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锦袖:“你喜欢葛俊卿?”
锦袖一直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和反应,只有身体微微发颤。
王惟朝道:“你每次用情报跟他换的解药里,都带着三分毒,他用这药一直牵制着你,你若不是喜欢他,我倒想不还有什么隐情让你这般心甘情愿为他卧底?”
锦袖抬起头看着他,嘴唇咬的淌了血,一向温和的声音里也带了凌厉:“你已让人去将我查了个彻底,怎么会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为他做这昧心的勾当!”
王惟朝扬眉:“探子只能探人情,不能探人心。”
锦袖颤声道:“他囚禁了我爹,逼我服了蛊,我怎会喜欢他,我恨不得看他死无葬身之地!要不是我爹在他手上,我怎么会愿意做这种事!”他说着,眼里已噙了泪,“人人都说□无情,戏子无义。我虽然是梨园出身,却不是没良心的人。谁对我好,我心里清楚的很,我曾经说过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求你留下我,可我实在没的选择。葛俊卿手里扣着的戏班老板,就是我爹。你既然让人截了我飞鸽传出的信,定然也看过内容了,你今天与凌侍卫说过的话我可透露了半句?他每每催我,我便只捡些琐事与他说,敷衍了事罢了。”
他说着,已哽咽得泣不成声,断续道:“王爷……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这辈子我对不起你,更还不清你的恩情……锦袖只有这一条贱命,赔与王爷就是了……只是我爹,我求您救他出来,如此我即便死了,来世也会结草衔环报答王爷!”
他扑地跪在地上,生生磕了个响头。
王惟朝去拉他时,已觉得不好,却见他嘴角一缕血淌了下来,竟要咬舌自尽。王惟朝一惊,忙捏住他下巴。
锦袖已是泪流满面,满口鲜血,含糊不清道:“我再也不想这样左右为难下去……一边是孝,一边是义,我只求王爷能准我了断,替我尽了孝吧……”
王惟朝一时心烦意乱,一把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低叱道:“只为了这点小事便寻死觅活,你倒是有血性了,留下你爹还落在葛俊卿手里怎么办?”
锦袖早已六神无主,只是低头落泪。王惟朝瞧着无可奈何,又有些心疼,冲门外喊:“召太医来,快去!”
门外小厮闻声赶紧去了,锦袖的血沿着嘴角往下淌,王惟朝用拇指给他擦去,凝视他片刻,只觉得他这带泪的模样极惹人怜惜,拈着他下巴吻了上去。
锦袖刚咬了舌,被他舌头探进来,舔舐吮吸着,自然疼得难以忍受,却在疼痛之外另有一种感觉滋生出来,让他想依靠,想抛下一切依赖他。
王惟朝吮着他的嘴唇,突然拦腰把锦袖抱到床上,欺身在他身上,动了些情的嗓音沙哑:“一句话,你要他还是要我?”
锦袖脸上泪痕还未干,低声道:“我爹还在他手上,我……”
王惟朝不容他把话说完,再次吻住他,片刻分开,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若是选他,我现在就杀了你。若是选我,解药在桌上,今晚你便可以见到你爹。
”
锦袖嘴唇有些发颤,怯声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惟朝忽地一笑,扬声道:“祁东,去把林班主救出来,今晚带他来与锦袖团聚。”
门外一声含了笑意的“得令”,祁东几个纵身,已消失在树阴当中。
锦袖还有些难以置信,睁大了水杏眼看窗外祁东消失的方向,却被王惟朝扳过脸来,又是一个浓厚的吻,掠夺的疼痛里带着温柔。
锦袖脸微微发红:“我——”
王惟朝已解开他的衣带,一手掩住他的嘴唇,带了轻笑道:“嘘,有什么话现在说。”
锦袖脸色绯红,别开眼,任他解开自己衣襟,啃咬着锁骨,过电般的酥麻感觉传遍全身。他不觉也抬起手,紧捉着王惟朝的肩膀,喘息声不觉间逸出来。
情意渐浓,双方渐渐沉浸其中,难以自持。
门外小厮通报道:“王爷,索太医来了。”
锦袖下意识地扯紧了领口,满脸通红地推开王惟朝。
王惟朝悻悻然起身,正好索檀悠悠然推门进屋,左右看看,清咳了一声:“咳,看来臣来得不是时候,王爷还是忙完了再叫臣来罢。”
他说着转身出门,锦袖脸红的厉害。王惟朝风月场里打滚多年,态度自如道:“索太医来一趟不容易,你先给锦袖诊治,小王急也不急这一时片刻。”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他方才吃饭的时候嚼了舌头,您看看给上点什么药合适,别太疼,更不能坏了他那副好嗓子。”
索檀打开药匣子,一边轻轻地笑:“王爷可真是心疼锦袖公子,这伤口该怎么处理,为臣有数。”
索檀给锦袖上了药之后,又开了几味药。嘱咐饮食注意,之外还别有深意地看了王惟朝几眼,不咸不淡地说:“房事也注意着点。”
锦袖脸红的厉害,王惟朝被索檀的眼神看的莫名感觉头皮有点发麻,干笑了两声,见索檀还是斜着眼看他,只得道:“小王知道了。”
索檀面色端然,掸一掸衣袖提起药箱,一句话不再多说,施施然出门。
王惟朝跟着出门:“来人,送送索太医。”
索檀停步回头瞧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微臣想麻烦王爷亲自送送。”
他说着也不等王惟朝说话,迈过门槛就出门了。王惟朝回头瞧了一眼锦袖,有几分尴尬,随着跟着索檀也出了门。
两人一路默默无语,门口停着索檀的轿子。索檀瞧着轿子,没上,回头看了王惟朝片刻,突然拧起眉头道:“恕臣说句不中听的话。”
王惟朝扬眉:“索太医但说无妨。”
索檀阴恻恻道:“戒之在色,王爷有大好前程,请勿栽在这上头。”
王惟朝也不恼,笑吟吟地一拱手:“索太医教训的是,小王受教了。”
索檀脸上像挂了三层寒霜,拧了眉头,转身上轿,狠狠一摔轿帘门,闷声闷气地一句“起轿”,那顶小轿颤巍巍地出了王府。
王惟朝瞧着那顶小轿越走越远,不知怎么嘴角带了一抹笑意,摇了摇头,自语道:“戒之在色,有理,果然有理。”
☆、布局
李颐前来劝说之事,王惟朝看得比任何人都重,当日虽不曾立刻口头应了,心中却已有了计较。当日便打发探子将李颐这些年的经历、产业以及与他来往之人查得一清二楚,确实如他所言并未含半分作假,且在宣府与当年的旧部有些联系。
王惟朝这便放了心,循着他当日留的消息往城东平安客栈去了。到了地方跟小二哥问明了李颐的所在,听说他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便在楼下厅里叫了壶茶,慢慢品着等他。
约莫等到日中时分,李颐方才回来。他见了王惟朝一怔,上前来道:“五爷来了。”
王惟朝点头笑道:“上回说起来的生丝生意我盘算着不错,这回特地来跟你商量商量。”
李颐明白他的意思,脸上透出些喜色,连忙请他随自己上楼回屋详谈。
两人进了屋,李颐掩上门,上前道:“王爷定了主意了?”
王惟朝道:“这几天我思量明白了,既然都有此心,就索性放手一搏。我已向靖远递了折子,这几日就要回封地了,到时候——”
他压低了声音,眼神冷得像锐利的刀锋。
“与镇北铁骑的旧部会合,在封地集结;关外漠北也有一批人手,早已准备完毕,我已伪造了诏印,收买了边府军,不日即可举事。”
李颐完全没想到他在暗中部署的这一切,一时惊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惟朝起身,肃然道:“今晚来找你,便是来通知你一声,替我先一步回苏州封地,与留在府里待命的心腹接头,将两边的人马集合起来,等我回封地就准备部署举事。到时关外边防线大开,南北一同杀往京城,改天换日!”
李颐一时惊呆了,望着他的那双眼里有惊疑,更多的却是兴奋,就像被封藏多年的利刃即将出鞘时,对仇人鲜血滋味的渴望。
他想了一想,却又蹙眉道:“皇帝这回借守孝的名义把几位王爷叫回京城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着,他哪能轻易准你回去,纵虎归山?”
王惟朝一笑道:“藏拙有藏拙的好处。靖远这回主要防的是他那个镇守西宁的亲弟弟翼王,平王懦弱他自然不必担心,我沉溺酒色他更不必太过在意。翼王在西宁也准备了多年,这回若不是慈惠太后是他亲生母亲,他多半便抗旨不进京了。这一回来,靖远多半不会再纵虎归山,这些日子里翼王天天被靖远严密监视着,形同软禁,那日子可是难过得紧。”
李颐眉头渐渐舒展:“那靖远软禁着翼王,又岂有放你回封地的道理?”
王惟朝扬起嘴角:“他不得不放。”
“喔?王爷怎么如此笃定?”
王惟朝笑道:“靖远是个精明人不错,只可惜他太过多疑。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即位之后将先皇那帮老臣贬的贬杀的杀,只剩了几个圆滑讨巧的,好歹做出副奴才相出卖至亲,抱着他腿保命罢了。”
李颐对朝中之事也有所耳闻,知道他说的是葛嘉,皱了眉头并未作声。
“靖远身边不需要能人,他只需要狗,能替他监视着朝堂的鹰犬。且不说武将被他一一杀尽,就连文臣,也被他清理了不少。朝中有名的清流越少师,先帝留下来保他基业的肱骨之臣,靖远竟也有胆量给他安了个贪污赈灾钱粮的罪名,全家充奴籍!这些年朝廷已经空了,文臣只剩下会逢迎的傀儡,武将零落稀疏。他以为这样便没了内祸,却不知如此人才凋零,不需内祸,只要鞑子恢复元气,冲关南下,他眼中固若金汤的江山立刻就会被冲垮。他如今大放恩科,便是要招募人才重构他的朝堂,可惜现在醒悟过来,已经晚了。”
李颐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问道:“他哪里又出了乱子,竟要动用王爷你去替他平定?”
王惟朝道:“东南沿海一片闹了倭患,当地官府无能,眼睁睁看着倭寇烧杀抢掠,最后福建知府居然私下跟倭寇达成协议,给他们钱粮,让他们撤回老家去。那笔钱你想想也知道是怎么来的——挨家挨户地课重税,惹得百姓不满,怨声载道。倭寇收了钱消停了几天卷土重来,照样烧杀。知府没办法,硬着头皮带兵去扛,结果一触即溃,束手无策。”
李颐道:“难怪靖远要找上王爷你了,他四方边界的守将都是庸才,而且人手不足捉襟见肘,调离了北边的去平东边的乱子,又怕鞑子南下。扣着翼王不放,又怕南蛮再生祸端。他现在再想招募贤臣良将,已经晚了。你方才说向靖远递了折子,就是要请缨替他平定倭患?”
王惟朝笑道:“非也。我递的折子是推辞的——‘小王昏庸无能,终日沉迷酒色,远离沙场已久,鞘中刀剑已锈,怕是难当重托。’”
李颐不禁笑出来:“王爷倒是深谙怄人之道。靖远好不容易求上你了,你倒拿起架子来了。”
王惟朝道:“左右他没人可选,在他看来让我去总比放他亲弟弟翼王走更合算。何况据说倭寇凶猛,势如潮水,我去了就算镇压不下去,战死也是好的。”
他笑一笑,又道:“虽说他除了我再没什么人选,但他这番放我走也不情愿,想找个信得过的监军都斟酌了良久。春闱已过,金榜已然放出,说不定此番派来监军的人,就在这榜上。”
李颐道:“王爷这么说多半便是心里有数,知道他要派什么人与你同去了。”
王惟朝道:“这倒说不准了,靖远那脾气忽阴忽晴的,除了葛嘉那条老狗,谁都说不准他下之前心里转了几道弯。说起来,明天便是殿试的日子,晚上的琼林宴我便去凑个热闹,看看今科选出了什么风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