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楼看着崔笙:“崔将军,你这是……”
“说实话我真的不想这样对你,我看得出你是英雄人物,如果你不是缠着青岫,我一定大摆筵席弄上好酒款待。”
“只是你自寻死路,我又能如何?”说着一声令下,士兵们蜂拥而上!
林重楼在包围中喊道:“青岫在哪里?!你告诉我!”
“要是你有命冲出这包围,我就告诉你!”
第七十三章·念子弃我去,新心有所欢(下)
夏去秋来,立秋的时候,茱萸长插的时候,楚青岫已经到了凉州了。
站在高高的阙楼上,于戈壁的风沙中远望,楚青岫连气都不敢吸,生怕又是满嘴的沙子地回去。
“公子,又起风了,快些回去歇着吧。”从城楼梯上走上来一个紫衣女子,她手肘上挂着件黑色狐毛滚边大氅,上来就要给楚青岫披上。
楚青岫掩嘴道:“心莲姑娘怎么上来了,我就站一会儿,马上就下去。”
穿心莲十分不信任地瞥了他一眼,口气生硬地道:“就一会儿?公子的一会儿是一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我才不信呢,过凤翔县的时候你也是说在渭水边站一会儿,一站了一个多时辰,我就不知道你在看什么?”
有这么明显吗?楚青岫让她说得一阵语塞,只得乖乖随着她下了城楼。
崔家人脉广,长公主在先帝和孝慧太后在世时受尽了宠爱,常常被皇帝抱于膝上接待朝臣,很多当时在中央的官员或者是官员的子嗣都曾见过这她。
孝慧太后一生不善权谋,唯独在教导养育长公主的时候竭尽了毕生所能,她甚至预料到长公主在自己过世后会落得如此地步,不仅在挑选长公主夫婿时费尽心机,风光大嫁等等,还私下里送了不少的好东西给长公主。其中就有各地官员的名册。
这种名册可不单单是吏部整理的那些,上面系统精简地写明了各地重兵在握的官员的特点、家世和弱点。一看这就是孝慧太后硬成先帝手中拿来的,但先帝独宠孝慧太后,竟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长公主自幼受宠于深宫,见闻于朝野,长大后虽聪明有余却决断不足,但这名册她却知道是极为紧要的,珍藏在暗格中十几年,名册第一次用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用,却是在送楚青岫走的时候用上了。
不管是怎么做吧,总之楚青岫远往这一路都打点好了,保管到哪里都有人接应,道路畅通无阻。
而楚青岫用计避开林重楼真正要前往的目的地是——祁连山药王谷。
其实说起来药王谷和武林盟是有极亲近的关系的,因为药王谷的谷主姓言,言画罗的言。言画罗除却武林盟朱雀堂主这个身份外,是药王谷谷主的哥哥。
再有一个,吴清竟然也是药王谷出身——这个倒是楚青岫料想到了的,以吴清的医术,就算有人说吴清是药王谷谷主他都相信。
他只是不知道为何言画罗是药王谷谷主的哥哥却半点医术都不会。
对此,言画罗很是得意地挑眉道:“我爹教我的时候我都和阿清灵魂互换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吴清瞪了,吴清道:“别听他胡说,是当年他不好好学,每次先谷主布置的作业都让我做,后来给先谷主发现了差点把他打出家门,却再也不教授他了。”
“先谷主说,若是强求必定一无所成,还不如不学,省得浪费那许多时间。”
言画罗一旁支肘捅了捅吴清,以扇面掩唇道:“他是你师父……”
在接触到吴清阴恻恻的眼神后又再度消声,楚青岫却道:“先谷主倒是个通情达理的开明之人。”
言画罗傻掉了。
“开明?”吴清又看了言画罗一眼,轻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既是回祁连山药王谷,吴清和言画罗自然是要带路的,而言画罗早早就在出行前就飞鸽传书回谷,药王谷便派了人来接应,只是来接应的那人来京城有事,倒是在凤翔县和吴清、言画罗和楚青岫就遇上了。
那人便是穿心莲,此女乃是药王谷谷主夫人慕容紫摇的近身侍女。
楚青岫听着慕容紫摇这个名儿耳熟,再一问才知道,慕容紫摇竟然是安国公慕容云敛的堂妹,当今慕容皇后的同胞妹妹。
而丹阳长公主就是下降安国公。
这个世界真小。楚青岫在心底叹道:原来大家都认识的。
穿心莲是医女,自幼浸淫医药之术,最擅于的就是照顾人,心思细密,这也是谷主夫人看重她的最重要的原因,没有之一。
自从穿心莲来了之后便主动担当起照顾楚青岫的责任,只因她第一眼看到楚青岫,观其面色就说出了楚青岫大半的病症,吴清对楚青岫那种近乎于自虐地向后守望很是头疼,自己没心思劝,楚青岫也不听,还好来了个喜欢劝的,金口一开便让穿心莲“跟”了楚青岫,并说要寸步不离
一路上吴清和言画罗大多数时间并辔而行,楚青岫本来也想骑马活动筋骨,吴清和言画罗难得口径一致不同意,外加穿心莲外援票,楚青岫给镇压进马车里的。
穿心莲第一次给楚青岫把脉,说他心脉受损很严重,楚青岫直说没事,隔天又把,竟然奇迹般地发现脉象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恢复——自动修复!
她简直是惊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连连问楚青岫缘由为何,楚青岫不好明说,毕竟玉珏的事情隐秘至极,又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乃是稀世珍宝。
秘宝在身,眼前人不熟悉,他怎能明说。
穿心莲也是清透人,一惊之下难免好奇,但见楚青岫一脸为难也就不再追问了,直道了句“当世奇闻”便将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坚持又给楚青岫把了一次脉,然后用那种古董商打量古董的表情看着楚青岫,让楚青岫无端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有隐疾。”女子断定。
楚青岫差点绷不住,笑了:“习武混江湖的身上哪里会没有伤。”他可是记得自己光是助月姬解倚月楼之围的时候中的那半身十几根的透骨钉就够自己阴雨天受的了。
好在有玉珏在,抵过生肌血肉白骨的良药。
穿心莲却皱了皱眉,眸底神色不住变幻着,最后压低了声音道:“我探得你脉中有一处受损地极为严重,那种脉象非女子不能有的。”
楚青岫怔住了,几乎口不能言。
穿心莲接着道:“你在少年时曾被红花强行打胎,血气方刚又不曾好好调理,浊气郁结不通凝结在内已为病灶。青年时再有孕时,身体孱弱,体内更是不堪重负……”
“重负……”穿心莲攥了眉心细细想了,猜测道,“按理来说你有孕时应是料理不善、护持不足,那种情况不是长途颠簸就是心绪烦乱不静,或者两者兼有。可……可若是令体内不堪重负必定是胎儿过大或——”
“是双胞胎,一男一女。”楚青岫的眼睑垂下来,眸光垂落在自己平坦着的小腹上,没有人知道那衣衫掩盖的肌肤上其实留下些痕迹的。
他屈起双腿,像是要用双腿挡在自己直直垂落却移不开的视线,他的声音有些飘渺,像是在天际没有根没有方向而飘摇的云。
“他们生下来的时候很瘦小,两个孩子挤在一起都没有……”看起来好像没有倚歌当年一个人那么大那么重。
“刚生下来的孩子皮肤都是红通通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方琼甚至调笑说这简直就是两只剥了皮的老鼠。
“他们都不会哭,一直不哭,我舍不得打他们,可是又不得不打。等他们终于哭出来了,那声音弱得想小猫在叫,还是被饿了好几天的。”
更惨的是他男身生子却没有地方产奶,两个小娃拼命哭就是因为被饿着了。原来找了头羊养着挤奶给孩子喝,两个却不喝,一喝就吐得不行,胆汁都要吐出来,一面吐一面哭。楚青岫记得那个时候急得睡不着觉,却又无可奈何。
后来好不容易在山脚下找到户添新丁的农家,每月给妇人几十吊钱,每天请她上武林盟来喂奶。
可是终究还是……
摇了摇头,像是想要把悲伤都驱散都摇走,他弯了弯嘴角道:“算了,不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可心中却哪里不知道,这怎么能过得去?
怎么过得去?
那是自己的孩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等到的却只能是这样的悲惨结局。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都做错的什么,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报复他,让他在失去爱人的同时失去孩子,什么都留不住。
或许,真的只有放弃才是解脱吧。
穿心莲本着一颗医者父母心,悲悯激动地无以复加,在车里呆不住便冲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此时正好在已经进了祁连山下的小镇了,言画罗便下令进客栈休息。
这里离药王谷已经很近了,这里的客栈其实就跟万年县的悦来客栈之于武林盟一样,就连客栈的店名都很昭然不用揭——药王客栈。
吴清看到那店名的时候眉角一跳,看着身边的摇扇翩翩的某人道:“你改的名儿?”
言画罗很自得:“是啊,多显眼多霸气!”
吴清嘴角抽搐了,很后悔自己竟然认识这么个人,迈步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