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蜉蝣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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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吾不认为你能捱过北疆的风雪。”

    重昀淡淡地说,手上拥得更紧。

    无谓耸肩,翠浮游又往重昀怀里缩了缩。“捱不过又怎样,你不是在这吗?是说好冷,我好想睡……”

    爱困本性发作,翠浮游打了个哈欠,干脆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重昀身上。

    后者叹了一声,干脆将已经陷入半睡半醒状的那人拦腰抱起。

    是不是只有在吾怀中之时,你才会露出现在这般困倦?

    当然重昀没问出口,他只是将人抱紧,尔后腾身跃向月都。

    没一会,怀中便传出那人悠长的呼吸声。

    低头看着翠浮游白净的侧脸,重昀叹了口气。

    其实很多时候——包括现在,他都会想,自己究竟是怎么喜欢上怀里这只懒猫的。

    重昀记得,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翠浮游扼住了他的脖子。

    当时他想,这人的手好冷,就像冰天雪地里放着的瓷器,细滑却冰得扎人。他甚至觉得,只要那双手猛然离开,他的脖子便会被带离一层皮。

    当然,这么恐怖的事情压根不可能发生。

    翠浮游松手的时候,重昀感觉像是被鸟类的羽毛贴着脖子擦过,细腻,极有纹理。

    那时重昀下意识地想,不知道那样一双手,握在手中会是何感觉。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枪毙。

    一个男人,怎能对另一个男人产生非分之想?!

    他想,这也许与他从未与人如此亲近有极大关联。所以,他默许翠浮游与自己同床,对于对方擅自拿自己当取暖器这一行径,他也采取无视态度。

    对朋友,就该这样。不是吗?他简单地想。

    可慢慢地,他发现事态越来越不对劲。

    他愈来愈难以拒绝翠浮游的要求,他愈来愈习惯那睡猫待在自己身边的日子。最恐怖的是,当翠浮游半夜披着被子夹着毯子,睡脸迷朦地出现在他床前时,他愕然发现,自己真的对一个男人有了感觉。

    …………这是不正常的!是有悖天理的!!快停下来重昀,别再陷进去了!!!

    心里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可一旦翠浮游冲自己笑问一声“可好”,他便顾不得什么寻常天理,任由那人爬上自己的床,睡姿极差缠在自己身上呼呼大睡。而重昀自己,则是强压着由丹田以下往天灵盖蹿的邪火,并且夜夜如此循环往复。

    那些日子,重昀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等伤好了,离开了,本以为会慢慢从那种神经质的疯狂中脱离出来的重昀,却凄惨地发现,他逃不了了。

    他无法忘记离开虫谷那天,翠浮游的神情——笑脸,却透着些许落寞。特别是他沉默时,翠浮游脸上一闪而过的无措。

    那是如烙在脑海中一般,挥之不去。

    已经习惯了半夜里突然有人蹿进自己被窝中,八爪鱼似地缠上来;已经习惯了每日辰时未时出门,为那怕饮苦药的人寻找甜果;已经习惯了每日面对那张,笑得温和的脸。

    所以,当薛依虹突然造访,见他一脸魂不守舍,屋里还堆满了翠浮游爱吃的野果,然后甩扇取笑他“陷入爱情的人果然都是笨蛋”时,重昀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对翠浮游——一个男子,动心了。

    然后,他撇下似乎是找他有什么事的薛依虹,目标明确直奔虫谷。

    他决定摊牌,但他没想过对方拒绝自己的情况。

    事实上,翠浮游也真没拒绝他。

    于是,就这么在一起了。

    感觉晕乎乎的,做梦一样。

    好吧虽然这么说有点二,但事实确实是这样。重昀感觉太快,有点不真实。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问清翠浮游的想法。

    然而,随后搬家、遇袭、薛依虹、月笙,一系列麻烦事情接踵而至,堆积的变故让重昀暂时忘记了自己该向人问的问题。

    然后,直到今夜,他才得以见到那让他心心念念的懒猫。

    本是想趁今夜问个明白,然而看着对方猫似地懒懒窝在自己怀里,重昀又觉得,问不问都无所谓了。

    细细想来,他是被人追杀的叛徒,翠浮游则是遗落中原的异国王族。

    二人身份天差地别,本是毫无交集的。如今能这样在一起,说恶心点,已是上苍带人不薄。

    再者说,问了又怎样?无论得到怎样的答案,他们现在是在一起不就没差了。

    所以说,何必呢。

    神游般想着,重昀竟抱着翠浮游,径直越进月都深宫。

    ☆、第四章 刺客?

    城外,把那灰鸽子放了,薛依虹拍拍手,一回头,正对上敖千机那张拧得无比纠结的脸。

    “呃,师兄,您老难道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么?”薛依虹退后一步,愤懑甩扇挡脸。

    敖千机盯着他看了一阵,尔后重重一掌拍在他肩上:“夜霖,师兄我一直以为身为王妃的你,不说富可敌国,少说也腰缠万贯。没想到你竟……哎,回中原后,师兄一定送你几只好用的鹰隼。”他说得慨然正直,薛依虹听得牙痒痒。

    你想说我寒酸吧!是这样的对吧你就明说我寒酸好啦这万恶的师兄!!!

    薛依虹抽搐地想,甩扇遮脸转身就走。

    敖千机呆了片刻,等他回神,薛先生已经走远了。

    无奈长叹一声,他牵过自己的马和薛依虹的小驴,悠悠跟了上去。

    月都内,月王书房。

    坐在桌边,借着灯火,读着手上的字条,越烽火抚着抽搐的眼角,死命压下心中陡然升起的那份杀人冲动。然而不慎抬眼瞥到桌脚那只被当菜鸽养的灰信鸽,越先生好容易压下的杀意又噌一下蹿起来。

    他就想不通了,明明身为中原天朝七王爷的正妃,薛依虹那字儿怎么丑得跟虫扭似的?!一个“安”字都要连蒙带猜纠结半天才认出来!要说这字丑也就算了吧,那送信的鸽子为何也是如此寒酸?!难道中原朝廷真的不济到这等地步……

    越烽火扶住额头,歇了歇,继续痛苦地琢磨手里的字条。

    其实那字条的字面意思是很简单的,就是短短“皇子平安带到,已入月都”十个大字。然而在薛依虹那笔“好字”的影响下,越烽火足足认了半个时辰有余。

    等他把字条内容逐字猜出,桌台上的蜡烛已经燃了大半。

    反复将其内容读了三遍,越烽火面无表情地将字条揉成一团,尔后起身开门,伴着北风的呼啸,摔门离去。

    “已入月都”这四个大字儿的意思是很模糊的。它可以指皇子已进入月笙都城,也可以指皇子已经身在月笙的皇宫“月都”。前者需要越烽火找遍整个月笙,后者则需要他搜遍月都各个角落。

    二者都是极费时费力,且动静极大。

    最主要是,越烽火从未见过皇子。薛依虹也未曾向他描述过皇子的形貌特征。

    在这样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算只是在月都找人,亦是如同大海捞针。

    想着想着,越烽火只觉头壳发胀。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未老先衰的…嗯……

    正当他梦游似的游荡到月都的后花园时,身后毫无征兆传来利器破空之声。

    作为战士,还是能站在月王身边的战士,就算越烽火的精神状态已经未老先衰,他的身体反应还是很灵敏的。

    抽刀,旋身,“锵”一声挡下袭来之兵。动作流畅不带一丝拖沓。

    然而看清来袭之人,就算是曾经是月笙首席战将的越烽火,心里也不由得咯噔一下。

    眼前人身披深黑羽织,隐隐可见羽织下墨绿的衣摆。面上覆着翠玉打磨的面具,色泽深沉,偏生那面具上画的是一笑眯眯的老头模样。朱砂勾的弯弯眉眼,玄墨画的唇。

    本是一张温和可亲的老人面,覆在眼前这人身上,越烽火只觉莫名背脊泛凉。就连那本应是温润的碧色的面具,也透着森森阴寒。

    这样的人越烽火也见过不少。大多是些个性古怪乃至于变态的家伙,甚至连声音都是阴阳怪气的。

    再看眼前这位……八成其举手投足间,也是那样的变态风华。比如说开口就是一串诡谲的嗤笑声那种。

    然后,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翠衣人真的淡淡开口。

    “啧,总是死着脸会老得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