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一位进京赶考的举子到他家敲门投宿,那举子却和画中男子一模一样,少女被请出来和举子相认,二人一见都认出了对方,举子将梦中所闻通说一遍,竟与少女所经历的一模一样。”
吴清把玩了会儿那面铜镜,“最后结局如何我就不说了,总之至此以后,关陇京畿一带,大族女子要是看中了某个男子便会将自己梳妆用的菱花镜在镜面中刻出一道裂痕,派人交予男子,以示……云雨之邀。”其实是示好的意思多一点,不过这样理解也没错。
烛光下林重楼的脸色黑得和锅底有一拼,吴清困了,把一地的残稿留给林重楼,先歇息去了。
一夜过后,吴清惦记着他的手稿,天擦亮就跑到书房去验收林重楼的成果,结果——
“啊啊啊!林重楼你给我滚回来!谁让你都揉成团了你一晚上都在想什么?!”
今天是赶集日,楚青岫给孩子们放了一天假,小孩们昨天走之前都允诺给楚青岫带回来点“战利品”。
就算是不用上课,可楚青岫还是习惯了早起,何况夏日天亮得早就更让人睡不着了。楚青岫转眸看了看蚊帐外投进晨晖的窗户,心想是不是真的去裁个窗帘好些。
不止是阳光的问题,有时候真的不是那么方便,比如林重楼下山来的时候。
今天,会下山来吗?楚青岫在床上赖了阵,从窗帘自然而然想到这个问题,然后暗笑自己太幼稚。
他已经不再年轻,虽然玉珏那一场治疗让他看起来比林重楼都年轻不知多少岁,甚至附近村落的媒婆都上门找过他好几次,有意无意地试探,暗示他有好几家的黄花大闺女都看上他,每每见到那些媒婆都让楚青岫失笑,让林重楼立刻黑脸。
然后那个晚上就会……不说了,大家懂的。
照旧起身,穿衣叠被洒扫庭除少年时期养成的良好的作息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即使是他成为武林盟主以后也时常自己打扫,后来习惯了下厨,再后来收养了楚倚歌。
月琳琅再心地善良也没有善良到能够像对待自己亲生儿子一样去悉心照顾楚倚歌,他在楚倚歌直到五岁懂事之前都一直劳心劳力。
这样算来他竟然没有享受过多少被人伺候的日子。
把衣裳洗了正准备晒的时候院门被人推开,楚青岫没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边将湿衣在院中的竹竿上摊开便笑着问道:“今天来这么早?吴清他——唔!”
他的话未尽就被林重楼擒住了腰身,右手轻掰过他的脸颊贴上去,有些凶恶地亲吻他的唇。
着分明是很亲密的接触,楚青岫却莫名地从林重楼身上感受到怒气,那种竭力隐忍地,却始终蓬勃的怒气。
这是又怎么了?楚青岫不明所以,唇齿被含着挑弄,林重楼握着他身腰的手也在上下搓揉游移,好像在确认他有没有少块肉一样。
等摸到他腰上那个最敏感的腰眼的时候,他终于撑不住地全身都软下来,林重楼撑着才没有委顿于地。似乎是看到他这个反应林重楼才满意了,怒气稍平,放过他的唇齿。
楚青岫睁着水润成一片的眼瞧那张阴晦不明表情的脸,问道:“怎么了?”
“没事。”林重楼将慢慢松开他,弯腰下来去和他把木盆里的衣裳给晾了。
忽的林重楼看到衣裳中有一片粉红分外刺眼地点缀其间,挑了挑眉将一点扯了出来。
那是一方桃粉色的手帕,上面针脚拙劣地绣了个两只鸟,看了许久才看出了那是一对交颈鸳鸯。
林重楼只感觉眼皮突突地跳,忍了忍心中突涌而出的怒意,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是哪家小娘子的手帕落这里了?”
楚青岫看过来,笑着道:“那个呀,是大石小姑的,上次大石从家里拿了些大枣来,就是用这个包的。”说着从林重楼手中接过那一方帕子给晾上,“那小娘子说她送我了,不过我想这个毕竟是人家姑娘的东西,还是洗干净还回去好些,免得日后别人看到我有这个帕子对她名誉不好。”
林重楼笑笑,在楚青岫看不见的眼底却是冷凝的:“不明不白的东西是不好收。”
楚青岫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奇怪,不过一时也没想明白,掠过这一页道:“今天是赶集的日子,我们上集市吧,有些东西该添置了。”
赶集的日子让这个平时安静到与麻雀共存的小镇难得一见地热闹起来,林重楼陪在楚青岫身后,像是活生生的跟班护卫。
钱,他付;东西,他拿;任劳任怨不言不语。
相较之下楚青岫忙碌很多,一方面是挑挑拣拣捎带着砍砍价,一方面是他的小弟子们都跟在卖摊周遭忙前忙后帮忙,见到他此起彼伏地喊夫子好,孩子的父母各种热络感激的话简直让他□乏术。
林重楼虽然一路跟着,却反而没有平时和楚青岫热络,只是看着楚青岫浅笑飞扬的亲切笑容,莫名觉得眼前的人还是离自己很远,远得不可触及。
其实没有买什么东西,除了油盐酱醋茶外楚青岫添置了新的茶具,据卖茶具的人说那时西域商队经过卖给他的。武林盟虽然不是富贵官家却也见过珍宝不少,官窑进京的时候往往会多有仿制在坊间流传,自然也有西域风格图案的瓷器在市面上流通。
在丹阳长公主府里休养的时候楚青岫就曾用过一整套西域风格的茶具,是一整个的西域景教的故事很是有趣,让楚青岫印象很深刻。
而集市上卖出的这个就工艺而言粗劣不堪,一看就是仿造的,但好歹那上面的故事倒是烧得没错,楚青岫看得亲切便买了下来
一回到家里楚青岫便拿出来把玩,林重楼看他这样喜欢,刚想问问这上面画的什么楚青岫忽然问了句:“昨天听说是夫人的生辰?”
慕容紫摇不很喜欢过生辰,平素也不言语一声,哪怕是整岁的生辰也是不喜大肆庆祝,楚青岫也是推想的,不很确定。
要是在昨夜之前林重楼听楚青岫提起慕容紫摇他一定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此时他不由得凝重起来,点了点头。
楚青岫道:“我昨天也没上山去给她道贺,今天你回去的时候把这套茶具带回去代我送给她吧。”
“我今天不回去!”林重楼忍无可忍低吼道,“我不送!我不许你送!”
楚青岫惊愕地朝他望过来:“你怎么了?”
林重楼收敛起刚刚爆发的怒气,仍然有些恶声恶气地道:“没什么,我就是、就是……”就是不想听到你说起她。
楚青岫看着他的神色,心中一动,皱眉道:“你在怀疑什么?”
“我没有在怀疑。”林重楼眉眼不动,心中却像是有火在烧,烧得他难以忍受。“还是你,想让我怀疑什么?”
“你!”五指微微颤抖着攥紧,楚青岫拢着手坐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本应该生气的,但此刻,滚滚的怒意却抵不过心头的疲倦。
爱越深,越伤痛;爱越重,越难负。
他知道林重楼是爱着自己的,却找不到一种方法去承受。
见他沉默,林重楼才清醒过来,有些懊恼后悔,更多的却是却是自责——明明决定了要和好好对他,明明说好了重头开始,在有一次欠付,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可现在,又怎么挽回才好?林重楼在这沉默中局促起来,间或偷偷去瞧对面的楚青岫。
楚青岫感觉到林重楼投过来的“楚楚可怜”的目光,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息,犹豫了一下才道:“重楼,我觉得我们还是……”
“我不会放开你的,”林重楼大声打断他的话,声音骤然转小,“我知道我不该这样胡思乱想,可那都是因为我,我害怕失去你。”
“我没有想要离开你,”楚青岫缓缓道,“如果,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什么就直接问我,我没有不让你问。”
想了想,楚青岫伸出手把林重楼的手握了,放在手心,“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有什么事情是我连你都不愿告诉的?连生死都可以扛过,又何必让小事消磨?”
执手相对,林重楼烦躁不安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安定下来。相对无言,这一刻却是感动无言。
楚青岫看他平静下来,正经问道:“这次到底有是什么事情,让你这样生气?”
“我……”林重楼这回转过弯来,心道就算慕容紫摇对楚青岫有什么,楚青岫依然在自己这里,又何必担心。释然了摇头,“真的没什么事,我庸人自扰了而已。”
楚青岫却凶起来:“不行!你必须说清楚了!”有一就有二,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林重楼张了张口,话还没出口,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有人在门外喊:“楚夫子,在家吗?”
接着是孩童的声音:“老师!老师在吗?我是大石,我来给你送东西!”
楚青岫拍拍林重楼的手,起身出去。
林重楼在房中等着
等着,楚青岫出去不久们又被踹开,一个胖墩身材的小孩手中费力地提着以大袋米,抹着一脑门子的汗对林重楼道:“阿叔,老师说让你把米拿到厨房淘两碗米,煮上。”
林重楼应了,接过那米便往厨房走,全然不记得自己下厨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顺带问了那个胖墩孩子:“你们老师在做什么?”
孩子道:“我小姑的未婚夫从县里来了信,大概是说置办彩礼的事情吧,我们家没人看得懂,这才拿来给老师看看。”
林重楼嗯了一声,再不说什么。
前厅里楚青岫好不容易把信中的内容给待嫁少女和待嫁少女的父亲说清楚了,又照着他们的话写了一封回信,老父亲提了条鱼来,说是给酬谢楚青岫的,楚青岫推辞不过便接了,还留了几个人吃饭。
正说到吃饭,几人忽然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糊的味道,楚青岫这才想起他方才让林重楼做饭去了,赶忙跑后厨看去。
看着楚青岫着急忙慌的背影,老父亲和闺女嘀嘀咕咕:“这楚夫子人那么好,怎么就没娶个贴心的人,这见天连饭都烧不好的可怎么过日子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