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狄仁杰!”仆役们和张柬之在旁看着他一边拍门一边高声直呼老爷姓名,觉得有些不妥,福生却是已有些习惯了,侯云章更是过来要帮忙撞门。
尉迟真金摇摇头让他退开,说道:
“刀给我。”
仆役们看着尉迟真金将刀尖插在门缝里,先往上抬,再用力往下一劈,将粗粗的门闩给劈断了,又一脚踹开了门,纷纷表示惊叹。
尉迟真金冲进房里一看,狄仁杰躺在床上,被子没有盖住手脚,脸色发红,摸一下额头烫得厉害,昏睡着叫不醒,便赶紧让仆役们去请行辕里的大夫来。
侯云章看他只是顾着狄仁杰,便问他,是否手脚的伤已无碍了,尉迟真金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用的是右手劈门,右脚踹门,点点头说应是无事了。
接下来三天,狄仁杰是吃了八九碗熬得浓黑的风寒药,这倒是让他想起沙陀忠的好来了。当年两三个丸药就解决的问题,硬是苦了他几天。
尉迟真金怕他睡觉踢被子,便做主给他捆着手脚,包着被子,让他晚上老老实实地睡,福生看他竟然不敢反对,侯云章在旁大笑不止,也是笑笑摇头。
汤药喝到第四天,狄仁杰是说什么也不想喝了,任凭仆役们如何劝他,他也不肯,说是自己已是好了。
“狄老爷,喝药了。”
听着声音有点耳熟,抬眼一看,站在面前劝自己喝药,又叫自己狄老爷的,竟然是尉迟真金。
他吓得手一滑差点把毛笔扔下地去,赶紧接过那碗药,使劲地灌了下去。
尝到甜头之后,就开始作起怪来,午后的那碗药,狄仁杰又不肯喝,说叫狄老爷太生分了,叫老爷才行,还说自己越来越老了,不叫老爷叫什么,尉迟真金看他病着,也就依了他。
“你这厮真是够矫情,若不是怕你耽误孟将(张柬之,字孟将)他们的大事,就让你自生自灭算了!”说话间尉迟真金一边哂笑着,一边甩开了狄仁杰的手。
第五天狄仁杰到了校场,看兵士们练习近身搏击,长枪刺杀,他也与张柬之一起演练弓箭骑射,大家看他精神不错,想来是好多了,兵士们看到最高长官一同练兵,士气也高涨起来。
他看到部分兵士筑好工事,练习攀岩,又让尉迟真金来与他们一同演练,活动活动筋骨,并让尉迟真金教给兵士们攀爬之术,看到“谋士”原来如此厉害,兵士们也佩服不止。
“老了,不认老也是不行了。”尉迟真金也会笑着跟小伙子们说,毕竟不如当年了。
“那咱俩就一起变老吧。”狄仁杰私下会这么说,又换来尉迟一个白眼。
城中各处负责巡查的兵士回报,有些行迹可疑的人士在城中活动,只是宁州本来就各族众多,一时还难以辨别究竟是本地人氏还是混入的突厥探子,狄仁杰也只有让他们继续留意,静观其变。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7 章
为预防战事,又因伤势已经完全好转,尉迟真金便将自己以前的兵器,又重新请匠人打造起来。
他离开神都时,自己存在密道里的钱,共有一百两黄金,四百两白银,还有一箱宝石玉器,田产房契,以及一些药材。他将自己大哥送的那支老参给了赵四治伤,给了王溥和沙陀、赵四共一百多两白银,剩下的就两个小箱子,装在马车里拖到了宁州。
他自是身家巨万,便不想告诉狄仁杰,免得狄仁杰又要拿自己的钱出来。他拿出三十两白银,让桓彦范请来宁州颇有经验的铁匠,置了两把随身短剑,一把长刀,一把弓箭,一条银链球,与他当年在大理寺时,几乎没有差别。
此时多了一件暗器,先前桓彦范说要为尉迟真金打造一些铁签,代替筷子,于是他们便一同商量,将兵士们常用的轻弩交予匠人,改造成一个暗箭匣子。
这个匣子里可装三十根铁签,每次扳动机括发出一根,又由上好的牛皮绑缚,皮套制成一个手套的样子,平时不用时,卷好了可藏在马鞍下的袋子里,用时拿出,直接套在左手上即可。
这匣子反复试验,改良数次之后,终于可用,狄仁杰看他又重拾以前的兵器,心情好了也是很高兴,只是会打趣他,若非大人身家巨万,这铁签还得杀完敌后一个个捡回来再用才是。
一日晚间,狄仁杰到东厢与尉迟真金谈天,尉迟真金突然起身,走到床边找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对方面前,要他打开来看看。
“这是什么……总不会是新式的暗器吧……一打开就会弹出一只筷子……”狄仁杰一边絮叨着一边开了盖。
竟然是尉迟真金的那件金丝锁甲。
“大战随时可能发生,你把这个穿上。”
“那怎么可以?!”狄仁杰不当这是惊喜,立刻拒绝,还板起脸说起对方来,说什么你自己好不容易伤势才好,怎么能把自己平日防身的软甲给了我,我是如何担心你,你这样真是让我无法安寝什么的。
“住口!”看他在一旁絮絮叨叨的样子,尉迟真金猛地呵斥了一声。然后把自己的衣领扣子解下来一片,让他自己看看。
“以后等本座说完你再说话,没说完不许插嘴,真是烦死了!”原来尉迟真金自己依旧穿着软甲,又重新给狄仁杰做了一件。
“也就是你这样的巨富才能做这东西,光是这软甲上用的黄金也得五两吧……大人是准备用钱砸死狄某不成?”
“要不要吧?!”尉迟真金看他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便盖上盖子准备收回。
“送人的哪有收回之理?”狄仁杰赶紧按住他的手和盒子,往回拖住。
接着便是尉迟真金要扣上自己的衣领,狄仁杰又拉拉扯扯地说我给你扣上,实则把衣服往下拉了两下,被一脚踹翻在地。
又过了半个多月,一个休沐之日来到时,狄仁杰的公事总算都做得差不多了,他总觉得自己难得有清闲的时候,好不容易才从案牍和军务中脱身,便力劝尉迟真金与他一同到市集闲逛,再尝尝宁州的各种吃食。
属下和仆役们说要跟随保护,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身份紧要不能出事,又不想兴师动众让大家太辛苦,且又不希望别人打扰他们二人,便说派四名侍卫在不远处慢慢跟随便好。
他和尉迟真金也做平常打扮,戴了毡帽遮住大半张脸,在人群中随着来往的人一同走着。
两人慢慢走在路上,尉迟真金低声对狄仁杰说道:
“往日在神都你就十分出众,如今是越发的不得了了。”
狄仁杰也轻笑一声说:
“我这般有出息,大人也为我高兴是吧?”
“在神都你要扬名我已是拦不住,更何况这里是你的地盘……哈哈……”
宁州百姓自从狄仁杰斩蛇除害后,便都知悉了他的相貌,狄仁杰本就颇有书卷气,年轻时也是英俊出众,纵然人到中年,有了功绩,被别人称颂,说话一呼百应,所以他的样子也比以前更添了几分自信和威严,还有些乡绅打听他要不要纳妾,要将女儿送给他。
他一概拒绝,更让人敬重,百姓们有在街上认出他来的,便会呼朋唤友前来跪拜,几次之后他也不敢直接上街了,两人便改换面目,只想清清静静地一起走走。
两人看着宁州街市热闹,阳光温暖,便在路边找了一处茶坊,准备休息一阵。
茶坊的掌柜认出他是刺史,刚要跪拜,便被他阻止,让他带他们到雅静又临街的房间。
他们上到茶坊二楼的雅间,这雅间的一面窗临街可以看到街市风景,,又一面窗是向着店内,可以看到一楼,那几名侍卫便在茶坊外栓好了马,进了一楼,找了他们视野内的桌子坐下饮茶,他们知悉尉迟真金在饮宴上一只筷子将贪官拿下的事情,因此也不担心狄仁杰的安全。更多地是好奇,外表看起来文弱柔和,不显一点威严的书生,让他们想象不出,当时那紧迫的情形下,是多么的厉害。
两人品着茶,吃着点心,桌上摆着几个小碟,都是宁州的特色美食,奶酪,盐焗胡豆,九层酥饼,烧肉,哈密瓜等等。
尉迟真金早已卸下当年的荣耀,他面目平和,云淡风轻,虽然他隐身于此,不能与家人朋友相见,但又似乎更喜欢现在的生活,而狄仁杰也是志满意得之际,惟愿战事不生,日日太平,皇帝不来过问,他们二人便可永远呆在宁州,享受这样的安宁。
只是茶坊中一个男人又引起了尉迟真金的注意。
“你看那个人的袖子。”
那人的面目倒是与很多汉人相近,但是又更加豪放一些,只是藏在外表袍服下的袖口露出了突厥的服饰花纹。
袖口花纹精致,有突厥惯用的纹饰,辅以金线镶边。
“此人定是突厥的探子。”狄仁杰也看出对方的衣袖不是唐朝民众平日所穿。
“不止如此,恐怕还是突厥亲贵。”尉迟真金点点头,又说衣袖的纹饰不是普通突厥人所能穿戴,是他少时随祖父进宫见到突厥降唐的贵族所穿。
那人在茶坊里呆了一阵,大概无所收获,出门上马离开。
“可惜这一桌美食,还没细细品完。”尉迟真金看看桌上的东西,摇头说完便奔下楼。
狄仁杰也飞奔下楼,让侍卫回去报信,两人骑上马后追了出去。
“你今日出来,可穿着那软甲?”马儿奔走之际,尉迟真金还问了狄仁杰一句。
狄仁杰点点头,夹紧马肚,眼光亦紧随着那人。
那突厥人驱赶马匹,往宁县县城的北门走去。
“是你下令让兵士封门?还是让他出去再跟上去看个究竟?你快些决断!”
“暂不惊动他,我俩跟他出去看看。”狄仁杰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出了城再做打算。
他行到城门口,向兵士出示了令符,要了四只响箭,又让他们通知张柬之带领援兵往北门外进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8 章
宁县北门出去,来往的行人逐渐少了,狄仁杰和尉迟真金的马匹就显眼起来,骑马在前的那人也发现后面两人跟得很紧,扬鞭催马,加快了速度。
顺着北门的大道再过三十里即将进入一片荆棘丛生的漠原,若是一路向北,高大的树木逐渐减少,越来越多的是低矮棘藤或灌木,反倒不利于藏身,那名疑似突厥探子的男人斜转马头,往小道上奔去。
尉迟真金将马鞍下的箭匣皮手套拿出戴在手上,对准前方那人的马腿,按动机括两下,箭匣射出的铁签射中了马腿。
只听到有“磁磁”声破空而来,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马匹已应声栽倒。
马儿自是疼痛嘶唤,而马上那人也跟着摔在地上。
他二人也不敢懈怠,策马过来,眼看离前方那人还有一丈之余时,那人将马鞍下挂着的弯刀抽出,向狄仁杰掷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