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双绝之海晏天青(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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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说,改变原先几大宗师尽出的计划,莫九音和东方蘅各自留于东庄西楼镇场,只由聂扬、西门暮云和新近晋身宗师的白冽予出面……如此一来,擎云山庄和碧风楼的安全便得以确保,余下的,便只由战力是否足够这一点了。

    说实话,打从计划伊始,白冽予就不怎么看好这番安排——以他和关清远几度交手的经验看来,借此成功将对方除去的可能性根本微乎其微。且不说门主傲视天下的谋略智计和武功造诣,单是他那难以捉摸且近乎无情的性子,便足以让任何阴谋算计都显得徒劳了。毕竟,若一个人连分毫弱点都不曾显现,或显现了却无法利用,陷阱圈套什么的又该从何置起?

    ——白冽予当初之所以不曾反对师弟的计划,不过是不想打击凌冱羽的信心,兼且认为如此布置尚可当做届时行动的保险罢了。而若从这点考虑,有三个宗师在京里镇着,就算不足以留下关清远,也绝对足以防止这一带魔头凭一己之力坏事了……思及此,白冽予心思遂定,当下运功震碎了掌中的信笺,同时容色微肃、于众人关切的目光中双唇轻启:

    “关于联手抗击关清远之事……有些安排须得略做修正。”

    “是莫前辈的意思?”

    这一回,最先开口的是打算给聂扬一番诘问后便始终保持着沉默的西门晔——白冽予闭关之时,实际操持、安排行动计划的是他,对此自然有着相当的发言权,“难道……是要对参与的人选安排进行调整?”

    “不错。”

    知道对方必也是由聂扬的话里推测出了些梗概,白冽予一个颔首:

    “实则以关清远过人之能,不论你我如何殚精竭虑,能否逃脱他算计都仍属未知……在此情况下,若手头力量有限,集中精力行险一搏自比分散力量却一事无成来得好;可若有了足够的力量还兵行险招,便未免贪功冒进了些……如今我既已突破宗师境界,我方整体战力有所提升,原先的计划自也当有所修正。而莫叔的意思,便是在安排杀那个力求稳妥,有他和东方前辈各自留守擎云山庄和碧风楼,京中的行动则以西门前辈、师叔及我为中心。”

    说道这儿,他微微一顿,直对向西门晔的眸光凝沉:

    “这虽是莫叔的提议,但我也深表赞同……对手若是关清远,暗骂无论怎么防范都不为过。”

    这番话,只要是曾亲身面对过关清远的人,必然都只有深以为然的份——偏生西门晔却非如此。他虽也曾落入海天门的算计中,却毕竟不曾真正与那位大魔头交过手,闻言自有些不以为然,眉眼间更隐现讥嘲:

    “这是二庄主经验之谈?可在我听来,却更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弱了冒险一试的胆气罢了。”

    以他的脾性和一直以来对白冽予的恶感,这样针锋相对的反应倒还算在正常范畴之内。问题是,这话虽秉承了他一贯的风格,却明显挑错了场合——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对侧的东方煜已是一记眼刀递来,身旁的凌冱羽更出手很掐了他腰间的软肉一把——不过西门晔疼归疼,对情人的【不见外】还有些欣喜——而另一边的聂扬反应就更大了。但见长者猛地一拍桌、身形一闪,下一刻,手中长剑竟已直抵上他门面!

    西门晔隐隐有些吃惊于长者出手之迅速,却清楚对方说什么也不可能动手加害于他,当下自还是稳若泰山、夷然无惧,同时暗暗寻思着是该见势服软、抑或更明白地坚持一下自个儿……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决断,那个受他挤兑的人却已先一步有了动作——但见青年从容一笑,启唇淡淡道:

    “少谷主要怎么想也成……但在这件事上,我并非征求少谷主的意见,而是就已有的决断予以告知而已。”

    言下之意,便是无论西门晔如何做想,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此话一出,饶是以流影谷少谷主的过人自制力,亦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原因无他,白冽予这话听似独断,实则却是再明白不过地点出了一个事实:此次行动中最关键的高段战力,几乎全都来自于白冽予的【人脉】……要说这几位宗师级高手中有谁是他能够影响的,也就只有如今仍在京中【养伤】的西门暮云而已了。

    西门晔不是不明白对方有所顾忌的原因何在,但他对关清远的了解毕竟只限于传闻和纸面上的叙述,又因惦记着流影谷的状况而或多或少存着几分私心,这才有了方才的那番话。

    当然,他之所以提出异议,所图谋的也仅仅是一个可能性,到非如何执著于此。如今形势比人强,自也没有继续硬扛下去的道理……当下冷笑微勾,道:

    “如此,某自然无话可说。不过还有一点——二庄主虽已迈入宗师境界,却想必仍未练就分身之能。既然如此,若门主当真与我等清剿海天门之际现身,留在宫中镇守的二庄主,又如何能在必要时赶到?别忘了,圣上的安危与否,可是咱们此次行动的一大关键,”

    “顾此失彼的事儿,冽予自然不会做。不过少谷主以为若无门主在场,海天门派往宫中的刺客,又有何人足以对冽予产生威胁?”

    说到这儿,白冽予像是在衡量些什么般微微一顿,而终一声低叹,道:

    “况且……在我而言,此次行动有牵制关清远的理由,却没有将他除去的必要。既然如此,多我一人或少我一人,又有什么差别?”

    人虽早在计划之初便不认为【诛杀关清远】是可行之事,可像这样明白地直言出口却还是头一遭……东方煜早知他心思,对这番话自然没什么反应;可一旁听着的凌冱羽,却因这入耳的话语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计划毕竟是他提出来的。本以为一切进行地顺顺当当,哪想得到今日竟会突然来上这么一遭?有些想同师兄问清楚,却又想到师兄之所以不曾反对,或许正是因为提出计划的人是自己,不愿打击他的信心所致……思及此,凌冱羽心下几分歉然升起,而终没能开这个口,只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身侧似乎有些恍惚的西门晔。

    后者本就是才智绝高之辈,白冽予既已将话挑明,他要想明白之间的关节自不过是转瞬之事……知道在这件事上确实是他思虑不周,西门晔安抚般地轻轻拍了怕身旁正自冀望着他释疑的情人后,方道:

    “……有些事,确实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晔?”

    “若真能在合适的时地集其数位宗师之力对付关清远,要想成功将其诛杀并不是不可能……问题是,就算成功了,这样的结果和可能付出的代价相比,真的值得么?”

    “你是说……”

    “三十年前,家父、白前辈和莫前辈一度携手合作,设伏预置关清远于死地……当时他三人虽未真正跨入宗师境界,却已是绝顶的一流高手,更有另外三名货真价实的宗师级高手坐镇,甚至连机关火药都用上了……诸般手段虽不如何光明,却足称完全,可却依然没能留下关清远,只换得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关清远重伤逃遁隐匿,出手对付他的三位老前辈也同样没讨得了好。如非家父等人借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歼灭了海天门,那次行动的功过还极难论断。”

    西门晔虽一直对白冽予在此事上的态度有些不以为然,但此刻回忆起关清远当年的【战绩】,心下却也不免有了几分凛然。

    “当年海天门势大,这才迫使我正道一方为求生存冒险一搏;可如今形势调转,若再次跟关清远拼了个两败俱伤,反倒会让本来占了优势的我方陷入不利的状况……白冽予那句‘没有将他除去的必要’所指的,便是如此。”

    “……也就是说,师兄一开始就没打算出手除去门主,只是顺着我的提议而为,真正的目的却只在于防范?”

    听罢西门晔的说明,凌冱羽恍然之余亦不忘朝师兄投以了确认的一瞥,而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有些尴尬地搔了搔头:

    “如此,倒是我让师兄为难了。”

    “怎么会呢?若非你的提议,我也不会想到替咱们的行动多上一层保障。”

    虽知师弟的性子向来如此,但见他不但不怪自己隐瞒,还先一步道了歉,白冽予心下几分怜意升起,探手轻揉了揉师弟的发丝。熟悉的亲昵举动让情绪本有些复杂的凌冱羽心绪一松,面上亦因而勾起了一抹虽略带腼腆、却明亮而温暖的笑。

    而这一切,自也全入了给暂时略在一旁的聂扬眼里。

    回想起曾经的山居岁月,今日迭经重击的黄泉剑突然发现那些本以为已经十分遥远的过去,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至少,尽管眼前的二人早已由昔日青涩的少年长成仪表堂堂、英朗沉稳的青年男子,心性也因饱经磨练而受了打磨,可这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如此轻易地改变或消失的。

    ——至少,他的好徒弟依然是好徒弟,好师侄依然是好师侄。

    思及此,有意无意地将同样在场的另外两个年轻男子当成了背景后,已郁闷了多时的聂扬这才终于一扫先前的阴霾,露出了个满怀欣慰的笑——

    第九章

    深秋时节,习习秋风、落叶纷飞之中,已闹腾了好一阵的九江城,终于迎来了众所瞩目、甚或远较去年北谷南庄的结盟大典更加影响了整个江湖的大事——擎云山庄于碧风楼的结盟大典。

    一年前,也是类似的时节,曾盛极一时的行云寨覆灭,流影谷更与柳林山庄结了盟邦,其来势之汹,无不令人为首当其冲的擎云山庄捏了把冷汗,却不想一年过去风水轮流转,当时声望如日中天、风头一时无两的流影谷少谷主西门晔遭袭下落不明,曾被视为擎云山庄累赘和弱点的二庄主却是一战成名。【年轻一辈第一人】、【宗师以下无敌】的名声传遍天下,再加上东庄西楼即将结盟,以及白冽予和东方煜相交莫逆、彼此互为臂助的事实,却是不免令人起了几分物是人非、世事难料的感慨。

    当然,对某些知情人而言,更令人感慨的,却是白冽予和擎云山庄惊人的手段和底蕴——原因无他:换作一年前,又有谁能想象当时看似危如累卵的擎云山庄,竟能迎来今日如此惊人的局面?

    东庄西楼、北谷南庄,单从表面上来看,这新形成的两大集团似乎没什么差距。可对有识之士而言,碧风楼虽一贯低调,其实力便足以稳胜柳林山庄所有高手,更何况碧风楼还有紫衣神剑东方蘅这位剑术宗师在?

    此外,擎云山庄有白冽予,流影谷却没了西门晔,便有西门阳出面暂代少谷主之位,其声望和手段较之族兄远矣,自然更不可能是白冽予的对手……此消彼长下,也难怪今次位于九江的结盟大典会引来如此多的关注了。

    听着隐隐传入耳中的,那来自于九江分部内外、甚或整个九江城内回荡南平的喧闹欢腾之声,内院里,已换上一袭新衣的白冽予容色淡淡,双手交叠静静端坐于铜镜之前,任由身后的桑净为他收束一头乌丝,梳拢整理出了个飘逸却不失大气的式样。

    “我看东方楼主这次还真是将此事当成婚礼操办了……竟舍得让我来替冽哥打点。”

    极为手巧地取了条丝绳固定了她精心打造的发型后,望着铜镜中青年便只是微微抿唇、亦足以牵动己心的无双容姿和风情,桑净不由半是满意半是复杂的一声轻叹。

    如在平时,义兄的仪容打点自是由东方煜一手操办,她顶多也就是耍耍嘴皮子闹上两句,却是断然没有出手干涉的空间的……可这一回,由于存着那么几分别样心思,向来有着极强独占欲的碧风楼主却是难得地铁了心,按着婚礼的习俗打从昨夜便不曾同情人见上一面,这也才有了桑净此刻的工作。

    只是桑净毕竟有意于白冽予,让她来处理这些诸般事宜,却是未免有些残忍了……明白这点,白冽予容颜微侧、一个回眸,朝身后的义妹露出了个温柔却又带着几分歉然的笑。

    “抱歉,净妹。”

    没有多余的解释,可道歉的理由为何,却是二人都心知肚明的……只是望着那抹他已再熟悉不过的笑,以及那打从对方仍是【李列】之时便令自个儿无比心醉的温柔眸光,饶是桑净早有觉悟,此刻却仍不禁心绪一乱、有些按捺不住地一个倾前,将头轻轻靠上了【兄长】直挺宽广的肩背。

    “冽哥,有时我真的觉得你好狡猾……”

    脱口的音调,是掩不住苦涩的淡淡哀凄……“明明没有其他是心思、明明早已心有所属,却总是对我这般温柔,让我便想放弃,也总会因为你的一个眼神、一抹笑靥而再度沦陷。”

    “净妹……”

    “但我没事的。”

    听出青年音声中带着的几分担忧和自责,桑净轻摇了摇头,本自埋首对方肩背的容颜抬起,尽管眸中已隐隐罩上了一层泪光,可唇畔带着的,却已是一抹释怀而坚定的微笑。

    “谢谢你,冽哥……若不是你,或许我这辈子就只会留在湘南剑门,依照父亲的意思成婚嫁人,然后相夫教子,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而不会晓得江湖之广、世界之大,更不会晓得向来只是小打小闹、帮父亲出出主意却还不见得能受重视的自己,竟然也能担纲这样的重任、拥有如今的成就。”

    说道这儿,她微微一顿,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当然,和冽哥相比,这些成就什么的,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人各有所长,净妹心思细腻、处事手腕玲珑活络,又何尝不是冽予所倚重的?况且……你一个姑娘家,却因我的任性将大好的年华全砸在了情报堆中,又何尝不是我这做兄长的失职?”

    “没办法,谁让净儿周遭的都是一等一的人中豪杰,眼界便也自然而然的高了起来?不过我既已选择了一条不同于寻常女儿家的道路,便是这点代价,又算得上什么呢?睿智如冽哥,想必不会说出女人的幸福就是在家相夫教子这种古板话吧?”

    “经你如此一说,我便真如此做想,却哪还有说出口的可能?”

    知她是不希望自个儿为此自责,白冽予顺势含笑应了过,心中对于这位义妹的怜惜却只有更为加深。

    ——说到底,终归还是他欠她了。

    但此时、此刻,他却什么都不能做——或者说,此刻的他,做什么也不是。

    望着身后女子比之初识时成熟许多、更因这些年的历练而越发显得光彩照人的秀丽面庞,新年心中百味杂陈,却终只能故作感慨地叹息道:

    “但有朝一日你若真有了对象,带来让做哥哥的给你把关一番……擎云山庄的明珠,可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

    “也是……不说别的,连东方楼主如此人物都得经历诸般波折,才能在这么多年后堂而皇之地抱得美人归,这难度便可窥得一斑了!”

    这话打趣的自又是今儿个这场给当成婚礼操办的结盟大典。不过白冽予本不是会因此便觉得羞涩无措的人,当下亦只是一阵莞尔,而在片刻沉吟后、难得略带踌躇地双唇轻启,问:

    “你去么?”

    “自是去的,怎么能不去?这等震撼整个江湖的大事,可是以后要留着做谈资的……倒是冽哥,你还不打算出去么?要是再迟上一些,就怕东方大哥要怀疑我挟人私逃了。”

    “……如此,我便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