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问他们:
“前太子贤的枕头和座椅,是何时更换的?为何要换?何人来换的?你们可还记得?”
“小人记得,进了驿馆三日,前太子说枕头睡着不舒服,于是邱神勣大人便将枕头取走了,给他换了一个内装萱草的软枕。又过了三日,前太子说椅子没一张坐得舒服的,于是邱大人又带人来送了一张圈椅,有椅垫和靠垫,让他坐着好些。后来,他自尽之前,曾经说过椅垫不好,要邱大人来换,那天邱大人来了,传下了太后的口谕,斥责了他如此讲究排场,令人生厌,他就……他就……自尽了。”
薄,邝,狄三人回到议事厅后,不约而同地盯着枕头和那烧破了的椅垫。
薄千张说道:
“前太子在这样的境遇之下,断然不会执着于一个枕头舒不舒服,一把椅子舒不舒服。除非这里面有玄机。”
说着他要去拆那已经破了的椅垫,被狄仁杰阻止住。
“薄兄且慢,咱们叫王太医一起,到太后阶前去拆。”
两人整理衣装准备出门,去南方办案回来的寺丞裴东来,刚好回至大理寺。
千张还是很照顾东来,东来亦很感激他。千张对狄仁杰说:
“这是裴东来,这是狄仁杰大人。东来是你调任后才来到的,许是没见过吧。”
狄仁杰听尉迟真金说过,东来是裴炎之子,因明崇俨与太子的恩怨而受伤导致头发肤色变白。两人见礼之后也未说什么就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李贤与臣子私通消息被自杀,武则天不相信,命狄仁杰与另一神探苏无名一同侦办此案,苏无名的在历史上的真实身份并不是狱医,此处为了写起来方便就改了。
出场的人物太多,觉得写得有点乱,哈哈;可能会有很多读者觉得,大理寺里,从寺卿开始,都是这个的儿子,那个的女婿,这个的七大姑八大姨家里的亲戚,没错其实我们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老狄的小团伙要开始形成了。
故事开始需要借用通天帝国的一些情节了,但也不会完全按通天的脉络走向。
☆、第 63 章
狄仁杰与薄千张骑马赶往宫中,几名下属将枕头和椅子放在箱子里,用牛车拖着跟在他们后面。
走在神都的大街上,此时接近日落时分了,狄仁杰顺着太阳落下的方向看去,那边开始修起了一座高大的建筑。
他面向下落的太阳,感觉看不清楚,于是将手抬起来搭在眼睛上方,遮挡一下阳光,这才看到,那个高大的建筑,看起来像是一座佛教中的菩萨像,有飘飘洒洒的裙裾和流苏的造型,目前只造了大半身,还没有到最后竣工的时刻。
他问薄千张:
“那边那座高高的造像,是个什么物事?几时开始修建的?”
对方告诉他,是太后命令建造的通天浮屠,塔身极高,外观是佛像,面目则是女子,象征太后为佛陀的化身,已经修了半年左右的时日,这浮屠竣工之时,面孔面向明堂,太后准备在那时登基为帝,临朝称制。
他们进了宫,王溥也随后赶到,两人将物证呈上去交给太后过目。
那个枕头外套着软布的枕套,里面的内套上有针线缝起来的痕迹,显示出是被人拆开后又缝上的,针脚并不是很精细,太后看了半晌,突然有点伤感地说:
“想不到贤儿在外面几年,连做针线都学会了,以前做太子的时候,可是尊贵惯了。”
薄千张向太后禀告,狄仁杰和邝照发现那椅子被阳光照射后会自行燃烧,枕头的香味可能有问题,于是太后让王溥验证一下。
王太医闻了枕头和椅子的味道后,点头认可这是两种毒药的气味,说到赤焰金龟时,太后和上官婉儿的眼神都有几分讶异。
太后沉思了一会儿之后说道:
“来人,去取把剪子来。先看看这两件东西。”
内侍拿剪子来,把枕头和椅垫拆开,于是薄、狄、王、上官四人一起围在台阶下观看。
枕头里没有字条,也许是取走了字条而又重新缝上了。而椅垫同样是有些粗糙的针脚缝起来的,拆开后从内里找到了一根布条,上面写的几行字,确实是李贤的字迹。
太后命婉儿念一下上面的内容,婉儿迟疑了片刻。
太后说道:
“你念就是了,瞻前顾后的做什么?”
于是婉儿念道:
“贵人事忙,余当日与尉迟、明二人交恶,皆有赖卿之力而除之,奈何卿如今畏惧武氏声威,又许是贪恋一时之富贵荣华耶?”
台阶下的三个老男人听了之后各自互相对视了几眼,然后抬头看着御座上的太后,她招手让婉儿将布条拿过去给她看。
三个人都看到,太后先是皱紧眉头愤恨地来回看了几遍,然后脸色铁青地将那布条团在手里。他们听见她冷笑一声,再对着婉儿说道:
“难怪你不敢念,你也猜到这位‘贵人’是谁了不成?”
婉儿一声也不敢言语,太后又说道:
“看来尉迟卿和明卿一样,也不在人世了么?……薄卿和狄卿回去后点选一些得力的人,先去将邱神勣捆了,拿到这儿来,本宫有话要问他!不可走漏风声,尽快去办!”
从含元殿出来之后,三人心里均在想,太后若是真的以为尉迟真金不在世了,这事情还不好说。等到走出宫门,王溥悄悄问了狄仁杰一句:
“我那个傻徒弟呢?是还跟着那位大人呢?他还好么?”
狄仁杰笑了一下,回复他说:
“他现下是在宁州,跟一位曹道长在一起学道,给人治病,他很好。太医放心吧。”
王溥摇了摇头,说道:
“哎,就知道你不会让他跟着那位,你这个老醋坛子。如果上面不追究了,等我告老还乡,你们给他送个信,叫他过来给我养老送终。”
说完王溥就自己回去医馆了,薄千张看了狄仁杰几眼,悄声地笑着对他说:
“大人可是我们的大人,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把人家弄成金屋藏娇了不是?还不让沙陀见他一面?藏在哪儿了快说!你可别欺负了他啊,否则我们几个要你好看,嗯?”
狄仁杰看对方一脸暧昧的样子,笑着回道:
“去年年头,我刚从大理寺放出来那时,你不是还收到他的信么?我怎么敢欺负他,他不欺负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哎!他现在过得自在,闲云野鹤,富贵闲人一般,我羡慕还来不及。再说沙陀是自己走的么,不能冤枉我啊!”
薄千张听他说也就放心了,又感慨起来:
“从前大人忙的时候,咱们没体会得,还觉着他是全靠父荫,如今这样忙,还做些里外不是人的活,确是让我也想羡慕他了。”
狄仁杰又轻声说:
“唉……薄兄,今日去捉邱神勣还只是小事,只有等到把那幕后之人揪出来之后,他和沙陀才能来见你们啊。”
薄千张点点头说:
“我省得,走吧。”
两人回到大理寺,点选了不少人马,去将金吾卫大将军邱神勣拿下。
邱神勣在看到薄千张和狄仁杰带人来到他的府邸,宣布要将他捆了送到太后面前,大惊失色便要逃逸,二十名年轻力壮、武功出色的大理寺司直跟他耗了好一阵,伤了七八人之后才被擒获。
“你们今日拿下人犯有大功一件,每人赏银三两,受伤者再加赏一两做为治伤抚恤,只是不能将此事随处去说,就连大理寺里的同僚们也都不要去说,明白了么?行了,回去我告诉邝大人,你们去支取银钱。”
薄千张安抚了一下受伤的人员,让他们不能说出去,又命令几人跟着他俩,将邱神勣押送回宫接受太后的秘密盘问。
此时,又是一个深夜了。
被脱掉盔甲和袍服的邱神勣,被捆绑着送到含元殿里,头发已是蓬乱,脸上还有些乌青。
太后冷冷地质问他:
“本宫毕竟是小看了你们,贤儿第一次让你传递枕头,第二次又说椅子不好,你也不来禀告,直到第三次让你传递那个椅垫,你才说出来,本宫让你斥责他,骂他两句就算了,你为何要毒死他?”
下毒?太子不是自尽?而是被毒死?
邱神勣脸上除了害怕之外,露出了不能相信的神情,他急切地磕了几个头,申辩着:
“罪臣先前逃窜,只是以为传递消息事败,当时看到前太子眼神愤恨,急怒交加,还好言劝慰,让他……要听太后的话。臣怎么敢对前太子下毒手!”其实邱神勣当时看到李贤愤怒,并不是说让他听话,而是说他大势已去,当下应该偃旗息鼓,不要再作无谓的努力,李贤中毒积累得深了,情绪激愤,致使毒性发作,邱神勣离开后不久即投入水中而死。
“混账!说!你帮他将消息传给谁?”
“这……”邱神勣一边迟疑,一边害怕。
“你不说是么?好,你有气节,本宫将你的一双儿女全都拿下,刺字后发配宁州为奴为婢,看你说是不说?!”
“太后开恩!罪臣死有余辜,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求太后放过他们!”
看着邱神勣面如死灰,磕头恳求,狄仁杰心下不忍,跪下劝道:
“太后请开恩,臣来劝说。”
他转向邱神勣说:
“邱大人如今还为幕后那位隐瞒真相,殊不知你做了帮凶,你帮忙传递给前太子的枕头、椅子上都有剧毒,毒性集聚到一定的时候,便要发作了,你幕后那位,不想再帮前太子,便命你禀告太后,说前太子讲究排场,这样太后必定会斥责他一番,你们也好趁机疏远他,不再理他。而他听了太后的口谕,情绪激愤,便导致毒发身亡。”
看着邱神勣不敢置信的表情,狄仁杰又继续说道:
“稍后太后可以将那位请进殿来,三方对质,看他会不会承认自己的罪状?也许他还会说,邱大人污蔑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