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眼花了,越烽火隐约感到翠浮游的笑容扩大了些,感觉有点儿狰狞。
笑的那位倒是无自觉,依旧扯着张笑脸等着人的回答。然后,回应他的是利器破空之声。
寒光闪过,直刺脖颈。
只不过刺的不是翠浮游的脖子。那暗器的目标是他身后的越烽火。
侧身抽刀,越君轻松砍下暗器,可定睛往地上一瞅,看清楚那袭来的玩意,越烽火半张脸都抽搐了。
躺在地上的,是一块飞鸟造型的小铁扣。做工不算精细,但打磨得挺圆滑,估计就算紧紧捏在手心里,最多也就留下一片模糊的红印。
换句话说,这“暗器”压根就没什么杀伤力。
老实说,如果不知道的话,兴许越烽火还会琢磨一下这玩意是不是刺客们新发明的毒镖啥鬼的,可偏偏,他认得这东西——这飞鸟状的看似还很有年头的小铁扣根本就是月都士兵军服上的装饰嘛!
究竟是谁雇的杀手这么寒酸?!连家伙都不配备,直接就地取材捡到什么就拿什么当暗器使啊!!!
一手拎刀一手捂脸,越烽火试图将自己的无奈掩在手掌下。不幸,还是被翠浮游察觉了。
“怎么,那暗器生的太过不凡,引起越君的兴趣了?”语言是轻佻的,语气却是关怀的。
越烽火神色复杂地瞄向翠浮游,心说是啊是啊您老猜得真准啊这暗器确实很不凡不凡得我都快流泪了!
事实上,快流泪的越君没发觉,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么一闹,渐渐趋向缓和。
低头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浅笑,翠浮游站起身,抬起手臂。远处的白枭扑腾着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尔后轻巧停在翠浮游前臂上。
就算这人不说话,越烽火仍能从此人的笑颜中读出“夜深了我困了但我找不着路啊好心的先生你送我回家吧”的信息。
叹了口气,越君一面嘀咕着“属下送您回寝殿”,一面伸手,准备去拉翠浮游的手腕——在越烽火看来,这人既然看不见,听力又被风声混淆了,那么未免他在去寝殿的路上走丢,还是拉着人保险点。
然而,其指尖将要触到人白花花的手腕时,一道凌厉的极品杀气由远及近轰然而至。只见越君一愣一炸毛,如滚油浇手般迅速收手按上刀柄,转身,警觉瞪向杀气传来的方向。远处是一片常绿矮灌木,在阴影中很难过随着冷风“嗖嗖”作响。
神经过敏了吧这是。咽了口唾沫,越烽火渐渐放松警惕,回头望望翠浮游,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去碰人家的白爪子,转而去拉人家的衣袖。
“呃……越君是在重温孩提时期,牵着临家小妹的袖口去逛街的心动时刻吗?”
……我是怕你跟丢了到时候难得去找你还要挨着王的嘲笑,话说我小时候隔壁住的不是温柔的小妹而是彪悍的公主来着。
面容有些纠结,越烽火眉角抽搐着往前踏着正步。谁知下一刻,冷不防由他身后扫射而来,宛如红衣厉鬼爬坟而出般,阴冷乃至怨毒的凝视,差点没把越烽火的后背戳出一排窟窿眼儿。
愕然抽刀转身,越君这会已然进入备战状态,绷紧了每一条神经环顾四周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做足了随时会从哪哪蹦出只厉鬼的心理准备。
最后,厉鬼没出来,到是翠浮游打了个喷嚏。
“呃……夜寒风冷,大概是着凉了。”翠先生揉揉鼻子,一脸纯良道。
沉默良久,感觉面前的人投向自己的视线有点神经质,翠浮游略歪头。正准备开口问,却被对方拽着袖子匆匆往某个方向奔去。
怎么了这是?一晚上发生的事太多,魔障了?
一边被人拖着往某处溜达着跑,翠浮游一边浮云般想着。至于越烽火,一路走下来,竟然一个守卫都没见到,感叹这帮臭小子越来越懒之余,越君也开始琢磨到底是守卫太懒了没出来执勤,还是这帮兵们功夫太差以至于容易被人放倒。
直到那二位拉扯着走远,两个黑衣人先后从先前那被越君瞄过的树丛阴影中走出。
难得一袭黑衣的鳯十三拽了拽衣领,始终觉得这衣服太紧了,勒着脖子喘不过气。斜瞟了眼站自己身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仍然落在已经远去的那个翠影身上的重昀,鳯十三发出一声喷笑,手肘捅了捅人家的侧腰。
“这才分开三个时辰呢,瞧瞧,魂都快拔不出来了~”摸着下巴调笑道,鳯十三瞧着远去的那俩,又回头看了看灯火荧荧的月都宫殿,狭长的凤眼眯成狡黠的弧度。
“重昀,你觉得那个越君对翠儿算怎样的态度。”
被问的那位慢半拍地回过神,仰头看看漆黑一片,显然是步入黎明前的黑暗的天,琢磨了一会,没什么情愫地说:“无条件信任。”
“哦?”声线微上挑表示这人产生了趣味。重昀瞟了眼鳯十三,只见他嘴角微翘,轻轻咬着右手食指关节,半垂着的眼睫下似乎闪烁着萤火虫似的微光。
“那你说,那个鬼宝藏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能让无条件信任翠儿的越君对翠儿刀剑相向。”
“…………”
无以答复。不过看鳯十三那样,重昀总觉得这人是猜到个八九分了。毕竟眼前这位先生是继薛依虹之后,又一面白瓤黑的狐狸崽子……呃不对,应该是面若桃花里头照样黑的狐狸崽子。
“你有计划了?”
虽然问者表情淡漠,但好歹还听得出是疑问语气。
“你说呢。”
鳯先生眉梢略挑。借着远处飘渺的火光,重昀隐约看出此君脸上是略带鄙夷的流氓表情。
“你有计划了。”
这次是陈述句。
看着眼前这位先生脸上的表情由鄙夷变成得意,就差拽着那谁谁的衣角鼻孔朝天道“哼哼你看我聪明吧别人不知道的我知道”了。重昀发出无声的叹息,心说敖千机看起来挺强势挺大哥风范的怎么就看上了这样一人呢?
分明就是个傲娇嘛。
这方面,没察觉到重昀在琢磨个啥的傲娇……不,是鳯十三先生远远望着月都深宫中的影绰,深思一阵后抿着唇往前奔去。
“你去哪。”
“跟上就对了。”
☆、第九章 兄长难为
问:普通人跟鳯十三一起逛月都是什么下场?
答:活累死在月都深宫九曲十八弯的宫门巷道间。
再问:重昀跟鳯十三一起逛月都是什么下场?
再答:跑遍整个月都依旧面无表情一脸死相,但发帘下的阴影处影绰渗着汗渍——这是运动过度疲累过头的征兆来着。
斜眼睨着鳯十三一边碎碎念,一边哈着腰面色不善地在小腿高的草皮里寻觅,重昀翻翻白眼,吹了个哨子。没一会,白枭扑棱着翅膀飞到他肩上。大鸟嘴里衔着块石头——那是之前翠浮游和越烽火拉扯的时候掉下的,重昀给他的“护身符”。
算了,找个机会再把它绑在那只爱困绿团子的身上好了。话说那只团子在回去的路上,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吧。
想着,重昀眉心渐拧。
所幸,某只被惦念的绿团子回寝宫的那一路上没再发生什么幺蛾子。
把人送回寝殿道了晚安之后,越烽火顶着一脸困倦往自己的殿走。
一晚上的折腾下来,越烽火只觉身心俱疲。
想当年金戈跃马刀头舔血的日子他都没那么累过,可今夜短短几个时辰下来,赶场都快寸断了。
难不成真是随着年岁增长,心态老朽了?嗯,一定是这样……
于是,刻意无视上个月才过的三十“大寿”这个既成事实,越烽火一面“肯定是因为人老了不重要了体力跟不上年轻人所以我才累成这样”地自我催眠着,一面梦游似地飘向自己的寝殿。
站在殿门口,越君面如菜色呈愚弱状抬手准备推门。然后,在手指头将要戳上门板时,门吱一声开了。门后站着脸上还挂着红灿灿巴掌印的月王。
抬头淡淡扫了对方一眼,随后又把头垂下了。
虽说那个巴掌印戳在月王脸上可谓槽点满满,但越烽火这会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吐槽这种费脑子且嘴上还不闲着的事就暂时给他放一边吧。
挪了挪步子,越烽火微微侧身让开前路,打算从月王身侧挤进殿中。没想到他抬起的左腿还没迈出去,只听嘭一身响,门关了。他这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便觉腰上一紧脚下一空,一片天旋地转过后,这位先生呆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月王拦腰抱在怀里。
“…………”要不是被人抱着越烽火估计这会自己也该抽刀架在这厮脖子上。
被人阴狠瞪视的月王一脸无畏状,左脸颊上明晃晃的五道杠刚好映在越烽火眼皮底下,看得被抱的那位心头略抽。
是说罹安下手真狠,一巴掌下来这印子几个时辰都不消啊……
看着看着,越烽火只觉眼皮沉重。最后干脆把脸埋在月王胸口,再过一会,这位英雄直接扎在人家怀里睡死过去。
原本越烽火是想,再怎样王也不可能就这么把他抱上朝堂吧!于是他就心安理得地枕着人家呼过去了。但是,月王是谁?是月笙的王啊!而且还是历代王中战功最为彪炳,为人也最嚣张的一个(面对弟弟时除外)。这王要是愿意,别说抱着越君,就算端棵洋白菜上朝,大臣们都得把那颗本来该摆在御膳房的植物夸个天花乱坠。
于是,这日早朝时就出现了,脸上挂着淡淡五指印的王,抱着睡得死沉死沉的君,一如往常般上朝然后宣布“失踪的罹安亲王已寻回,本王准备举国大庆”的景象。
后来,据说是在月笙王宫安插了眼线的薛依虹先生听见这个消息,以及手下人对现场活灵活现的描述,当即一口普洱喷了五尺远。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月都朝堂,在月王说完那番话后,底下一干朝臣交头接耳,大多都是惊讶一个失踪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还能找回来,随后又感叹苍天有眼云云。这时,一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王,这无凭无据的,万一那人是假冒,我月笙岂不是为天下耻笑?”
说这话的人是将军肖梵天,横眉怒目虎背熊腰,标准的月笙武者长相。这人原本是越烽火的副将,他上司“跳槽”进了王宫内院后,这小子走好运,每半年便任了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