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是人还是鬼…我自己都不太清楚了”
主仆二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儿，连容就让小成子回去休息了，小成子前脚刚走，他的门又被人推开。连容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人，一袭鲜红衣裳宽松的穿在身上，腰带未束，长发披散，宽大的长袖和衣摆随着他的走动飘摆着，在这夜间，仿佛一只艳鬼。
第四十二章
连容看着从进来后就一言不发的连盛，只见他神情恍惚，目光呆滞，笔直的站在床边。看见他眼底一片乌青，短短两天便消瘦的脸颊，连容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眼神闪了闪，将书扔到一旁，连容伸手拉了他一把，让他往前一步，膝盖贴着床沿。
“怎么不睡觉？跑这来干什么”
连盛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张张嘴，又恍惚了一下才艰涩的说出几个字。
“睡不着”
握着他的手紧了一下，拉他坐下，连容坐起来，将他半搂在怀里，手指安抚的在他手背摩挲。两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突然，连盛身子不由自主的抖起来，连容心里一惊，连忙抬起他的脸看，只见他死死咬着嘴唇像是正忍耐巨大的痛苦。
“怎么了？！”
“…好痛呜…”
“哪里痛？！”
连容连忙将他拉开一些，上下查看，却见他突然挣脱，双手抱着头痛苦的呻吟。
“好痛…呜头好痛……”
想要扶他的手一颤，动作硬生生停下来，连容看着他伏在床沿抱头不断颤抖的样子，心竟然一抽一抽的，仿佛跟着他痛似的，缓缓收拢五指握成拳。
“好痛啊救救我呜呜……”
连盛承受不住头痛欲裂的感觉呜呜的低泣，此时此刻就像一个受尽委屈却得不到安慰的孩子一般，全无以往嚣张跋扈的气势。连容心跟着狠狠揪了一把，眼神愤恨的瞪了他一眼，最后无奈的将他抱进怀里，一手抚摸他的头一手轻拍他的背，轻声哄着：
“一会儿就没事了，没事的”
连盛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说什么，双手仍然抱着头趴在他怀里，呜咽声渐渐小了，却听他不断的叫着“哥…哥……”他只是这么叫着，什么也没说，连容却被他这声’哥‘叫的久久无法平静。
到了后半夜，连盛才昏昏睡去，艳丽的脸庞失去了神采，显得异常憔悴。连容小心翼翼的用指腹摩挲着他眼睛下方的乌青，种种往事不停的在脑海里翻腾，彻底搅乱了他的思绪。
“可恶！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第二天天不亮连容就醒了，见连盛还在他身边睡得沉，便轻手轻脚的下床穿衣。秦丽华死的并不光彩，为免夜长梦多，惹人说闲话，连威默许了丧事的匆忙。不过连容也没少费心思，这两天动员连府上下所有下人做足了工作，势必把丧事办得体面。
亲自到厨房弄了点早点端回房，连盛已经醒了，坐在床上两眼大睁的看着门口，见他回来，呆滞的眼神闪了一下，随即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跑上前紧紧搂上他的腰。连容两手端着东西，动了动身子，示意他放手，却被他搂的更紧。
“你上哪去了？！”
连盛抬头眼圈发红的冲他吼，神情愤怒中带着不可忽略的恐慌。
“厨房，给你拿吃的”
闻言，连盛复杂的神情松动了一点，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餐盘后却一挥手将其打落，早点洒了一地，白粥溅到连容的鞋子和衣摆上，让他皱起眉，隐忍着不悦。
“你干什么？一大早就发疯！”
连盛对他的轻斥充耳不闻，扑在他怀里紧紧的搂着他摇晃，嘴里不停的叫嚷着：
“不吃！我不要吃的！你哪里也别去，我要你哪也别去，听见没有？！哪也别去！！！”
听他任性霸道的叫嚷，连容只是皱着眉一使劲将他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
“哪也别去！否则…否则我就杀了你！唔放开我！”
“闭嘴！”
不顾他在怀里挣扎，连容一路走到床边，将他按在床头狠狠亲了一通。
半晌，两人才分开，连盛早已气喘吁吁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床上，苍白的脸颊染上一抹淡淡的红霞，让他恢复一丝生气。连容摸了摸他的嘴角，半哄半凶的道：
“乖乖在房里等我，我再去给你拿点吃的来，不许再发脾气！”
连盛半眯着眼睛望着他，连容见他不说话，也没再说什么，出去又到厨房弄了点吃的来。给他打水洗漱，伺候他穿好衣服，看他一点点把东西都吃下肚才准备走。收拾了碗碟，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
“我把孝服给你拿过来，等会跟我一块儿去灵堂守着，今天会有很多人来吊唁”
闻言，连盛轻笑了一下，神情怆然。
“你觉得…我还有脸去见我娘吗？”
连容沉默，连盛见他垂下眼帘，心里颇不是滋味，摇摇头，说：
“把孝服拿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滚回来了……想戳我的尽管戳吧，但是要记得手下留情！！！
唉唉，其实我觉得这文被我写崩了，越来越没意思了有没有？？？
第四十三章
连盛还是去了灵堂，下人们见了他的样子都忍不住担心，虽然这个二少爷待他们一向刻薄，可也明白他到底不是坏心眼的，只是脾气骄纵了些，现在死了娘，一下子憔悴了不少，整个人都少了股生气，让人看了不忍，甚至不禁有点怀念他之前的样子。
灵堂里并不安静，连威搀着老丈人，老太太趴在棺材上恨不得哭瞎眼睛，丫鬟小心的在一旁扶着，生怕她一口气憋不过来再昏过去。老两口是昨天半夜里到的，刚看到躺在棺材里的焦尸的时候，当下给骇的半天没喘上来气，等意识到那就是自己的女儿，老太太顿时就撒开眼泪哭上了，老头倒是还勉强能站住脚，只是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直抖着声儿唤“闺女”。
“…个丧尽天良的还我女儿啊丽华…你死的好惨啊…”
老太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趴在棺材上站都站不稳，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在场的无不红了眼眶，有几个丫鬟跟着抹眼泪。连盛站在门边呆呆的望着香案上的蜡烛贡品，他从进来到现在始终没到棺材跟前看一眼，老爷子看到外孙孤零零的在那站着，不哭也不闹，跟没了魂儿似的，心疼的不行，挣开连威扶着他的手，颤颤巍巍的走到连盛跟前，搂着孩子哽咽道：
“好孩子，想哭就哭啊…别憋坏了身子”
连盛一动不动任他搂着，始终面无表情，只是，只有连容注意到了，他半掩在衣袖里紧紧钻成拳头的双手在发抖。
吊唁的宾客陆续到来，个个面露哀戚，连威撑着身体不舒服勉强招呼着，连容领着连盛披麻戴孝的跪在香案两边。连容表情哀伤，对前来吊唁的亲友一一还礼，众人见连盛垂着头不哭也不吭声，都不禁黯然，叹口气，说一句“节哀顺变”。
一上午连家门槛被踩矮了一截儿，关系好的不好的都来拜祭，连家是珠城大户，想趁这个机会来巴结的大有人在。拜祭完了，有的留在灵堂陪伴家属，有的则被请去安排好的地方休息，等着吃豆腐宴。
眼见快到中午的时候，刘师爷来了，跟他一块儿的还有刘满。原本两家也算有些交情，只是因为之前刘满的事情最近少了来往，这次连家出了事情，他是本城的衙门师爷，于情于理都该来尽尽人事。至于刘满，倒是让他有些意外，这孩子一向没心没肺，这次居然主动提出要跟他一块来吊唁，着实让他欣慰了一把，感慨孩子到底还是有些热心肠的。
刘师爷是官府衙门的人，他一来顿时引来不少人问候，连威见他来了，也放□段出来迎接。上次的事情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几个小孩打小时候起就没少折腾过，都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不值一提。刘师爷一见面就扶着他的双臂安慰道：
“连兄，节哀顺变！”
连威回了句多谢关心，便领着父子二人进了灵堂。刘满跟在后边眼睛左瞄右瞄，最后瞄到了跪在地上的连盛，自从上回从河边儿回来，他这是头一次看见连盛，虽然那次事后听说连盛没事儿，但总是有点不安心，紧接着就听说连府死了人，死的还是连盛他娘，他在家里就有点呆不住了，总觉得得亲自到连家看看是个什么情况。这会儿看到连盛，他饶是再看连家人不顺眼也不禁动了点恻隐之心，以前的连盛跟只花孔雀似的不可一世，拽的二五八万，虽然讨人厌，但总比现在一派死气沉沉的看着舒服。
正想着，突然有人拽了他一把，他一回神才反应过来是他老爹拉他上香呢，接过香，他学着他爹有模有样的给鞠了躬上柱香。其实他心里满不像表面上那么恭敬，在他心里始终觉得这些人的门槛比他们家低一阶，他大伯是珠城的头儿，他爹是衙门师爷，论权势论身份尊贵整个珠城里谁能跟他们老刘家并驾齐驱，从小就养成的优越感让他觉得今儿来连府吊唁是屈尊了，算是给足了他们老连家面子了。
刘师爷跟连威到一边说着话，都是体面人，说话也极有分寸，刘满看他爹一时半刻不准备走，就自己溜溜达达的在人堆里转悠起来。捧着肚子，他走了一圈最后停在连容跟前，眼里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心说你小子也有今天，跪吧，照个几天几夜跪，最好能把腿跪瘸咯！连容抬头看他，脸上带着淡淡的不失优雅却又隐约带点忧伤的笑意跟他打招呼。
“刘兄”
刘满听他这一声刘兄就觉得刺耳，想当初他也是这么一口一个刘兄的给自己灌迷魂汤，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把自己坑的那么惨，现在想起来一口气还是咽不下去。刘满这人其实有点单纯，说白了就是不会掩饰心思，有什么都摆在脸面上，前仇未报，这会儿对着连容的态度也不和善，昂着头拿鼻孔对着他哼了一声，说：
“不敢当，我怕这会儿听你一声刘兄，等会不知道就在哪儿栽坑里了”
他这话说的让人尴尬，不少人都暗暗瞥他白眼，连容倒是淡定，仍然保持着笑脸，接他说：
“刘兄何出此言，连容一向敬重知府大人和刘师爷，更是真心与刘兄交好，刘兄比我年长，我唤一声刘兄有何不妥呢”
刘满被他一连几个刘兄堵的不知道说什么，且他这话说的漂亮，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无奈，刘满只得从鼻窟窿里哼出一声，撂下话。
“哼，你什么货色你自己清楚！今儿少爷我是看你们家死了人不跟你计较，以后别犯在我手里！”
苏家兄妹一上完香就摆脱了爹娘凑过来找连容，苏怀春莫测高深的站在一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苏怀玉一双眼睛定在连容身上就没离开过，不好跟他说话，只得在一旁默默的陪着他。这会儿一见刘满过来找茬，气愤不已，在她心里连容跟刘满就是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听刘满说的难听，忍不住就回嘴道：
“刘猪头你滚开！连大哥修养好才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苏怀玉性子活泼，修养也是很不错的，很少说不得体的话，现下为连容不平张口就来了句粗话，可把刘满惹恼了，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人家喊他’猪头‘！刚想给苏怀玉点颜色看看就听身后一人喝斥。
“满儿！”
刘师爷正跟连威商量逮捕连忠的事情，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骚动，不少人交头接耳的说什么，等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儿子在那放橛子呢，这还了得，当下暗骂刘满一句龟儿子就跑过去了。人家这办丧事的，你这不捣乱么！
刘满听他爹喊他的口气，知道他爹这是生气了，便也不再说什么，狠狠瞪了苏怀玉一眼。谁知道刘师爷一到跟前就劈头照他脑袋掴了一巴掌，斥道：
“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呢，赶紧给人道歉！”
刘满一听，可不乐意了，心说他什么身份，怎么能随便给个阿猫阿狗的道歉，想也没想冲口道：
“呸！我道歉他受的起么！咱们来是给他连家面子，还道歉，他也配！”
“你！”
刘师爷给他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浑身直哆嗦，抬手又要揍他，刘满这下可机灵了，连忙躲开。刘师爷一下没打到，心里更气，心说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败家儿子，多大人了还一点人事儿都不通！
“畜生！你…你赶紧给你连世伯一家道歉！听见没有！”
“我不！我凭什么道歉，当初连容害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他给我道歉啊！我给他道歉也得看他受不受得起！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他算个屁！”
“你…你！！”
刘师爷气的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哆嗦了一阵，突然弯腰脱了只鞋子攥在手里，对一脸戒备的刘满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