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让他觉得安慰的是------陆小凤这三个字写得很是漂亮清隽,显然不止写过一次.
陆小凤自忖从不轻易丢脸.
遇上了厉南星,陆小凤把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净.
五 鬼楼的鬼
在一片山坳里,有一片亮堂堂的树林,树林里青灯高挂,恍如白昼.
陆小凤找到这片鬼林并不难,他清楚周围地势,自是知道,哪里能挂下数千盏青灯而不惹人注目.
青灯在风里招摇,明明亮如白昼,却是隐隐绰绰让人摸不到底,看不清虚实,每一盏灯上都写了一个名字,朱红的笔墨纵横恣肆,便把那人或鲜活或张扬或冷漠或沉静的生命拴在了句号上,余人或惊叹或惋惜,都不是自己的事.
陆小凤在这般隐隐绰绰的风景里,竟然隐隐绰绰地听见了人声,也不分明,可却让他心惊.数十年前,楚香帅风流中原的时候,曾经也狼狈地做过阶下之囚,那一次缘于卓氏妻子梦里似魔似幻(搞笑一下,不许笑=V=)的鬼影森森,吸血蛾如身边鬼魅,形影不离,却无处不在.便如此刻陆小凤耳畔这鬼魅之声,隐隐绰绰,却又让人周身发凉,卓氏之乱是人为,这一次,可也是人为???
陆小凤听不清那鬼魅之音,却纯然明了它的意愿,如被魔厣般,他鬼使神差地抬头,眼见那最高的一棵冷松顶上,团团帏盖簇拥着一盏青荧荧的灯火,幽幽的冷.
陆小凤轻笑一声,他知道,那灯上没有朱红颜色,也就是说,那是万盏死灯中,唯一一盏活命灯.
鬼楼主人到底是人是鬼他不关心,可这活命的规矩不由他不懂,江湖流传,摘了那盏活命灯,杀局便破,死鬼也能成人.
陆小凤拔高而起,他这次没有使那凤舞九天的身法,却如灵猿般,左突右跳,凤舞九天是身法,这不成章法的突跳,却是轻功.
身法是用来看的,轻功是用来救命的.
偶一抬头,那盏青幽幽的灯如同鬼火,森森地瞪着人.
鬼火突地闪了一下,陆小凤心头大惊,在不远处却有另一条影子遥遥荡来,似是借了绳索在空中使力,没得便比他多几分可能得到那灯.
一盏活命灯,却有两人要.
陆小凤暗中使劲,提气一跃,几乎使尽了他一身力气,一指触到那青灯时,半空中那人大喊一声:"放手."
陆小凤自不会放手,非但不放手,他的手还很稳,他稳稳当当地一把摘下那灯笼,看边上那人一眼,就把那灯高高抛起.
此时破空声传来,陆小凤极配合地迎着破空声纵身冲去,莫非他要寻死不成?
只听"飕飕飕"三声箭响,也许只是一声化成了三声,三柄箭从陆小凤耳边擦过,在那盏青灯悠悠落下之时,齐灯而入.
陆小凤迅速揽了身边人,使力向远处滚去,他此时的身法比那灵猿身法更为难看,活象猫狗打架时落地翻滚,他却顾不了许多.一心搂着身边人拼命向一侧翻滚,忽觉几根纤细的指头攀在了背上,隔着衣物透着温凉的体温,陆小凤顿觉享受,竟杵了头在两臂圈起来的那人肩膀上,细加品味起来.
六 厉南星的箭
两人空中翻滚良久,方才重重地摔在了这片小松林之外的一片低洼上,俩人俱是习武之人,说不上皮糙肉厚,可也都没受什么损伤,只是陆小凤把身下那人压了良久再又抬头,借着熹微星光隐见那人一段玉白的脖子,便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
"南星,如此良辰美景,可有赏心乐事?"
"有."
"什么?"
"附耳过来."
陆小凤极是兴奋地凑了耳朵去,却被厉南星捂住了耳朵眼,压在了地上,陆小凤正要挣扎,突觉此种状况岂不正是平日里想过无数回的么,刚在沾沾自得的关口,剧烈的爆炸声传来,身周突然一片天摇地动,陆小凤被厉南星捂着耳朵,下意识地也伸手去掩了那人的耳朵死死趴在地上.
良久,他抬起头来,转身看四周一片荒凉,那万千盏鬼灯已然熄灭.
"回去吧."他拉起了身边的厉南星,看他是否完好无损,两人四目对视良久,厉南星省起不合适,便自向城中行去.
陆小凤跟着他走,一瘸一瘸的,想是方才落地时伤了腿,刚才事情紧急,还未觉得如何,如今尘埃落定,方觉得 疼痛难忍,但也不伸张,只是跟着厉南星走路,却也不觉得多费力,心中明了那人显是猜得自己扭了脚,便刻意放缓了步子等他,便又是一阵得意.
"多谢."
走在前面的厉南星突然道了声谢.
"不谢不谢,我也本来是要毁去那盏灯的."
陆小凤这时候却有记起自己的仪表来,匆忙摸摸胡子,世上本没有什么必杀之局,便如这鬼楼,那流传中的唯一的活命灯就是死局,求生心切的,摘了那灯立时死,有几分稳健风度的,不摘灯却也只能等死.
这鬼楼放鬼,却是要毁掉那唯一的生门.
两人自然明白对方均已想到,便不再多言,前后空着丈余的距离,彼此的呼吸声起起伏伏,听得陆小凤耳根子就有点发热,只觉若就此走上一生一世也不是什么坏事.
然而半个时辰后路就到尽头.
两人停在一栋楼宇前,相视一笑.
七 得意楼的酒
得意楼门户大开,灯火通明,陆厉二人相视片刻,便不约而同地踏进了得意楼.
踏上金碧辉煌的二楼,只见老大的一张红木桌子,老大三张椅子,主位上坐着一个长着一张活似五花肉的肥脸的胖子,自是朱大老板.
"朱大老板好啊."
陆小凤冲那胖子打了个招呼,就要坐下,扭头一看,厉南星已经坐下,自顾自地斟了酒自酌自饮.
"厉教主果然爽快人."朱大老板冲着厉南星点头,陆小凤翘起了小胡子.
"比不上大老板深思熟虑."厉南星举起酒杯,冲着朱大老板点了点,算是进了酒.
"真是江湖代有才人出啊."朱大老板啧啧叹道,"大老板我老了,再怎么深思熟虑还不是小辈面前颜面扫地?"
"大老板啊大老板,"陆小凤屈了一条腿在椅子上,边喝边说,"你道我是如何看出这鬼楼主人是你的?"
"如何?"
"你还记不记得你说的那句话?"陆小凤看了厉南星一眼,决定不卖关子,捏着嗓子道,"哈哈,看来是天魔教请了鬼楼的人来杀你,好走,不送"
"有什么问题?"
"我与厉教主之事,江湖上固然有几个人知道,却决然不该由你这.....呃......生意人知道的如此清楚,除非,朱大老板这生意人做得不地道."陆小凤憋了许久,方才把话中"脑满肠肥"几个字吞了下去.
"恩,继续."
陆小凤叹口气继续:"接下来,就是我赌了,我打赌能将楼上风铃换成杀灯的,必然只有大老板的人才能做到,大老板难道不是早就换了灯,只等我这冤大头上钩的么?"
"你就这么信你的赌运?"
"陆兄信得是我."厉南星突然插话,却只说了一句,便又继续低头喝酒,不管不问.
"南星,我知你若不是非常事,肯定不会让我送命,你写了那青灯上三字既是提醒,又是警告,却又来救我,你的心意,我可算明白了."陆小凤突然正色道,厉南星面色未变,只是酒喝得更快了些.
"厉教主想必是欲趁机解决了老夫这鬼楼吧."朱大老板叹道.
"该来的总会来,反正有个爱管闲事的人在,解决了也无妨."厉南星玩起了手中的酒杯,酒喝得多了,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未喝酒一般.
"看来这次玩到了两位身上,却是老夫错了."朱大老板愁眉苦脸起来,便像是把翻炒的五花肉装了盘,攒成一堆.
"也罢,也罢,如今夜深露重,两位可愿在舍下安宿一晚?"
"啊,瞌睡死了,既然大老板挽留,我便却之不恭了."陆小凤极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看向厉南星.
"有劳了."厉南星点点头,便跟着朱大老板唤来的家人上楼.
"喂..."陆小凤凑到朱大老板身前,眼睛发亮,"一间还是两间."
朱大老板咳嗽:"重阳夜赏灯,本楼客满为患,只剩了三楼天字一号房."
八 眠不成的夜
陆小凤进屋后,便看见厉南星背朝着门睡在床里,床上留了好大片空位.
陆小凤摸摸胡子,爬上了床,规规矩矩地睡下.
"鬼楼真不愧是鬼楼."厉南星幽幽一声响起,惊回了陆小凤的心猿意马.
"确实不愧.朱大老板的事,我们也只能到此为止."
"我明白,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办法,虽是鬼楼之主,我们也不能拿他如何,这便就此了结."厉南星顿一顿,"你不怪我扯你进这是非?"
"怎么会,"陆小凤把胳膊枕到头下,他觉得自己得控制那两只不听话的手了,"你肯让我管你的事,我还管他什么是非不是非?"
是了,西门七童他们,都是不忍扯自己进是非的朋友,厉南星这样明摆着就拉他进了自己的闲事,可不算朋友=V=
陆小凤管不住自己的左手,他暗叹一声,压在头底下,是他可以做到的,可是那只手竟然可以从头顶一直折过,并且不小心摸上了厉南星的脖子,那就不是他能管住的了.
"陆小凤,还有件事,我想知道."厉南星突然转过身来,转得云淡风清.
陆小凤看着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口舌更加干燥:"什么----"
"我想知道,陆兄的脖子怎么流血了."(^^)厉南星凑了过来,"我且为陆兄看上一看."
陆小凤看着厉南星那张脸,恩,没错,云淡风清,再看一眼,恩,风清云淡,没错,还是那张似乎总是冷漠到淡漠的脸,几根温凉的指滑上自己的脖子,带起了他一路邪火.
这样的光景,这样的人,他自是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再仔细看去,却见厉南星的耳垂已然泛起了粉红色,玉白的脖子里也透出了几丝透明里裹着的晕红,便明白,这人,是真的醉了,顶着亮晶晶的一双眼,醉得有些放肆.
"南星你的耳朵好象也流血了,我且为你吹一吹."陆小凤凑了上去,吹了吹那人耳垂上细细的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