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缃是叔叔端王的女儿，我不喜欢她，当然她也不喜欢我，但是她喜欢他，长眼睛的都知道，甚至因为他，楚缃还跑来跟我吵过架。
我放不下心，于是偷偷躲在窗子下听他们说话，里头就两个人，孤男寡女，想想就讨厌。
隐约听说端王叔这次是狠了心，要把楚缃给嫁了，她这次来，肯定是为了这件事，果然她看了他半天，眼里涌出泪来。
“你……”
我知道她是为什么，这两年他忙得太厉害，两鬓居然隐隐有些花白，我每次看着就心疼得不得了，可惜怎么也劝不住他。
“你这是何苦？”楚缃一时悲从心来，不管不顾上前伸手就想摸他的头发，还好他偏过头闪过去了。
“郡主请自重。”
楚缃哭着问，我就要嫁了，你知道不知道？你一句话，我就能什么都不要，只跟着你，你知道不知道？
“抱歉，”他说话的声音特别好听，水流过温玉一般，从来不急不躁，听着就安心就喜欢。“我不想阿檀伤心。”
楚缃哭着哭着，反而笑了，样子难看得很，指着他说：“我恨死他了！他害你害得还不够，到今天还要害死你！我真想叫他出来，好好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问他，他现在可高兴，可满意了！”
他背过手看着窗子，我尽量缩了身子，就怕被他看出来。
他说：“阿檀要是不高兴，我反而会高兴。”
没头没脑一句话，说得我都快哭了。那一刻，我特别恨自己，特别讨厌自己。
十：
有点没精打采，还是继续说当年的事情。
我总觉得我应该是成功一半了，虽然我们之间相处总是有点微妙的感觉，但是他现在在我面前，也会笑，也会皱着眉头不高兴，会跟我说，阿檀你不该如此，阿檀你也该做什么之类的话。
我当然是听不见去的，只是为了讨他欢心，表面上做出了许多样子。
我装病，我说有事要找他帮忙，我说要跟他一起喝酒，天天就变着法子勾他来王府。然后叫绛衣跟他来几次偶遇，我也装作看不见，由着她做那些小动作，然后等着好戏上场。
绛衣使出浑身的手段，最后还是灰溜溜跑来跟我说，那就是个石头，铁石心肠的，她就差脱了衣裳去勾搭了，可他还是不为所动。
绛衣是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一个美人，又漂亮，又会玩，从来不把我当王爷，跟我喝酒的时候，比我还要豪爽。我实在想不出，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不动心呢？
她说，谁知道呢，看见姐姐我这么花容月貌楚楚可怜还不动心，不是太监，就是心里有人了。又说，你那主意可真馊，万一一不小心我失了身，我多不划算？
现在想来，绛衣其实根本就是敷衍我，根本就没有怎么认真。
可是我不知道，我就觉得，那个不为所动的白玉河，怎么这么奇怪？
我想不明白，这么花费了心血，叫我就这么算了，那是不能的。于是我跑去跟人诉苦，那人是郑尚书的儿子，满肚子坏水的人物，他给我出了个主意。我当时有些心急，脑子一热，居然也听了。
后来那个尚书的儿子，被我教训了一顿，被绛衣也打了一顿。
那个人告诉我，有一种东西，只要让他喝下去，就算是铁做的人，也会把持不住。我傻头傻脑居然接了那包药粉，然后借口说我要过寿，要请他吃饭。他来的时候，自然就只看见我一个人。
我说，“年年他们给我办生日，我都不觉得开心，今天咱们两个吃饭喝酒，没有那些讨人厌的。”
他有些吃惊，不过我看得出来，其实他也高兴，我们坐下就喝酒，然后我把绛衣叫出来，让她跳舞。
我把那杯酒给他，笑嘻嘻说：“我是寿星，你要敬我。”
他一饮而尽。
然后我说喝多了不舒服，让人扶到一边厢房去了，我没想到我是真有点喝多了，一躺下就不肯起来，我更没想到，我前脚走，绛衣就跑了，然后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路过来寻我。
我是特意选的厢房，可以开个小孔看到花厅里的情形，为了计划成功，我还叫退了所有的下人。他很快就摸到我的厢房，然后进来，还问我“阿檀，你怎么样了？”
我晕乎乎瘫在床上对他笑，他叹口气走过来，被我一把抓住了手。
他红了眼的时候，我还傻傻在那里勾着他的脖子，跟他脸贴脸，嘴里嚷着花酒令。
后面的事情，只能说，我是自作孽吧。
事后我还有点糊涂，是绛衣恨铁不成钢，教了我许多，我才知道，原来那是那种药，原来男子之间可以这样，然后就想明白了，像刘大人的儿子和陈将军他们，虽然说是陪着我玩的狐朋狗友，原来是存了那种心。我想想就恶心，变着法子在皇兄面前给他们两个下眼药，其后也不再跟他们一起玩。不过白玉河不一样，他本来就比他们好多了，我也没觉得恶心，就是很没出息痛得哭了，让我恨不得想咬他。
绛衣说，白玉河是犯了死罪，你怎么收拾他都可以了。
我只是想整他，又不是要他死，这又何必？
绛衣骂我白痴，说再也不参合我的事情了。其实也没她什么事了，白玉河现在对我就像是易碎的瓷器，不过也是，他有这么要命的把柄在我手上呢。
不过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求饶请罪过，他表现出来的是，他是个君子，做出的事情就会负责，于是他就心甘情愿对我负责了，仅此而已。——那个时候，我根本就没去多想，这心甘情愿负责几个字，里头到底有多重，有多少东西。
十一：
我跟他，一下子就变得很奇怪。他对我就像任何一名男子在对着自己心仪的女子，我从来没被人这么对待过，觉得新鲜好玩，又看他也很顺眼，一来二去，倒真像了一对小情人。
我去看绛衣给我的春宫图，然后跑去笑他，说他太没水平，书上写了那是舒服享受成仙一样的事，他却就只让我痛。
他叹口气，然后我就知道了，原来这真的是极其舒服，极其享受的一桩事。
我是个喜欢玩喜欢享乐的人，于是自然就爱上了，跟他真正就像黏在一起一样，颠鸾倒凤，好不快活。
不过我没忘记我的事情，虽然现在觉得已经无所谓了，不过既然都下了那么大功夫，就这么算了，哪里是我的行事？
于是我故意约了人，然后在约好的地方，故意勾着他大战了一场，我知道那人看着门关了，不会冒失就闯进来，我特意留了一点窗缝，那个人是聋子是瞎子也知道里头是怎么回事。
那人是个多嘴多舌的，看见了，哪里有不往外头说的道理？
不过他是不敢说我是底下那个人的，这话不说母后听了会怎样，就是我皇兄知道了，那传话出来的必然是没有命的，就连嚼舌根的都得死两个。于是谣言里，就是他，白玉河，以色侍人，为了荣华富贵爬上了越王爷的床。
一时间宫朝上下，流言愈演愈烈，居然还有艳羡的，说是越王爷那般的人，不说是为了荣华富贵，能求得一夜快活，死也愿意。
当然说这种话的，真的就被我皇兄给弄死了。
事情闹出来之后，皇兄就把我叫进宫，然后要我禁足。我在宫里依旧好吃好玩，还时不时找人探听外头的消息，听来听去不满意，问小太监：“白玉河呢？”
小太监还想骗我，我怎么看不出来，略微一吓，就吓出了实话。
我跑去找皇兄，说我要回去，皇兄生气了，说：“我替你瞒着母后，替你收拾残局，你还不懂事，还要闹？”
我才不是闹，好吧，我是后悔了，后悔得自己扇了自己几巴掌，心里头一盆热油在锅里一样，底下火呼呼烤着。我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这么严重，我没想到看上去永远都挺直身板的白玉河，心里头有那么多事，我没想到白老头会那么无情，居然就因为这件事就不认这个儿子了。
白玉河在白家大门前白白跪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被李小侯爷给抬回去的。
就连他的母亲，白老头的小妾，也因为被连累，而被赶出来。他母亲却是是个死心眼的，不肯走，最后一根绳子吊死在了白家。
我忍不住要哭，抓着皇兄的袖子问他：“他是不是恨死我了？他是不是不会原谅我了不会再理我了？”
皇兄说：“你怎么玩都可以，高兴的话，收他做男宠也行。你现在这样，是败坏天家威仪，是在拿刀子扎母后的心。你敢哭，我就杀了他。”
我生生吓回了眼泪。我害了他，不敢再害了。
三：
十二：
皇兄说，他是个人才，可惜了。于是要把他调到边关去，说几年后，人磨练出来，这些吃人的风言风语也停了，再调回来重用。
我不敢找皇兄求情，更不敢像往日那样走母后的关系，心里急得厉害，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到底还是在他走之前，悄悄去见了他一面。
我应该躲着远远看一眼就好的，可惜不知足，居然跑到了他眼前。
我以为他会骂我，甚至会打我，可是都没有，他只是冷冷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然后冷冷说：“越王爷大驾光临，可有什么要事？”
我本来有一肚子的话，那一刻，才知道我什么都说不出来。说了也没用。
他已经恨死我了。
他从小就因为出身，吃了很多苦头，他一直那么努力，就是想做出一番事业，好给他娘亲长脸，让他娘亲能在他父亲面前有点分量。可是我那么一胡闹，把他的一切都毁了，
我就是害死他娘亲的仇人，他没拿刀子出来砍我，也是被我身份压得，要是我没有一个做皇帝的哥哥，只怕他早就杀我泄恨了。
我怕他不高兴，怕他生气，怕他不理我，可是我又怕死，我不敢跟他说你杀了我吧，好让他能高兴一点。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坏透了的混账。
他对我笑，对我嘘寒问暖，叫我阿檀，我都很喜欢，可我现在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多么舍不得。
可惜太晚，太晚了。
十三：
好几年呼啦啦就过去了。我浑浑噩噩的，有点不太清楚日子是怎么过的，无非还是玩，只是怎么玩都没有以前那么肆意痛快。也有那么漂亮的少年要爬我的床，他们以为我喜欢这样，我才不喜欢，我不要他们。
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
母后薨了之后，有些事情就不太一样了。
我成了没娘的孩子，皇兄忙得脚不沾地，渐渐我们也没有那么亲密，有时候一个多月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