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生了?!”易翼正在蛋糕店值班,接到步允楚的电话后不禁大吃一惊,“预产期不是下个月吗?”
“反正医生说要生了,但情况不乐观,有可能难产……”步允楚一个人在手术室门外来回踱步,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通知方休了吗?”易翼几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个最可靠的人。
“他现在正为其他病人做手术,没办法通知他。”
“我跟老板娘说一声,现在就赶过去。”
“嗯。”
挂了电话,易翼才转头,便发现老板娘早站在了身后,她了然地笑笑,冲易翼挥挥手道:“去吧去吧,今天生意不好,我也想早点关门。”
“谢谢老板娘。”易翼感激地对她鞠了一躬,飞快地走出店门,匆匆地与门外停放着的蓝色私家车擦身而过时,倏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
“小翼。”
易翼不由得停下脚步,转身回望。车窗缓缓地降下,露出一张神情严肃的脸。
“大……大伯?!”
“哼,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大伯?”
分明是来者不善的语气,易翼心底顿时一凉,知道他此番前来是要算旧账。
“大伯,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谈,现在我赶时间……”
车上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蓦然将某样东西扔到了窗外,“啪”地掉落地面。
是一个精致小巧的MP3。
易翼怔了怔,连忙拾起那个播放器细细查看,越看越心惊,这正是自己送给原远的那个,不会有错。
“怎么可能……步允楚送贾天真到医院才不久……”
“呵呵,我那帮手下做事很利索,用不着太多时间,有五分钟也就够了。”
“你想怎么样?”易翼握紧了手中的MP3,双眉微微拧紧。
“想和自己的外甥女吃顿饭,聚一聚,不为过吧?”
易翼毫无选择,连思考的时间也直接省略掉,干脆地拉开车门,坐进车厢里。她想,虽然甄珠似乎表里不一,但对贾天真的心却是真的,又虽然她一大早便拖着行李去机场,此刻已身在异乡,但说不定会为了贾天真而立刻回来。
易翼终是拨打了甄珠的电话号码,然而,却是关机提示。
“怎么?想确认家里是不是真的没人?”男人一边开车一边注意着自己外甥女的举动,唇边挂着一丝冷淡的笑。
“大伯多心了,我有个朋友今天坐飞机去上海,我只是想看看她到了没有。”易翼把手机放回裤兜里,平静地道。
“哦?是几点钟的航班?”
“八点。”易翼说的是事实,不怕他猜疑。
“那真是不走运啊。”男人瞥了易翼一眼,佯装惋惜地叹气。
“什么意思?”
“没看中午的新闻吗,今天八点钟飞往上海的班机在中途失事了,伤亡名单暂未公布。希望你那朋友福大命大。”
易翼面无表情地听着,一时间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是步允楚的来电,易翼侧头看了一眼明显带着不耐神色的大伯,叹了口,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接了又如何,她又无法赶去她的身边。
车子驶过桥底,大片的阴影扑面而来,掠进眼底,然后一点点在心内沉积。
尾声
【你……好像都不着急哦?看破红尘?还是已经吓呆了?】捷跑出来捏捏我的脸颊,笑嘻嘻地问。
我淡淡地看她一眼,奇怪地反问:【我着急的话会对事情有帮助吗?】
她古怪地看着我,露出有点苦恼的表情:【小笨变得不好玩了哎。】
【捷,你没有回答我的话。】
【嘿嘿,既然小笨其实并不笨,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
捷这样说,无疑间接地肯定了我的某个猜想,心脏不由激动得狂跳起来。
【果然……果然是那样的!】似乎想明白了,却又似乎困在死胡同里,我抓着捷的手,求助地看向她,【你说过我已经接近了,我接近的……是不是[真相]?】
捷就像那天一样并不说话,只是无声地挑起嘴角,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
我松开她的手,蹲了下来,用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我需要平心静气地想想……不单止是梦或者咒,还有我所能记得的一切,经历的一切,遭遇的一切……
那些奇异的不可思议的全部事件,我所觉得清晰的记忆……都是从拍毕业照时重遇易翼那时开始——
【捷,我记起初识的时候,步允楚说她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但迄今为止,别人看不见而她却能看见的……就只有我而已。】
【你觉得这说明什么?】捷跟着我蹲了下来,仿佛感到好玩般歪着脑袋看我摆出这个犹如作茧自缚的姿势。
【这说明……我需要一个人以合理的原因发现我。】一旦开始怀疑,脑袋便自动扫描出可疑的记忆,然后整理、分析,仿佛解方程般变换着不同的公式一次次尝试,得出的结果虽然没办法验证,却确确实实是“解”,是结论,是答案。
【嗯……你到现在还是这么认为。】捷维持着先前的笑容点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眼睛问,【然后呢?】
我在心底暗自一惊,隐隐知道刚才得出的“解”并不正确。捷是无所不知的,因为我希望她担当那样的角色,所以她纵观全局,通晓一切。
【不要紧的,你继续说。】捷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安抚性地摸摸我抱着脑袋的手臂,柔声鼓励。
【你虽然是以灵的身份出现,但却又和我不一样……你不该是灵。】我表达得有点混乱,但我想她一定能够听懂。
【你是不是想说,我是真实的,是真的存在?】她果然了然地点点头,恰当地替我补充说明。
【既然你是真的,那他们当然也是真的。】我不禁回想起步允楚在自己梦中对我说过的话,她说她做了一个噩梦,梦中的世界不曾有我。她当时还害怕得扑到我怀中哭泣,但她不知道,当听到那番话时,我的恐惧并不比她少。
【看来,这就是关键所在?】捷似笑非笑地盯着我,试探性地轻轻拨开我的双臂,让我避无可避地迎上她洞悉一切的明眸。
【你的回答呢?】在她算不上凌厉的目光注视下,我竟感到有种无所遁形的不安感油然而生。如同错位般,我在步允楚的梦里熟知真相,而她在我的梦里无所不能。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你如实回答就好,我不是要听好话。】
【但你不要忘了,我所知道的,都是你希望我知道的。如果是你本来就抗拒的答案,我又何从得知?】
彼此静默下来,蹲得久了,双腿开始发麻,却仍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不服输般相互对视,我的猜疑,她的无奈。
【你是怎么样想通的?】她宽容一笑,放弃与我僵持。
【步允楚的梦。】也是她当初给出的提示,不过,她说的是【咒】。
【所以你开始尝试确认?】她不无赞赏地笑笑,却明知故问。
【你说过,梦是欲望的满足。】
捷哈哈大笑,双手捧着我的脑袋,以额相抵:【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大团圆结局。】
【我只是厌烦了,想离开,干脆破坏一切。】
【那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捷仰起头,吻了吻我的前额。温湿柔软的触感让我忍不住打颤。用力地推开她,抓着她双手诚恳地看着她,近乎哀求地问:【捷,告诉我吧,步允楚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
她目光清淡地看着我,眼底藏着一丝笑意,却含义不明。
【你为什么会这样问?怀疑还是不确定?还是……你其实已经知道了,却不愿相信……】
【不是的!我不知道!】我打断了她的话,跌坐在地上。蹲的时间太长,双脚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双腿不再属于自己,心惊肉跳。
捷同情似的看着我,叹了口气:【既然已经将[咒]参破,再躲在这里就是逃避了,虽然按你之前说的[既视感反过来的情况],这里发生的事情大多接近真实甚至就是真实,但始终不是真相。你就不想探究真相?】
【真相都很残酷。】我承认自己胆小懦弱,只懂得一味逃避,但我只会用这样的方法保护自己。
【你不是说已经厌烦了,想离开吗?而且,你已经把一切都破坏了。】捷说的每个字都如同利刺一样扎进心里,我千疮百孔,痛得失去痛感。
【是啊,我真的厌烦了。】这句话是发自真心的,谁都无法忍受一直生活在由自己的意识虚构而成的世界中。
我看见捷对我挥了挥手,嘴巴一启一合着,似乎是说【再见】。
恍惚间想起了步允楚在她自己的梦里消失时的情景,原来只要愿意相信,便能接近真相。她一边哭喊着害怕回到没有我的世界,却还是在我怀中消失了。
她说,鬼鬼,我很害怕,如果那个梦才是真实的……
我也很害怕,如果这个梦并不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