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那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在开玩笑吗？”小丑扯开嗓子一边笑一边大叫起来，尖细的嗓音刺得人耳膜发疼：“不不不，我必须得申明我从来不开玩笑，蝙蝠侠。”
他笃定地说着，但是蝙蝠侠依旧保持静默。而无论是什么，要让小丑放弃一个可能会夺取几万条人命的计划，代价一定也同样高得让人心生畏惧。这一点从小丑脸上越来越兴奋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我从贝恩那里得到了一点小小的灵感——终止程序连在邓斯特的脉搏上，一旦他的心跳停止就会启动。顺便提醒一句，装着病毒的装置是定时的，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你大概还有……”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表，“……45分钟的时间。”
在他持续不断地咯咯笑中蝙蝠侠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沉重得像灌了铁水：“所以你想出的解决办法，就是让我杀了理查德?邓斯特？”
“是的。”小丑在漆黑的天台上展开双臂，拉长了语调，活像自己是个舞台上的超级明星：“你杀了他，救广场上的人。或者救他，然后我就会按下按钮。当然你也可以什么也不做，我们找点乐子度过这45分钟，然后，嘣”他乐呵呵地说：“病毒就会从广场中心向外辐射，一两分钟之内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会为他陪葬。所以现在，是你该选择的时候了，蝙蝠侠。”
要做出这个判断简直太轻而易举了。小丑的眼神在这样诱惑着，他看似无所事事地用手比出手枪的形状，假装对着邓斯特开火：“很简单的选择题吧？你最好动作快点，”他一脸担忧的表情，却又忍不住想笑，这让他本来就已经很扭曲的脸更加丑陋骇人。“时间不等人啊！”
“或者我还有第三种选择。”蝙蝠侠冷冷地说：“至少我现在知道你把病毒装置放在哪里了。”
小丑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很不高兴。“不，你不可能知道。”他说。
“下次记得管好你的嘴——‘从市政广场中心向外扩散’，”蝙蝠侠用一种颇有深意的语气说，与他言语的内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句话透露的信息已经太多了。为了保证安全戈登已经申请了今天的全面空禁，所以你一定把那玩意藏在了广场中心的某个地方。鉴于你也不可能把它光明正大的放在灯光之下，得有个不会引起他人怀疑的遮蔽物。让我想想，整个市政广场中央符合这个条件的目标不会超过三处。首先排除总统雕像，我不认为你有办法在满广场的摄像监控下挖空底座塞个足以感染十万人的大家伙进去。那么剩下的就是音乐喷泉和临时舞台，当然音乐喷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比起空间更广阔、出入更容易也更隐蔽的临时舞台，是我也肯定不会选择前者，对吧？”
小丑愣愣地听他说完，非常难得地没再发出他恶心兮兮的刺耳尖笑。这个混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十分符合他恶棍形象的冷笑，伸出舌头舔了舔鲜红的嘴唇，假装不在意地说：“就算你知道也没有用，真遗憾你的走狗们听不见我们的对话——别做小动作，蝙蝠侠。不然我很有可能一不小心按下按钮。”他再一次摆了摆手中的遥控器，警告般地说。
“没问题，你知道，我不会用无辜群众的性命来冒险。”蝙蝠侠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不过谁说得准呢，也许某个路过的天外来客会听见，他能替我转告戈登多注意注意脚底下也不一定。”
小丑哈哈怪笑起来。“糟糕的幽默感。”他阴阳怪气地说：“你成功地惹恼我了，所以我得给你点苦头吃吃，帮助你早点做出选择。”
戈登看了看手上的表，离预定的开场时间只有半个多小时了，他的不安也在与时剧增。他的老伙计拒绝透露任何信息，也不知道现在人在何处，所以除了信任他别无选择。但是这也不能让他轻松一些，尤其是他背上早已愈合的旧伤不知怎么的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复发，这简直不祥得要死，戈登总觉得这在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东西。更何况那种如同附骨之蛆般的持续疼痛让他冷汗直冒，搞得他冲谁都带着三分火，人人见着他都知道绕道走。
他拍了拍额头，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习惯性再一次去看表，这是他在焦虑时的一贯表现。这时候他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呼唤自己的名字：“吉姆?戈登？”
戈登一个激灵，稍稍从那种极度的焦躁不安中清醒了一点。他转身面对那个无声无息就接近了他的不明人士，眼中充满了防备和恼怒——在最后一次安全检查之后，临时舞台已经被警方封锁住，禁止无关人士进入，天知道这人是怎么混进来的。但当他看清楚面前站的人之后不由有些发愣：一个戴着和他差不多滑稽眼镜、穿着和他差不多老土大衣的年轻男人。从着装打扮看他简直像戈登的翻版，不过最明显的差异在于他比戈登高了快一个头。尽管有着那样魁梧的身材，但这个陌生的年轻人被眼镜遮去大半的面孔看上去非常温和，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未知惊惧和恐慌的寒夜里，整个人都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和温度，让人看了就不由得心生好感。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戈登皱着眉头，疑惑地问，却没有让这个随意跨过警方封锁线的男人离开，同时在心里暗暗猜测这人的身份：也许是个想混进来捞新闻的记者？可是他实在想不通这个空荡荡的破舞台上能有什么惊天秘闻可挖。
这男人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他严肃地说：“我来替我们共同的朋友传个口信。”
戈登一下子紧张起来，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和眼前这个神秘的陌生人能有什么共同的朋友，但是直觉告诉他他应该知道，戈登觉得自己的胃缩紧了，喉咙卡得难受，连隐隐作痛的背伤的存在感都没那么强了：“你……什么意思？”
陌生的男人直视着他，戈登注意到他那双眼睛非常的漂亮，那是西部最晴朗的天空都没有的清澈，是只能从彩虹里提炼的最纯粹的蓝。“注意脚下。”他突然低下头，没头没尾地说。
“什么……”戈登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头雾水。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他说，‘注意脚下’。”
戈登愣了三秒钟，然后一下子跳起来，转身像疯了一样的对着不远处两个正巧巡逻过来的警察大喊：“约翰！亚伦！快点，派人到舞台下面去检查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两个被点名的家伙被吓了一跳，不过几秒钟之后他们立刻就展现了自己训练有素的专业素质，马上有条不紊地开始执行戈登的命令。
这些充满潜力的年轻人也让戈登的心跳稍稍平缓了一些，这时候他想起了那个古怪的传话人，这风格可不像蝙蝠侠一贯的“朋友”。他转过身，尽量友好的招呼着：“嗨，我说……”
他哽住了，看着空无一人的舞台发愣。然后他回过神来，立刻仗着自己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飞快地四下搜寻那个照理来说应该很显眼的陌生人。
但是他甚至连一个相似的人影都没有看见。这人就像蝙蝠侠一样，只消眨一眨眼，就能化成一缕薄雾，轻松地在夜色里消散不见。
39
小丑吹了声口哨，抬手看了看表，谆谆诱导：“你只有不到半小时了，还没有考虑好吗？”
蝙蝠侠单膝跪在地上，刚刚被小丑重击的肋骨隐隐作痛，并因此不由自主地喘息。听到小丑的话，他抬起头，嘴角染血，总算给那张鬼魅一样的脸孔增添了一丝人气，而那张沾血的嘴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可以慢慢来。”
“是的，慢慢来”小丑嬉皮笑脸地拖长了语调，手指捏着遥控器转了一圈，出其不意地一脚踢上了蝙蝠侠的伤处。这一次他听到了骨头断裂时发出的沉闷响声，这让他愉悦地张大了嘴巴，伸出舌头缓缓地舔了一圈嘴唇，像一条刚吞吃了猎物的毒蛇。而蝙蝠侠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短促咆哮，他甚至都没有过一声呻吟，除了喘息声加粗了一点外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让人不由好奇这黑夜里的鬼怪到底能忍受什么程度的痛苦，亦或是他根本感受不到痛苦？
小丑低下头仔细打量着他，片刻后不高兴地撇了撇嘴，抱怨起来：“你知道这样会让我少了很多乐趣，蝙蝠侠。”
“如果这样就能打击你那变态到家的爱好，”蝙蝠侠抬起头，沉重地吐了两口气之后，用粗砺的嗓音冷冷地说：“那我真是十分乐意效劳。”
小丑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一直插在西裤口袋里的另一只手扭动了一下：“你这样拖延时间没有用，我还等着你的答案呢。”他弯下腰，恶狠狠地说，终于舍得让那只手离开口袋，举起一个袖珍钢笔一样的东西在蝙蝠侠面前晃了晃，“看来不给你来点硬的你不会老实，嗯？”
蝙蝠侠低低咳嗽了两声，他的身体因为这一动作而带来的、胸口剧烈的疼痛而陡然绷紧，但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嘴角依然挂着那种充满嘲讽的不屑笑容，他低声说：“看来你也就这点本事了，是不是？”
这种姿态毫无疑问的激怒了那个疯子，小丑重新直起腰，用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说：“我会让你满地打滚地求我，会让你哭叫的像个娘们，你会后悔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蝙蝠侠。”
说完他按下了那钢笔一样的刑具最顶端的按钮，毫不犹豫地对着蝙蝠侠的肩膀插了下去。
那玩意的另一端像把锋利的小刺刀，蝙蝠侠的铠甲挡不住这样的攻击，它破开了肩甲，直接就插进了下面柔软脆弱的肉体。
即使是蝙蝠侠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惨叫。这痛苦来得那么猛烈，除了尖叫之外无法用语言描述。如果非要形容，就是有人朝他的血管里打了整整一瓶硫酸，而那些腐蚀性的液体在一瞬间就随着血液循环流向了全身的每个角落，越要挣扎就渗得越深。他只觉得自己被化成了血水，只余这一副空有其表的皮囊，如果有人在上面开一个小口，所有的血肉就会顺着这个出口宣泄出来，直到剩下那张完好的外皮为止。
但除了第一声之外，蝙蝠侠就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息，即使他已经失去了支撑自己身体的力气，瘫倒在地上抖得像个刚从冰河里爬上来的可怜虫。他无声地尖叫，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它血肉模糊，但他就是不愿意发出一点声音，安静的就像一只天生缺失声带的蝙蝠。
小丑瞪大眼睛看着他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却始终一声不吭，眼睛里的神采从得意到惊讶再到愤怒。这个疯子本来就所剩无几的自制力在得不到任何反应之后终于彻底崩溃。“混蛋！”他暴跳如雷地尖叫着，用最恶毒的字眼诅咒着蝙蝠侠，同时冲上去狠狠地踢踹原本就不曾反抗、现在更是毫无反抗之力的黑暗骑士：“起来啊，起来！”
这样单方面的施暴不知道过了多久——对于一个被极端疼痛持续折磨的人来说时间本身已经没有意义，而疯子对于时间从来就没有什么概念。等小丑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依他那个喘息的程度看有很大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无力再继续下去，至少耐力不是他的长项——蝙蝠侠看上去已经失去了意识，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丑扯了扯那根古怪的绿色领带，不知从哪里再一次摸出了遥控器，自言自语道：“好的，好的，我明白了，这就是你的选择——你不肯杀他，我也不想这么容易地杀掉你，那么只好委屈一下广场上的可怜家伙们了……”
仿佛是被他的宣言唤醒了，蝙蝠侠微弱地挣扎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音：“……不，你不能……”
这似乎重新吸引了小丑的注意力，他随手把遥控器塞进西裤口袋。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拽住蝙蝠侠的肩甲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这疯子的力气真是大得惊人。
“不，我能。”他嬉皮笑脸，声音却在咆哮：“我改主意了，我要先让你亲眼看着我放出病毒，我要让你看看你一直保护的蝼蚁们像一群野兽一样互相厮杀，然后我再把你舍不得杀的邓斯特从这里扔下去摔成一堆烂泥。最后才轮到你，我会挖掉你的眼睛，割下你的脸皮，把你的尸体吊在哥谭警察局的楼顶上，让每一个人都看到跟我作对的下场。”
这明明是个致命的威胁，但是蝙蝠侠居然又笑了。他伤痕累累的嘴唇流着血，顺着他苍白锋利的下巴流下来，像是在一块画布上涂出了一个诡异的图腾。可他还是笑，笑着笑着就被嘴里腥甜的血呛得咳嗽起来，疼得嘶得吸了一口气，喘息起来。
小丑怨毒地瞪着他，如果他有第三只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掐死蝙蝠侠。“你疯了。”他煞有介事的宣布，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个疯子。
“是啊。”蝙蝠侠的嗓子沙哑的支离破碎，像是从炼狱的业火中锻造而出：“不过幸好我有上保险的习惯。”
小丑歪歪头，疑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蝙蝠侠慢吞吞地抬起一只手，手心里赫然是那只曾经被小丑塞在西裤口袋里的遥控器。只有天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用了什么办法从小丑的口袋里摸出了这个：“你完蛋了。”
在小丑醒悟过来之前他已经屈膝重重地踢中了对方的小腹，趁机挣脱了束缚。他在落地之后顺势滚了一圈，咬牙拔掉了肩膀上一直在折磨他的古怪玩意，看上去很火大的直接一把把它扔下了天台。
“不！”反应过来的小丑尖叫起来：“你这个邪恶的、狡猾的、十恶不赦的——”
他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因为蝙蝠侠的下一波攻势已经接踵而来。这只蝙蝠怪似乎完全不受自身的伤势影响，他的拳头又狠又准，一下子就击中了小丑的下颚。这让疯子短暂的失去了一会儿意识，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他摇摇晃晃地退后了几步，完全失去了平衡，很快就被一脚踹翻在地上。等他再次清醒过来，已经被蝙蝠侠用钩索当作临时绳索绑了个结实。
这些足以让小丑垂头丧气了，一切看上去已经尘埃落定，他再一次栽在了蝙蝠侠手里。他耷拉着脑袋，听见蝙蝠侠迈着沉重蹒跚的步子向一直被吊在天台外，估计这会已经冻僵了的邓斯特，突然咧开了嘴，哼哧哼哧地怪笑起来。“别以为就这么简单，还没结束呢，蝙蝠侠。”他龇牙咧嘴地低声说，同时响亮地吹了个口哨。
正准备伸手去解救邓斯特的蝙蝠侠下意识地转过头，而就在那一瞬间，本来已经镇定下来的邓斯特突然面露惊恐之色。
——他腰上的锁扣一下子松了。被胶带封住的嘴发不出声音，只来得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闷哼，就直接掉了下去。
他的脚下就是哥谭夜色，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张大开着的、吃人的口，连接着群魔乱舞的深渊，星星点点的灯火就是潜伏于暗夜中的野兽的眼睛，令人不由望而生畏。但是蝙蝠侠甚至连半秒钟都没犹豫，他一把撑住了栏杆，稍一用力，上身前倾，就轻飘飘地顺势翻了下去。
在邓斯特下落的最初蝙蝠侠就抓住了他。黑暗骑士在他的耳朵后面如愿以偿地摸到了一直连接到颈动脉上的测量计，并在上面安装了一个微型干扰器。这个小东西应该足以欺骗小丑的装置，从而触发终止释放病毒的程序。然后他吃力地从腰带里掏出了备用的钩索，把带锁扣的一端绑在了邓斯特的腰上，同时对准某一层外的消防梯按下了发射键。
这一切都发生在不到两秒钟之内，邓斯特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半空，看上去像一个即将坏掉的玩具一样可笑。
但是蝙蝠侠笑不出来。他已经没有多余的钩索供自己脱身。即使有，他也无法固定住自己——他刚刚翻身下来的动作太大，那根断掉的肋骨很有可能已经刺进了肺里。因为他现在不仅胸口疼得发麻，还有更多的血沫无法抑制地从嘴里涌出来，呛得他几乎没法呼吸。
蝙蝠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