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视的时候Dean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问题。不过他很高兴现在那些平民们似乎已经不排斥Sam了，途中遇到他们时还会恭敬地向他鞠躬问候。敬与畏终归还是不一样的，Dean能察觉到平民们对Sam态度上的改变。
Dean感到一丝欣慰。
他曾向Bobby保证过，Sam绝对不会变得跟其他恶魔领主一样。
贪婪支配着人类，一旦获得权势与力量，压抑的欲望就会膨胀着爆炸。觉醒的恶魔领主们无一不是放纵自己的欲望，他们拥有改变别人命运的能力，就自以为所向披靡。
但Sam不一样。
Sam已经学会了克制与节制，他既然能控制住力量，就能控制住恶意的欲望。
Dean告诉Bobby他信任Sam。
“只要我坚信Sam不会，他就绝对不会成为真正的恶魔。”
因为这里已经再很难找出胆敢违抗Sam命令的恶魔，下午的巡视显得有些波澜不惊的无趣。而在这样的无趣中，Dean终于发现他从起床时就一直无意识在意的一个问题。
“你的大猫呢?”
打从昨晚回来之后他就没见过那头白狮。
Dean的问题让Sam犹豫了一下。
“它偷吃人类的灵魂，被我关进了地下室。”Sam看向身边的Dean，不出所料看见他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恶魔终究是恶魔，该堕落的总会堕落。”
Sam的感叹中似乎还有其他含义，猜测着话里的弦外之音，Dean不由得皱紧眉头。这两年多他都不在Sam身边，暂时还未察觉他性格中的些微变化，假如他昨晚听见他弟弟恐吓那位司铎的话，他一定会震惊得说不出话。
然而，他更加不知的却是，让Sam改变的一切根源，都是因为他。
因为Sam认为自己改变不了那个宿命。
一个老朽死去，一个永存下去。
死去的成为灵魂，永存的变成恶魔。
这是Sam无法接受的结果。
“不过别担心，我会好好教化它。”看出Dean眼中的狐疑与忧虑，Sam笑起来，“它看上去还是很喜欢你。”
“我可不喜欢那家伙。”Dean嘟囔着。他忧心忡忡地再次看了一眼Sam，却发现他弟弟跟往常完全没有任何不同。
或许是他多心了。
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Dean却再次察觉到一线滚烫开始在他皮肤表面燃烧起来。他和Sam都骑着马，两人之间距离相隔不算近，但Sam的气味还是准确迅猛地击中他。Sam的身体像是也蓦然僵了一下，他不太自然地扭头看过来，显然也是嗅到了Dean身上不寻常的气味。
“书房里怎么多了那么多书?都是从哪儿弄来的?”为了转移注意力，Dean清了清嗓子假咳两声，随便找了个话题，“都是关于什么的?”
他只是没想到这个随意的话题正戳中了Sam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没什么，”Sam的声音陡然变得有些低郁，他嘟囔着，扭头看向别处，“我只是想让你活得久一点。”
久一点，再久一点，如果可以，就一直如此延长这脆弱的生命，让它无限趋近永恒。
让Dean可以晚一点离开他。
晚一点永别。
Sam的话瞬间将Dean拉回两年前的那个下午，倨傲的地狱骑士诉说着人类的脆弱，他说人类终将死亡，宿命无法改变。那番话刺一样扎进Dean心中，只是两年辗转与战斗，这些问题都被他暂时抛诸脑后，然而他没想过，这根刺却已然长进Sam心里，两年已经足够它生长成一片繁茂的荆棘森林。
是他选错了话题。
可Dean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Sam。
--他与该隐的约定。
TBC
Chapter 66
66
受过伤，留下疤痕，不痛了，却长了记性，总归是记得要害怕的。
趋利避害是天性。
就像Sam总也忘不掉Dean骗过他，而Dean，也忘不掉那位有着黄色眼睛的恶魔主教的话。
结束了巡视两人回到城堡，Dean执意来到书房，昨晚被他撞倒的那堆书此刻都还安静地伏在地毯上--没有Sam的允许，恶魔们是不能踏进这个房间的。
热与痛令Dean感到针刺般的焦灼，Sam就在他身后，他的气味宛若岩浆般散发着滚烫的热度。但Dean没有回头，他压抑着本能当中的饥渴，俯身捡起那几本书，将它们好生生地摞回到书桌上。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Dean说不上来的氛围。
Sam想催促Dean离开这里，Dean只是摇头，信手翻开一本书。
书中的某些段落被Sam做了标记，有些Sam还在一边记下了几句注释。那些字迹都很潦草，若不仔细辨认，Dean都看不出上面写了些什么。
Dean翻看了书桌上的每一本书，有些书里有记号，有的没有。可但凡做了注释的，字迹无一例外地都潦草难辨，仿佛书写这些句子的人要赶着去做某件事情一样。
他有走到书柜前，随手抽出一本书。书上有记号，也有注释，但注释已经被划掉。划线的笔迹很重，线条凌乱，看得出做这个的人当时是多么心烦意乱。
书柜上的书里，注释几乎都被划掉。那些线条看在Dean眼里宛若石头上留下的剑痕，它们清晰地昭示了Sam当时的心情--沉闷，烦躁，愤怒又无望。Dean甚至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Sam如同往常那般孤独地坐在他的书桌后面，一页页翻看着这本书，他因为当中的某几句话燃起了希望，却又在几日后失望地发现这个办法根本行不通。
失望一开始会带来低落，而后是困顿，最终产生愤怒。
对了，弥漫在书房里的、这种幽灵般无处不在的氛围--Dean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柜--是绝望。
两年多的时间，八百多天，废寝忘食日以继夜，带给Sam的不过只是不曾间断的失望。
Dean有些不敢想象，每天，当Sam再一次走进书房，再一次坐上那把椅子，翻开前一天他没有看完的书，他到底是什么心情?
麻木的人就不会感到愤怒。
Dean唯一能确认的只有，每一次Sam都是满怀希望地翻开这些书。
然后一次一次落入哀伤无望的深渊。
Dean感到喘不过气，那些潦草的注释与线条凌乱的划痕此刻就在他脑中反复出现，怪物一样嘶叫着，堆叠在胸口，沉沉压住心脏。他难过地吸了一口气，陡然发现自己竟在困顿得几近崩溃时却做出了一个一定会让Sam崩溃的决定。
--那时他以为自己能扭转一切，他以为自己能阻止命运朝着早就注定好的方向发展，他以为自己能阻止Sam变成恶魔。
他只是以为自己可以。
然而他什么都不能扭转。
Dean无法坦率地说出他与该隐之间的约定。
他也无法坦率地承认，当听到Azazel告诉他其实Sam并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内心里就挣扎着想要以获得报应的方式来结束自己作为异端的生命。
对他来说，那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善终。
“你可以……”
“我不能。”像是知道Dean会说什么，Sam打断他，决然拒绝。
他不能放弃。
Dean闭上眼睛。
“在我杀死Azazel--就是侵占主教皮囊的恶魔之前，他告诉我……”
刻意的旧事重提里总是酝酿着某些不受欢迎的后续。Sam带着些许困惑地看着他哥，同时也看见他哥布满汗水的脸颊与脖子。情欲在气味中发酵，膨胀，宛若水渗入砂石之间的缝隙，瞬间填满两人之间的间隙。
Sam不由得走近，鼻翼翕动着，干渴的喉咙让舌下的腺体源源不断分泌出津液，他微微张开嘴唇，轻轻呼出一缕滚烫的气息。
“他说，你告诉他你是异类，如果不是我的要求，你根本撑不下去。他说，因为我，你非常疲惫。”Dean的声音因为情欲灼烧而显得嘶哑，他能感知Sam的迫近，当Sam的手贴上他的背时，他情不自禁地低声喘息。
Sam记得这些话，这些都是他告诉主教--Azazel的。
那只停留在Dean身上的手不由得僵了一下。
Dean也察觉到Sam在这一瞬的僵硬。吞咽着津液，他想着至少Azazel在这些事上没有撒谎，他仍能清楚地感受他与Sam之间的间隙，裂痕从来都在，没有消失，没有弥合。但他还是转过身，身体的刺痛让他向前倾身，嗅着Sam的气味，张开嘴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恶魔竟然敢苛责我。”Dean低低笑了一下，干涩的声音里却没有任何笑意，他抱住Sam的脖子，舌头伸进Sam的口腔里。他再次闭上眼睛，感受着Sam倾覆而下的吻。
Sam将Dean推到书柜上，他也闭上眼睛，因为他不想看到那些令他无数次失望的书本。书房里到处都散落着绝望的气息，每一次的挣扎都无疾而终。就像他们必须一次又一次败给无所不能的命运，人与恶魔都只是蝼蚁，谁也操控不了自己的命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