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龙权

分卷阅读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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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鹿鼻尖耸了耸,舔了舔盐渍梅子。韶玉被它舔的有点痒,嘻嘻笑着要往回缩手,小鹿已经用舌头把梅子卷到嘴里,大嚼起来。

    韶玉瞪大了眼,手舞足蹈地有点不知所措:“里面还有核呢,别把牙咯了!”

    靖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韶玉被吓了一跳,靖远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了,负手站在他身后,神态悠然。

    韶玉看看手里的荷包,再看看小鹿,有点心虚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是故意的……”

    正说着,听见嘎嘣一声,韶玉一下跳起来,伸手想去扳白鹿的嘴,又不知道如何下手似的缩回来。

    “把核吐了,你看看把牙咯了吧!”

    白鹿似乎被硌得疼了,不断地摇着头,四蹄也跟着不安地刨着地。它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嘴角竟淌出一道血沫。

    韶玉急了,壮着胆子去扳它的嘴。

    “吐了吐了,都出血了你想把牙咯下来吗!”

    白鹿却异常焦躁地甩着头,身上的肌肉哆嗦着,竟疯了一般,抬起前蹄狠狠地踢在韶玉身上。

    韶玉哎呦一声往后踉跄了几步,跌在靖远怀里。他肚子被踹的火烧火燎的,疼得眼冒金星。他咬牙站起来,仍然要去安抚它。靖远一把将他拉回去,沉声道:“回来,没那么简单!”

    那头白鹿踢蹬的动作已经渐渐没了力气,滚倒在地,浑身抽搐着缩成一团。

    韶玉倒抽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捂住嘴。

    白鹿已经无力挣扎,乌黑的血从它的口鼻淌出来,它清澈的眼睛渐渐暗淡下去,烙下死亡的印记。

    韶玉拼命捂紧自己的嘴才能抑制惊呼的冲动,他缩在靖远怀里筛糠似的发抖,眼睛死死地盯着片刻前还鲜活的生命,发出残破的声音:“我……是我把它害死了。”

    靖远的声音冷得像坚冰:“梅子有毒。”

    韶玉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我没有,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梅子是……是……”

    “是谁给你的?”

    韶玉瑟瑟发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靖远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不用怕,你告诉我,梅子是谁给你的?”

    韶玉面无血色,拼命摇着头:“我不、不知道。”

    靖远冷笑:“是不敢还是不知道?”

    韶玉几乎要哭出来,哽咽道:“皇上您饶了奴才吧,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靖远扯着他的手腕,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压抑着怒气道:“最后问你一遍——梅子是谁交给你的?”

    韶玉崩溃一般,恐惧的眼泪淌了下来。

    “……是徐公公给我的。他说您爱吃这个消暑渴,让我随身给您备着。”

    靖远放开韶玉的手腕,韶玉顿时失力般的跌坐在地上。他仿佛陷入了极端的混乱当中,恐惧得什么都无法思考。

    靖远一言不发,强压着怒气转身离去。

    韶玉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他的脸埋在双膝之间,身体不住颤抖。

    无辜的尸体倒在他的身边,血腥气悄悄蔓延。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了尸体片刻,垂着头慢慢站了起来。

    林间的风悄无声息的传来,撩起他瀑布般的发丝。韶玉依然凝着泪痕的脸上,一丝笑容转瞬即逝。

    宗仁府审讯很有效率,只审问了一夜,徐兆就全招了。

    这案子一目了然,其实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梅子一向由选料到腌制都由徐兆一人包办,说是不放心交给御膳房那些粗人掺和,其实多半是怕别人争了他的宠。

    徐兆跟随靖远十多年,期间没做过几件积德的事,朝中不怕死的清流上疏弹劾检举他的不在少数。前些日子靖远原本准备派往东南赈灾的官员被人弹劾,说是其人还未赴任,钱粮已然贪墨大半。而此人就是徐兆大力举荐之人。想来徐兆也从那人手上得了不少好处,赈东钱粮有不少落进了徐兆腰包。

    靖远一怒之下将那人流放,对徐兆也冷落不少,这多半就算是让徐兆怀恨在心的由头。

    再加上靖远新宠上韶玉,徐兆便把梅子交给韶玉,假他之手毒害靖远。如此可说得上一石二鸟,心肠歹毒。

    宗人令连夜审问完毕,把卷宗上呈给靖远,且落井下石地在最后痛斥徐兆深受皇恩,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天理不容之事,罪当诛九族。

    靖远不动声色地看完,把卷宗一扔。回头看身旁的韶玉。

    “宗人令断徐兆下毒意欲谋害朕,罪当诛九族,你怎么看?”

    韶玉瑟缩着,小心翼翼道:“诛九族……是什么意思?”

    靖远挑眉道:“宗人令?”

    宗人令声如洪钟,信口拈来:“九族指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即堂兄弟姐妹、外甥、外孙、父母、兄弟、姐妹、儿女、外祖父、外祖母、娘舅、岳父、岳母。诛九族就是将这些相关之人全部诛杀。”

    韶玉脸色煞白:“这么多人因他一个人被连累,何其无辜!”

    靖远瞧着韶玉道:“那你意下如何?”

    韶玉蹙眉道:“他虽然心肠歹毒,却不至于连累那么多人……请皇上把其他人赦免了罢。”

    靖远淡淡道:“你是说只杀他一个?”

    韶玉连忙跪下道:“奴才以为他或许只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他上了年纪,时日不多了。皇上看在他伺候您多年的情分上,从宽处置他罢。”

    靖远似笑非笑道:“你饶了他,他却不会饶了你。日后你若被他逮住什么把柄,他决不会像今日你这般下跪替你求情。你可想明白了?”

    韶玉脸色有一丝微红,嗫嚅道:“奴才向来规矩本分,不会做逾矩僭越之事……况且,奴才跟在皇上身边,什么都不怕。”

    靖远玩味地瞧了他片刻,目光落向殿下的宗人令。

    “徐兆现在怎么样?”

    宗人令思索着,谨慎地回话:“徐兆一开始不肯招认,臣只好斟酌着对他用了些手段,只是差役粗手粗脚,兴许下手重了些。但臣来的时候,他还是活着的。”

    靖远冷笑,站起来走到殿下,对宗人令道:“既然如此,你就再回去看看。他若是还活着,就传朕的旨意,打发他去看皇陵;要是已经死了,就把他葬了罢。”

    宗人令自然精明,听得懂靖远话中的意思。

    他想杀了徐兆,却难免顾及徐兆多年跟随他的苦劳,虽不想留着他,却也不愿落个冷酷无情的名声,于是一切交给宗人府顶着。

    他若活着,就放他条生路;若是死了,就葬了了事。

    这话说得似乎顾念旧情,实则却是指给他一条死路。

    宗人府严刑拷打了他整整一夜,折腾掉他大半条命。让徐兆活着怀恨在心,那宗人府的人怎么办。

    宗人令早揣摩到了靖远的意思,把话说的进退都有余地。这番回去,便是要定了徐兆的性命。

    半个时辰后,有人送消息进宫。

    “徐兆年迈体衰,受不住刑,已死在狱中了。宗人令正准备上疏向皇上请罪。”

    靖远看着奏折,眼皮也不抬一下。

    “知道了,叫人把徐兆葬了罢。”

    “是。”

    探子应了是却犹豫着没退下去,靖远抬起头瞧他。

    “还有事?”

    那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串念珠道:“徐兆留了这么件东西,说是当初您赏给他的,求宗人府的差役给他收着,想交还给您。”

    那人说着,双手托起念珠高举过头顶。韶玉下去拿过来,却见那串珠上血迹斑斑,忍不住有些作呕。

    靖远打量了那串念珠片刻,对韶玉道:“这串珠你收着罢。”

    韶玉心里猛地一跳,忍不住想去捕捉靖远的目光,然而毕

    竟不敢。他最终也不过将串珠哗啦啦地挽在手中,强忍着毛骨悚然的感觉,不动声色道:“谢皇上赏赐。”

    探子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韶玉手上挂着那串念珠,颗颗触感都像徐兆的骨头般森然可怖,他手心渗出冷汗,却将那串念珠握得更紧。

    活人他尚且不怕,死人又能奈他如何!

    靖远神色平静如同一泓深潭,韶玉恍惚中从他眉间看到了祖父当年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温暖,有些酸楚。他想靠近那个幻影,却连眼都不敢眨。他一直怔怔地看着那个虚无缥缈的影子,眼睛酸涩的充满泪水,却只能装作无动于衷。

    悄无声息间,夕阳的余晖在大殿里慢慢游移。

    靖远从案间抬起头,看韶玉紧捏着那串念珠,他淡淡道:“你可知朕为何把这串珠子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