    他对着镜子里的人抱歉地笑了笑,心中念叨着:对不起,也要打搅到你的平静了,不过很快,很快就还所有人以安宁的。他伸手死命地攥着洗手台上搁着的装着洗手液的玻璃瓶子,颠三倒四地胡乱念叨着,突然就狠狠地朝着对面的人砸了过去。

    里面的响声惊动了一直守在外间起居室里的侍者,隔着两道房门,就听见敲门声伴着侍者的高声询问:“殿下您怎么了?您没事吧?”

    迟熙言对门外的询问恍若未闻,自顾自地捡起了盥洗池里的一块比巴掌略长的支棱出尖锐锋刃的玻璃碎片。他探出左手的拇指,在那锋利的边缘抹了一下,浓稠的血珠就顺着那划过的痕迹涌了出来。他望着那蜿蜒成一道红线的血水,丝毫察觉不到痛似的,反倒露出了这几个月以来最松快的笑意。

    “殿下!您是在卫生间吗?怎么锁着门?您没事吧殿下?!”拍门的声音近到咫尺,问询声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迟熙言望着对面那扭曲碎裂断头缺颈的人,笑着摸上了自己的颈侧,手指下搏动猛烈而欢腾,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永恒的狂欢。

    他举起右手中那璀璨的利刃,对着那鼓噪的搏动决绝地刺了下去。

    “管家先生!请您立刻带着内君殿下房间里卫生间的钥匙过来!”

    “医生!请您快来内君殿下的房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能摔倒或是出了什么意外!”

    “太子殿下!”

    ……

    温热粘腻的液体喷涌了出来,迟熙言再一次温习了生命从他体内渐渐流逝的感觉。可还不够快,他听见门外侍者聒噪的声音,他希望能快些安静下来,但用力地动了动手臂,却没有力气在颈上再补一下。

    算了,就这样吧。

    算了。

    “阿言!”

    “熙言!”

    “殿下!”

    一切的声音都像隔了层层水波似地再也听不真切,迟熙言眨了眨眼睛,世界都像个被遮住了光的万花筒一般,在那骇人的斑驳中渐渐暗淡下来。

    可在疾奔而来的一众人眼里,所见的却不是暗淡而是刺目。喷溅得满墙满地的礼花一般的血迹,都成了灼烧在瞳孔里的烈火,灼得人五内俱焚肝肠寸断。

    而迟熙言就歪倒在血泊里,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喷涌着鲜血,一簇喷泉似的血柱跟随着心跳的节奏汩汩奔流,像是流不尽似的,又像是就快要流尽了似的。

    他右手中仍攥在那片玻璃,半睁着的眼眸里空蒙而灰暗,可嘴角却微微地翘着,对他们露出了他们曾经都深深喜爱的,但却久违了的笑容。

    第59章 第 59 章

    迟熙言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人唤醒的。

    那声音并不大,却絮絮叨叨的在耳边一阵一阵地响着,他仿佛听见在叫阿言,心中朦朦胧胧地想这是在叫他吧。他觉得他或许该回应一下,可又实在是太累了,实在不想动弹,只想继续睡下去。可那声音总是不饶过他,每当他就快要再次睡下去的时候,对方就又唤着他,扰得他不得安稳。他着实无法,挣扎了半天才费力地掀开眼皮,率先入眼的就是一片雪白。

    他无意识地盯着那雪白的天花板望了半晌,才一点一点找回自己的知觉,而就在他想要转头寻找唤着自己的人时候,就听到旁边响起一道与睡梦中相契合了的沙哑的声音,喝道:“躺好了别动!”他下意识地绷住了身体,随即眼前就出现了容珩的脸。

    容珩永远都是那一副得体稳重的样子,头发向后梳得整齐,唇边也绝不残留半点胡青,饶是在爱人安危难测的关头,仍是不允许自己在人前泄露出半分的失态的。可那熬得通红的一双眼睛,以及再怎样强撑也掩饰不住的憔悴神态,到底还是出卖了他,暴露了他此时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