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子熠……”迟熙言唤了明子熠一声,刚一开口,眼泪就不由自主地簌簌地往下掉,哽得他再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他没想哭的,他们的时间不多,他还有好多话想和明子熠说,而且能再有这样独处机会实属不易,他觉得他都是应该感到窃喜的,至少不该以掉眼泪的方式把这宝贵的时间给浪费了。
可迟熙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之前的几个小时他分明都做得很好,但此时真正与这人独处时,所有的坚强与伪装都骤然崩溃,压抑许久的情绪一瞬间倾泻而来,思念、眷恋、委屈、害怕、愤恨、愧疚……苦苦掩藏的一切都天崩地裂地翻涌而出。
“宝贝儿,别哭。”明子熠的心疼得快让他窒息,他急忙上前一步,一手将迟熙言揽进怀里,一手替他擦着眼泪。可擦着擦着,不知怎的,他自己竟也掉下泪来。
迟熙言不敢放任自己去拥抱他,只死死攥着他的衣角,但终究舍不得,还是轻轻地把头埋在他的肩窝。
“明子熠,”迟熙言偎在他怀里哭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收住了些崩裂似的情绪,眼泪渐止,声音却仍是瓮声瓮气,“你还好吗?”
他有千万句话想说,它们翻涌在胸口争先恐后地想要得以一诉,可真正出口了的,也只有一句毫无新意的你还好吗。
“我……”不好啊,怎么可能好,明子熠心想。忙碌的时候尚可忍受,一到夜深人静,他独自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想到迟熙言将要从他的生命里被剥离而去,他就迷茫心痛得夜不能寐。他有时甚至会想,如果天花板上的吊灯突然掉下来把他给砸死,说不定也不错,至少他就不用再面对他要永远失去迟熙言这件事了。
“我挺好的。”明子熠说道,他又哪里真的舍得把那些告诉迟熙言呢。他抚着迟熙言的脸颊,一双泛红的眼睛里,溢满能溺得人窒息的深情,“倒是你,怎么瘦了?脸颊都凹下去了。”
明子熠说他瘦了。
其实他在刚完婚后的一段时间瘦得最厉害,也没觉得自己有多食不下咽寝食难安,就是莫名其妙的体重直往下掉。后来容珩发现了便挂心得很,日日看着他的饮食作息,他自己也多注意了些,尤其是在那天容珣提起了会见的事之后,在几番努力之下,体重已经回来了不少。可饶是如此,明子熠还是说他瘦了。
这一句话差点又把迟熙言堪堪止住的眼泪说了下来。他摇摇头,又伸手握住抚在自己脸上的明子熠的手,拉着那只手,在粗砺的掌心落下一吻。
“我好想你,”明子熠注视着他,手指在他的唇上轻轻揉过,问道,“你有没有想我?”
迟熙言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只看着明子熠,眼中翻涌着浓稠的情绪。
明子熠没逼着他回答,只深深地望着他,而他也望着明子熠,他们就这样看着对方,越来越近,近到彼此的眼眸都化成无尽的漩涡,无法挣脱地坠入其中。
迟熙言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竟然,毫无抗拒地,再次吻上了明子熠。
久违的亲吻爆发得犹如烈烈的火海,轰然地就将他点燃,将他吞噬。明子熠一手扣着他的后颈,一手死死地揽着他的腰,在小心地触碰之后,一触即发,迅速地变得凶狠起来,吻得撕咬一般,仿佛直想把他生吞下去。
迟熙言再顾不得什么理智了,探出舌头与这人纠缠在一起,狠命地吮`吸着彼此口中的空气,似乎一丝一毫的空隙都会让他感觉远得教人恐慌,怎样贴近都还仍觉不够。
明子熠不知餍足地吮`吸啮咬着怀中这人的唇舌,汲取着对方的气息。
再一次亲吻上这人,竟是这样的感觉。这是他们都无比熟悉眷恋的姿态,他们本该亲密无间,本该忘情地沉醉在爱人间至深至纯的缠绵,可迟熙言唾液中的气息,却又冷酷无情地告诉着他,他的宝贝儿已经不再是他的人了。
暴怒与愤恨再次燃起,疯狂的嫉妒让明子熠失控,他放开紧紧交缠的舌,在迟熙言的下唇内侧狠咬了一口,血腥味瞬间在两人口中散开。
唇上的疼痛把正吻得失神的迟熙言激得一颤,可一想到这是明子熠,他就舍不得挣开。他主动缠上去,明子熠也不舍得真的放他离开,舌尖相触,旋即就带着悲戚地再度依依不舍地交缠起来。
可这到底不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爱与愁了。
萦绕在他的唇齿与鼻腔间的烈火硝烟般的气息,依旧是那么熟悉又那么令他迷恋,可当这气息浸染到他唇内的创口时,一股自唇上开始又蔓延至全身的似曾相识的剧烈的疼痛却蓦然地袭来。
这疼痛,是背叛的感觉。
迟熙言本已绵软下去的身体骤然一僵,浑沌的脑子忽然闪现出一丝清明——他的身体已经打上了另一个人的印记,而他现在,正在背叛着容珩。
迟熙言使出全部的力气猛地推了一把明子熠,堪堪将拥着自己的人推离开。他踉跄地退了一步,慌乱地喘着粗气,摇着头说道:“不…不可以……容珩哥……”
“容珩哥?!”明子熠不可置信地冷笑了一声,眼里几乎喷出悲愤的妒火来,“你在我怀里却还想着他?容珩哥……你从前只叫他太子,现在都叫容珩哥了!看来他说的没错,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迟熙言心头一紧,猛地抬起头看着明子熠。
他原本就猜测容珩不会单纯地只是和明子熠说句恭喜这么简单,可他看着容珩失落受伤的表情,是无论如何也再问不出口的。而明子熠此时的话,又正验证了他所担忧害怕的事。
“怎么?你们之间有什么,是怕我知道的?”明子熠咄咄地问道。
他怎么会有什么怕明子熠知道的呢?他只是怕容珩说了什么让明子熠误会、伤心的话,迟熙言委屈地想道。可明子熠这一逼问,却如当头棒喝敲醒了他,他能怎么说呢,让明子熠不要相信容珩的话吗?然后呢?然后说他还爱明子熠吗?
他怎么能。
他本来就不该再贪恋明子熠的爱了。
“你不该和他说话的。”迟熙言失魂落魄地叹息道。
“你就这么怕我找上他?我还能怎么着他不成?”明子熠俊美的眸子中盛满了怒意,而怒意之下,却掩藏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脆弱与悲伤,“其实这话你该和你丈夫说去,是他拦着我,而不是我找的他!你以为我想看到他吗?”
迟熙言吸了吸鼻子,红着眼,茫然地看着明子熠。他当然知道事情是像明子熠所说的这样,也从未怀疑过,可他却全无办法解释哪怕一个字。他不知道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得那么糟,而更可悲的是,他甚至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要变成何种样子,才能算得上好。
“其实之前我一直在猜测,为什么你明明都已经和他提了解除婚约,可你们还是突然就得结婚了。我一直在想,他事先知情还是不知情;而这件事的推动者,到底是他家长辈还是你家长辈,或者是你们两家长辈合谋,把你们两个都给瞒了。但直到刚才,我才突然想明白,”明子熠红着眼眶看着迟熙言,说道,“其实,这件事,根本就是他一手主导的吧。他一直都喜欢你,是不是?喜欢你还不敢直说,只会这么背后耍手段,他还真是个小人!”
“你别这么说他。”迟熙言下意识地反驳,在这件事上,本来就是他们俩先对不起容珩。
“你就这么向着他?!”明子熠不可置疑地怒视着迟熙言,质问道,“还是说,你一直都知道?你知道他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他?那你又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迟熙言呆站在那里,他能想透那桩婚事里的曲折这并不令人惊讶,令人惊讶的是,他竟会怀疑自己对他的爱意。
迟熙言错愕地望着他,想不明白,他怎么能怀疑自己真真切切给予过他的爱呢?难道他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爱意以及如今的挣扎吗?
“你回答我!”明子熠像只受了重伤的狮子,对着惟一能够拯救他的人,用狂暴来伪装着保护着自己,却一心的只有恳求,“你爱我的是不是?告诉我,你爱我。”
迟熙言呼呼地喘着气,却仍旧觉得快要窒息了。他爱明子熠,自始至终都只爱明子熠。可明子熠难得真的感觉不到吗?他伤心得无以复加,恨不得扯过明子熠来暴揍一顿,让这人清醒清醒,看清楚他有多爱他。
可他不能啊。
他已经和容珩结婚了,再清晰地把对明子熠的爱意表露出来,又对何人有益呢。不过是徒增悲伤与难堪罢了。
“对不起。”迟熙言低着头,心想,若是明子熠就此恨他怨他,也强过对他念念不忘而耽误了自己。他狠下心来说道,“你猜的没错,他是喜欢我,我知道,我也……喜欢他。对不起。”
“你跟我说实话!”明子熠哀求道,“我真的会信的。说你爱我。”
“……对不起。”迟熙言垂着头,重复道。
最后一丝火光熄灭了。
明子熠觉得自己仿佛是被迟熙言亲手推进了深不见底的寒潭深渊,寒意从脚底漫到头顶,压迫得他快近乎窒息。他一秒钟都无法再待下去。
“那就祝你们幸福了。”明子熠说着,恨极了反倒似平静了下来。他微颤着将手伸进口袋,摸出一块反射着晃眼的光芒的金牌,又看了它一眼,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本来想送给你的,不过你该是不稀罕。算了,没人稀罕的东西,留着也是碍眼。”
说罢,明子熠抬手就将那枚金牌扔进洗手台边的纸篓里,转身拧开门,头也不回逃也似地走了出去。
迟熙言怔怔地盯着那扇开而复关的门看了许久,突然像是反应了过来似地,慌忙上前一步走到纸篓旁,捡起了那枚被主人遗弃了的金牌。
迟熙言把那沉甸甸的金牌小心翼翼地捂在胸口,在独余一人的空荡的盥洗室里哭得不能自已。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微博ID就是笔名,大家复制粘贴过去搜就可以啦
说ID的原因大家应该都懂的大家低调哈重新申号太麻烦了所以就直接用大号了虽然这号挺像小号的,但它真的是大号千万低调可别再给弄封号了hhh
微博私信我:“《皇城记事》第8章 ”(引号内内容,8可以由14、19代替)就可以
大家尽快看吧因为是大号所以不太敢放太长时间,可能过几天就没有了
第26章 第 26 章
明子熠耷拉着脑袋,倚着墙,在走廊上站着。
他摔门而出的时候,只觉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似的悲愤欲绝,仿佛这么久以来真心付出的爱意都只是个笑话,恨不得从来没遇见过迟熙言这个人。
他狼狈地闷头朝外走着,就想离那人远一点,再也不要看见那人。可这股决绝却没能坚持多长时间,他每走一步,就像是泄掉了一点怨气,越走人越是瘪了下来,一条走廊还没走出去一半,心中的气倒是先行泄掉了大半。
他对迟熙言,到底还是舍不得气、舍不得怨、更舍不得恨的。
那一股热血上头迷乱人眼的气性一消下去,理智也随即回归大脑。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才到底对迟熙言说了些什么。
他一下子被自己的愚蠢言行给惊呆了。他怎么能怀疑迟熙言对他的爱意呢?他们的心意相通不是假的,曾经的抵死缠绵也不是假的,那些对未来的共同的期待憧憬同样不是假的。迟熙言从来都与他一样,是把对方当作毕生挚爱来看待的。他是最该懂得这份感情的人,可如今却又亲自来质疑它践踏它。
他的那番混账话,让他的宝贝儿听了该有多伤心啊。
明子熠抬手甩了自己一耳光,他简直想不通他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舍得这么伤迟熙言的心。
他应该明白,迟熙言处于那样的立场是有多艰难。以迟熙言的性格,既然已经和容珩结婚了,就算不爱容珩,也决计是会要求自己彻底忠诚于容珩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迟熙言能来见他一面,不知要鼓起多大的勇气冒着多大的自责,这难道还不够表明那人的心迹吗?
而他,不仅没有体谅迟熙言的难处,竟还这么蛮不讲理地逼着对方。他分明从一开始就承诺过迟熙言不会勉强对方只会默默等待的,可他却还是做了这样的混账事。
他悔得直想冲回去跟迟熙言好好解释,可刚才他夺门而出的时候已经引得侍者侧目了,若这时候再去而复返,而盥洗室里此时又只有迟熙言一人,不用动脑子想都能看出此间有猫腻。他的冲动已经伤了迟熙言的心了,不能再冲动地损了迟熙言的名誉。
明子熠自责又忐忑地靠着墙站着,想着等迟熙言出来,他一定好好地道歉,求对方不要把他的浑话放在心上,随便骂他打他惩罚他都可以,就是千万不要当真,不要为此而伤心难过。
然而,明子熠想得虽好,但事实却不是按此而进展。在等来迟熙言之前,他就先遇到了另外一个人。
“小明哥哥?”一个既惊又喜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方才容珣紧赶慢赶地回了自己寝宫,挑了一套他最喜欢的白色小礼服换上,又连忙赶回了麟德殿,生怕耽误了一点时间。他从大殿的后门进入,先回了休息室,稍作整理,确保自己的形象万无一失后,又调整了一下表情,才出了休息室,准备回到宴会大厅,亲自去请明子熠过来。
可容珣还没回到大厅,就先在走廊里看见了明子熠。他心里一阵开心,觉得这或许正说明了他们有缘分。他欣喜又略带羞涩地喊了明子熠一声,却在对方抬头看过来的瞬间,发现了对方微红着眼眶,眼中还残余着伤感又懊悔的神色。
“小明哥哥,你怎么了?”容珣忐忑地问着,又补充道,“哦,对了,我叫容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