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大脚趾的孤独

分卷阅读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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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我的蝴蝶。

    是涂了毒药,和着风飘落在我心里的蝴蝶。

    我去了田村的家拜访……现在应该叫他正章君了。他家是位于品川的一处老宅,年代几乎可以追溯到明治维新时期。他们家院子里的樱花树据说是在正章君的祖母生第一胎那年种的。

    “这是我大哥……这是我二哥……”

    正章君指着照片里那时还是国中生的他的哥哥们向我介绍着。正章君是家里的老三,也是幺子。他的祖父曾经参加过对华战争。这是我们订婚前他告诉我的。

    “他只是随军医生。是没杀过中国人的!”正章君紧张地对我解释着。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他家里原本有一张日本天皇当年颁发给他祖父的奖状,用于表彰他祖父在战争期间的“杰出贡献”,不过在我去他家之前,被他藏在了阁楼里。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外祖父过世的时候,外祖母曾让人来问爸爸是不是愿意继承外祖父的遗产,爸爸只说了一个‘不’。”正章君颇自豪地说道。

    “我上中学的时候经常骑着自行车沿着这条路走,穿过前面的那座桥就到我外祖父家了。”正章君指着远处说着。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条微微的上坡路,远处的桥洞那头有梧桐的枝叶掩映着。想当年……少年白衣,那定美得像老电影里的画面吧。

    “纯,”正章君握着我的手说,“我也会在我们的院子里种上一棵樱花树,等我们的孩子出世了,就一起坐在院子里赏樱花。”

    我微笑着点头,而正章君一边劝我别哭,一边为我擦掉眼泪。

    在我心里,一半是愧疚的沉重,一半是松了口气的解脱。

    然后又痛恨着我自己。痛恨得恨不得立刻死去。

    我斩断了身后所有的退路。孤注一掷地往前走。

    那前面唯一的路,它的名字叫田村正章。

    我一无所有得就像个流浪汉,可这个男人却像是偷得了一座金山一样快乐。面对他的快乐,我愧疚心痛得无法呼吸。

    还有,他父亲看我的眼神绝不会让我误会成他是欢迎我的。

    “别在意。”我们肩并肩坐在他家屋外的回廊里,面对着那个种着樱花树的庭院,正章君握着我的手对我说。“爸爸他只是看见了小岛先生的新闻,才对你有些误会。以后他慢慢就知道了,你不是新闻里说的那种女孩。”

    我是哪种女孩?

    正章君劝我退掉承租的公寓搬到他那里去。我犹豫着,最后还是拖下了。

    “真的要嫁给他吗?”佐原自上次医院分别又过了一个礼拜之后才打来电话给我。

    “嗯。”我在电话这头微微点了点头,“看来我终究还是正常人了。”我尴尬地笑了笑。

    佐原沉默了一下,“从前那样的生活你不喜欢吗?”

    我愣住了,“也……没有。”

    “那是为什么?”佐原声音里的平静让我感到畏缩,心里再次充满了闷痛,让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佐原继续说道:“一旦结了婚,就不能回头了,知道吗?”

    我默默地点点头。

    佐原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等我的回复似的。半晌说道:“我没有立场说什么阻止你的话。如果你都想好了……”她说着,突然挂断了电话。

    我为了逃避未来那些不可知的痛苦,慌乱地抓住一条自认为能救我的绳子。就在我向所有人宣布我要拉着那条绳子离开的时候,发现我也必须要和过去的快乐断绝了。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伊藤教授。自从我从医院出来就向他请了假。这一个礼拜以来他从未给我打过电话,耐心地等着我调整好自己。

    教授用一贯的有点慢半拍的声音告诉我近江去世的消息。

    “二宫打来电话找我,希望我能劝你参加葬礼。”伊藤教授说道,“我已经将葬礼的详细信息发到你的邮箱里,看看吧。如果觉得应该去就过去看看。还有,中川,我倒是很希望你能回来上班,对于这件事,也认真考虑一下好吗?”

    “我知道了。谢谢您,教授。还有,对不起。”我这样说着,挂断了电话。

    闷热的梅雨已经慢慢转为了酷热的仲夏,天白花花的明亮。刺得人眼睛疼。

    第 25 章

    我远远地站在墓地神社后面的小山坡上,看着他们埋葬了近江。她变得那么小,小得可以装进一个罐子,埋在土里,再在上面竖起一个细高的碑。从此以后那就是她了。

    看着他们把她埋葬,我甚至并没有怎么觉得哀伤。她的死来得太突然,再加上并不是我在一旁经历的。甚至连她最后一面我也不得曾见。如今对着那个小小的罐子,怎么也无法和那个女人联系在一起。相对的,这冲击还不及当初听说她病危来得激烈。

    只是从此后再见不到这个人了。

    我爱她那么久,和莎莉一起,像爱我们共同的母亲一样爱她那么久。虽然也怨恨过她……但,如今都结束了。

    莎莉,我远远地看见了她。她还是莎莉。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黑色的阳伞遮住了她的脸。

    二宫站在她旁边,脸色苍白得吓人。

    孤零零的一块墓地,在周围插满的家族墓碑中间显得那么突兀。近江的家人没有到,这是我不曾料的。

    葬礼由社里负责主持。负责人是编辑部派来的一个老练的中层干部,见过几面,不熟。其实本来是应该二宫负责这一切的。

    然后他们一起去了寺庙,那里供奉着近江的灵位,和尚们要在那里念经。只剩下我一个人远远望着那块和周围的环境比起来显得那么崭新得不协调的墓碑。

    从这以后那就是近江了。

    我走出墓地,心里说不上是沉寂还是哀伤,麻木的。正章君的车在墓地出口处等我,见我过来启动了发动机。

    “纯?”他转过头叫我。我扣好安全带,回过头冲他笑了笑。

    “没事。我很好。”

    正章犹豫了一下,没说什么,发动了车子。

    我们一路穿过小半个东京,往正章的家驶去。我手上,戴着他昨天送我的结婚戒指。

    一路上几乎无话,他开车,而我望着从我左手边缓缓飞过的风景,我们就这么沉默着,差不多傍晚的时候回到了他位于品川的老家。

    为我们开门的是他家的保姆,一个四十岁左右看起来很和蔼也很疏离的中年女人。很普遍的日本女人的类型。

    “欢迎回家,正章少爷。”

    “我回来了。”正章微笑着回答。

    “中川小姐,好久不见。”杉浦转过来对我说。

    “打扰了。”我微鞠躬。

    “纯,你应该说‘我回来了’。”正章笑着纠正我。

    我只是冲他微笑,却不能随着他的话说。

    他的家是古老的木质建筑,年深日久已呈褐色,古老的地板走在上面会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纸张、墨以及年月幽深的味道。路过穿堂时,能看见庭院里那株高大的樱花树,阳光筛下来一片绿影。

    “纯?”正章君停下脚步,回过头轻唤着我的名字,随即笑了,对不禁停下脚步的我说:“虽然今年有点遗憾,但明年就能看见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四月里的樱花季。这么大的一棵树,花落时想必是十分壮观的。我微笑着点点头。

    “请进来吧。”杉浦拉开厅室的木门请我们进去。

    “来吧。”正章君笑着拉起我的手。

    厅室里是正章父亲的底盘。正章的父亲田村川谷此时正端坐在书桌后面。

    “父亲,我回来了。”正章君正坐在田村川谷面前,行礼道。

    田村川谷停下正在练习书法的手,抬眼看了看我们,将毛笔搭在砚台上放好,说道:“欢迎回来。近江小姐的葬礼还顺利吗?”

    “是的,父亲。”正章君回答道。

    “那么,下一步应该来说说你们的婚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娶中川小姐进门呢?”

    正章君有些腼腆地看了看我,微笑着,“就在八月吧,我们打算在祭典结束后完婚。”

    “嗯。很好。”田村川谷重又拿起笔开始写字。正章君向我示意出去。就在我将要站起身的时候,田村川谷忽然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