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有情皆孽,我想,万千的许许多多也早就在这五部的故事里不断的讲述很多,本章暂且不需再太多的赘述了。……就如文中的案语至少包含了泰半的思想中心。
☆、第十六章:借问人间(全文终)
辗转红尘,转眼流年已去。
阳光拂照,清晨的薄雾在田畦上散去,麦田秋黄,绿荫翠深,几位族民正满头大汗地荷锄耕作,玩耍的孩儿则在耕田旁追逐游戏,为这片土地添了几分农家幽趣。
银绝正从田埂间走过,几位族民看到了,有些畏敬,笑呵呵地打了招呼。银绝向来脾气火爆,这几年倒有些收敛了,遂也点头致意,双手抱肘,眺望眼前这一片景象。
多少年了,日盲族终于再现这般安乐。
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物产丰饶,但是在历经大变之后的日盲族,却是奇迹般地重获生命力,在大祭司依循太阳之子遗留下来的计划,一步步有节奏的治理下,人口终于渐渐增加,男耕女织,老少互助,勤劳做活,宛如世外桃源……也许再过数年,就可以推行太阳之子更进一步的计划,将日盲族带向更繁华的境地。
……太阳之子、太阳之子。
曾经他是日盲族的神话、天赐的神迹,最后,载于日盲族最曲折与神圣的史页。
想起这个人,银绝心头便万绪翻涌,难以详述。
她已是如此,不知那个人又是如何?
事情已过如此多年了。
银绝走往田中阡陌,视察耕作情况片晌,拉了一位族民问道:「万古长空人呢?」
族民心头一突,搔搔头道:「呃……早晨他指导我们锻炼武术后就不见人影了,可能在日莲天池吧!」
日莲天池?银绝放开人,不禁「哈」了一声。
连寻常的族民也知道若要找长空,日莲天池是最可能的地点了。
到底他对太阳之子是爱还是恨?是愧疚多还是悔恨多?是守护多还是感情多?旁人看不清,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
但天天守在日莲天池旁是不争的事实。
银绝叹口气,走往族内最神圣的地方。
八面巨大的祭祀镜环绕着日莲天池,一日日的灵气充溢,使得天池水波清澈。水镜交互辉映,粼粼耀动,宛如生灵之源,而在池端之上,供奉着一尊族民精心雕琢的石像,观其眉目别致出尘,衣冠细节讲究,栩栩如生。
他们的神,只有一个,而他们的神,便是这尊立之有年的石像——太阳之子千叶传奇。
历经如此多波折,太阳之子用他的出生印证日盲族千百年来的预言,也用事实来证明他担得起这身份。
可惜人逝已远。
而他留下的基础,却恩泽后代,足够使日盲族得以在乱世中绵延下去。
池前有一人独坐,身旁有一瓮酒,还有一口插立的创/世剑。
长空向来极为珍惜那口剑,当时弓下能留人,全赖这口足够斩断天地威能的创/世之剑。
可惜离魂弓非凡物,纵然当年太阳之子实时相救,长空依旧创伤太过,加诸后来太阳之子离去的打击,医邪即便医术过人,伤势也非一时能够痊愈。
而长空却不顾一切,硬是强撑要潜心修复这把剑,即便修复后的创/世也不再是往日的创/世……
从前他喜欢望着桃花怀念过去;待创/世修复好之后,又多了一样睹剑思人。
对一个人痴心,也许就是意味对另一人的无情。
从桃花到太阳之子,每一分情皆是锥心刺骨,伤恸入髓。
念念不忘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变得面目全非,而他,总是在面目全非后,追悔不已。
池内有一朵黑莲,亭亭玉立于水中央,玄中带有一抹深紫,花瓣清贵婉丽,惟而含苞待放,已有数十年。
本来,这朵莲花是不存在的。
太阳之子不属三界六道,本该回归天地,其三魂七魄得以不散,全赖医邪使用异法保存,然而终究只是缓不济急,在长空坚持下,暂以割舍己身三魄护住灵源,直至辗转机缘,方得九转生莲承载灵识,太阳之子的三魂七魄始有安置之所,孕化成黑莲,长空也才得以三魄回归。
那段日子,太阳之子重生无望,只有长空死不放手的执着,如同太阳之子对他的不曾言弃。
只可惜,当年太阳之子为长空多强持十日,元神近散,那朵黑莲,一直不曾醒来、也不曾绽放。
花开花谢不同时,漫言花落早,只是叶生迟 。……
银绝悠悠想起往事,凝望那朵不愿绽放的黑莲,既是平静,也是枉然道:「曾经他曾对不起我们;到最后,我们也对不起他。这情,你若要还,又该怎么还?」
长空默然良久,喉骨动了动,方缓缓道:「至少,他值得。」
银绝终也忍抑不住。
为了这一句值得,众人付出了太多的代价、也付出太多难以计算的光阴与情感。
也许,世间的因果,总是不断的折磨,只有当哪一天放下了,才能不再担忧、不再挂怀。
「但已经这么多年了,你想等他多久?」她问道。
长空拄着创/世起身,望向水池中安静亭立的黑莲,不禁攥紧了手,颤声道:「吾愿意等他一生,直到他愿意醒来……」迷乱、悔恨、怅惘……这些,像烟一样地弥漫在他的声音里。
他的鬓发,已多出了几许斑白;他俊瘦的脸容,也因岁月又添了几许沧桑。
只可惜他等待的人不愿意醒来。
毕竟曾经伤痛太过,何人又愿意真正醒来?
太想爱,只有更失望;爱上不该爱的人,只有更绝望。
曾经,他愿为她而死;而今,却愿为他而生。
他与他,一人归去、一人活于世上,终是注定牵扯不清。轮回反复,到底是执着了一场空梦。
银绝不愿伤情,却止不住叹息道:「长空,你已经背负太多了。」
长空摇首,沉痛道:「就算别人愿意原谅我,我也不愿意原谅我自己。」言罢,已转身离去。
人生在世,只要沾了情之一字,自己便不再是自己;翻云覆雨,或痛或悔,最放不过的,也是自己。
◇ ◇◆◇◇
天边碧空如洗,数座青峰耸立,云影浮动间,带着风中的凉意,微微透入心脾,又是桃花纷飞的季节。
长空慢慢走在山后,这里,终于是他拥有的家,旋舞的花瓣在他眼前撩乱,而他在此间穿梭。
碾落的残花铺延在小径上,粉白粉红,如织如锦,绚丽而破碎,像记忆中的美好与疏离。他记得,在那一夜被迫转身后,他心魂如焚烧浴血,情愿自废双手,放弃自我;却料不着,在遥远之后,一缕阳光款款照拂着他,温暖却而残酷,他拔奔欲逃,辗转流徙,最后,终究错失了她与他。
爱与恨,悔与不悔,在这中间曾有太多的性命与恩仇。
情与孽,舍与不舍,到底难以漠视,也无法忘怀。
这些年来,他曾多次携酒,回到忠义寨、浪眉山、一夕梦乡、俨然寺……最后再回到日莲天池前,望着那朵含苞待放的黑莲。
那每一处记忆皆如画宛然,亦带着不可抹灭的伤痕,他默默舔试着伤痕,在每一次的寻访里,试图寻找救赎与沉淀的力量。有时他会执杯向对空影,随那杯中浮散的涟漪照映着往昔,想问着那些已逝去的朋友是否在另个世界安好?而那已醒的旧梦,是否已学会不再去问结果?……
静水才能照见倒影;而搅动的水,只会照见一颗浮动的心。
所以只有当水静了,他才能不再彷徨、不再质问着爱与恨……
他继续默然走着,蓦地,一株桃花树盈盈展立在前,恰挡住了前路,长空怔然回神,伸手抚上那绽吐芬芳的枝枒,一阵悸动入心,是他生命中的一段刻骨回忆。
他前半生的梦,有一名女子,婉约姣好,却是他可望而不可触的圣女桃花,多少年,他与她,桃花树下,相思相望不相亲。
为了日盲族,桃花嫁予他人,而不得认可的叛民之子,只能放逐自己。
终究,是梦碎。
略凉的山岚微动,带起树影婆娑,木叶簌簌,长空抬首,一缕阳光刺入眼中,是他生命中另一段锥心泣血的回忆。
恍约里,是一名少年闯入他的后半生,少年,是族内最崇高的太阳之子。
从此,他与日盲族紧紧地牵系在一起,而他的命运,也被少年紧紧地掌握在手里。
少年的手段狠绝,斩断了他的一切;少年的执着深沉,让他爱不得、恨不得。
直至日盲族变故发生,一切已然不一样。
记得从前在族内时,太阳之子偶有几分任性,会好奇地在黄桷树下绕着他的影子指点;会负气闹点脾气,向他要着酒喝,共赏桃花夜景;也会摊开他的手,细细摩挲他的掌上纹路……
越过太阳之子的光环,有时他像个孩子;有时,却是他无法漠视的孽缘。
然而,日盲族的复兴之路,太阳之子只能背负起极端的命运。
他与他飘落在陌生的集境,分处两地,颠沛流离。至今,他尚不知那段日子,太阳之子究竟受了多少苦楚,而他为他留下的心血伤痕,又到底硬受了哪些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