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海的沿岸有着各种海外仙山的传说,除去三山之外,还有十岛,十岛的名称众说纷纭,就连十岛上究竟是些什么人则更加不为人所知。
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其中有个岛名桃花,上面居住着群仙。这是很多年前一个姓萧的年轻人从海上归来后传播出去的传闻。
然,毕竟这个人已经逝世好多年了,至于他说的到底适不适合真的更有待商榷。林重楼一向不信鬼神之说,桃花坞的传说不过是听之而已,从未放在心上过。
林重楼端详了下面前的女子,迟疑道:“难道你的意思是,你就是来自于桃花坞的么?”
月涟漪很痛快的承认了,她道:“那个地方也算是仙岛吧,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有多大,来到中土二十余年了——我的样貌和当初我来到这里时一点都没变。”
林重楼自然是震惊,不过他转念一想,想起了武林中关于倚月楼的传言,其中一个就是容颜常驻。不由问道:“难道倚月楼中的女子都是来自于桃花坞?”
“不,只有我和琳琅而已。”月涟漪叹了口气,“其实这个容颜常驻也是相对而言,或者可以说是一个诅咒——我们不远万里来离开仙境来到人间,都是为了破解这个诅咒。”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于仙风道骨了,林重楼闻言,脸色都微妙起来,他顺势问:“什么诅咒?”其实他是想问:和我有什么关系。
月涟漪道:“我和琳琅都是出自桃花坞,我们能够来到这里也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出去之前,桃花坞的长老告诉我们,但凡桃花坞出去的都是为了历劫,这个劫便是情劫。”
“我们外表看上去和寻常女子没有什么不同,但有一样是我们得不到也求不来的。”
“什么?”
月涟漪避开他探询的目光,竟然有些尴尬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定下心才缓缓道:“生育。”
“但凡是桃花坞的女子都不会生育——这就是我说的诅咒。除非她们找到了她们命中注定的人,和意中人在两情相悦的时候交欢才有可以破解这个诅咒。但是千百年过去了,从桃花坞里出来的女子也不少,却没有一个在这里休养生息繁衍后代,她们最终都会被这世间的男子伤透心,从而专注于寻找回去的方法。”
“那些人,或许可以回去,或许一辈子只能在这里流浪,没几十年还要换一个地方居住,不然就会被当做是不老不死的怪物,受尽唾弃和指摘。”
这样的事情未免太过传奇,林重楼听完沉默了好久才道:“你没骗我吧?”
月涟漪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冷声道:“我骗你做什么!骗你有好处吗?”
林重楼垂下头去,将月涟漪方才的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终于抓住了重点。为此他稍稍激动了一下,差点把怀里的孩子给忽视掉了。
手一颠,林暮在梦中受到震荡,大哭起来。那哭声引来了在不远处伺候婢女,林重楼将孩子哄了哄,略略止住他的哭声便将孩子交到婢女手上,叮嘱道:“去找阿碧。”
待婢女退下了,林重楼看向月涟漪,说话的时候语调竟然带着些笑意的欣悦。“那么,倚歌不是她生的。”
“琳琅?”月涟漪虽然看不惯他那幅开心的样子,却也不得不据实以告,点了点头,“自然不是,你看楚盟主那个样子像是会在离开你之后轻易爱上别人的吗?情爱一事,是世间最难的。”
不甘心看林重楼那样开心,还是想要泼林重楼一盆冷水,她道:“就算不是琳琅生的,难道不能是别的女子生的?楚盟主俊美非凡,为人正直,又有文采,别说迷倒武林的女侠,就是放眼京城名门也都是有很多人为他倾倒的吧。”
林重楼不理会她的挑衅,想要压压嘴角的笑意却还是压不住,反而扬起更高,他低笑了两声道:“不会的,”他的声音十分坚定,“除了我,他不会碰别人。”也不会让别人碰!
“你……”月涟漪愣了愣神,却反问道,“那你就不觉得对不起他吗?在扬州这个花柳繁华地,你林家主可也算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
“我……没有。“最后两个字说得底气不足,林重楼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从来都没有辜负过他。”至少在心里,是这样。
月涟漪没有再刻薄他,只是说:“如今中原武林的情势不好,天山门那边还一天到晚地拿寒霜剑和倚月楼的事情指责武林盟徇私护短,加上秦际阳——他现在在朔方边境声名鹊起,因他是上官昊亲子,不少人提出要楚盟主将盟主之位让给秦际阳。你如果真的心疼他的话,就去看他吧。就算他不想见你你也要见他,否则……”
“他为什么会不想见我?”
“这种事情你都不知的我怎么会知道!”
月涟漪几乎是用吼的,林重楼一下给她的气势震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好,我会去的。”
月涟漪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心中怅然道:怕是到时候不是你去不去见他,而是你去了到底见不见得到他了。
第六十六章?思君令人老(下)
几天后,在同样的长江入海口,东海的沿岸,林重楼和月涟漪偕行而来,等待着十天前送出的那艘小舟回来。
林重楼也不知道月涟漪是怎么知道楚倚歌归来的,月涟漪突然就说楚倚歌该回来了,隔天林重楼便跟着急匆匆的月涟漪赶到海岸。
他们大清早出门,正午的时候就到达海边,才等了不一会儿,林重楼的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视线中便出现了一艘漂浮的小舟从远至近归来。
“倚歌……”林重楼不得不对月涟漪稍起佩服之心,对月涟漪那番话也就更信了一层。
月涟漪看都没看他,只是往前又走了几步去迎接楚倚歌去了。
那小船上只有楚倚歌一个人了,楚倚歌扒着小船往岸上走,手脚都是哆嗦的,林重楼将他一抱捞了进来,楚倚歌浑身都是软的,半边身子让林重楼搂着,双手撑着岸边的巨石,“呕”地一声,便吐了一地。
月涟漪连忙打开水囊喂他喝了几口,给他漱口,有浸湿了帕子给他擦洗了脸。颇为心疼地道“小歌,怎么样?还晕吗?”
原来是晕船了。林重楼眉眼一跳,他倒是忘记了楚倚歌是北方人,不习水性。
楚倚歌神情萎靡地靠在林重楼怀里,眼眶红红的,也不知是吐得太厉害还是别的闹的,就跟要落下泪一样。
他抽搭了两下,向月涟漪道:“我和娘上了小船,那和尚划着船在海上走了好半天,然后天都快黑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小岛,然后和尚把船靠了岸,带着娘进去了,可是我——我进不去!”
自小受尽父亲宠爱的楚小公子很苦恼:“他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和尚?”林重楼皱了皱眉,疑惑不解,“我没有看到什么和尚。”
楚倚歌的眼睛瞪得老大,跟吞鸡蛋的蛇一般。他颤声问:“林叔叔,那和尚很高,身材精壮,除了头很光以外和普通人没两样的,只是多一层袈裟而已。你……你真的没有见过吗?”
林重楼抬眼看向有月涟漪:“你那个时候,也看到了?”
月涟漪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而是和楚倚歌温颜道:“那个地方不是任何人都能进的,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进去。”
“为什么?”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你太小了,不懂。”
“我……那什么时候我会长大?”本来想一挺胸膛证明自己长大的楚倚歌发现自己挺不起胸来,只得悻悻地问。
月涟漪伸手揉了揉他的发,笑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你最好……问你爹爹去。”
“爹爹!”楚倚歌叫了一声,苦着一张脸说,“我想爹爹了!”
林重楼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低声道:“你想回去了么?”
楚倚歌在他怀中狠狠点头:“很想!”
林重楼微微蹙了眉,却说:“再等两天,叔叔带你回去。”
不是他不想见楚青岫,而是在这么多隔阂和时间过后,再要去见,他多少要有个思想准备。就像姑娘见心上人还要穿衣打扮涂妆抹粉,他不是得先料理清楚的林家时事务才去么?
幸好,有林南鸢和林东易在,家事上有阿碧,交代交代就好。
然后林家家主开始估摸着自己去几天——一个月、两个月还是?
他成天想,坐着想站着想,在正院想在湘荷院和想。月涟漪看他交代事务那劲头,一语道破他的心思:“你去住上半年,在让楚盟主跟着你回来半年?”
林重楼回望她的眼神,双眸闪闪亮亮的,跟十八岁怀春少女一样。
月涟漪差点没跟嘴里的茶噎住,院子里游龙舞剑的小男娃跑进来问:“林叔叔,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离家很长时间了,要说思念之情,楚倚歌不比林重楼对楚青岫的思念少多少。林重楼看了一眼他,忽然想到了以后在武林盟楚青岫可能会被眼前这个小孩子抢走很大一部分的时间,然后又会被武林盟是事务抢走很大一部分时间,那留给自己的就……
林重楼不怎么高兴,心情不怎么愉悦,楚倚歌很是敏锐地感觉到了林重楼的这种不满,虽然他很迷茫这种不满是由于什么。
楚倚歌缩到月涟漪怀里去了,扒着姑姑的胳膊眼巴巴地望着林重楼,像等食物的小燕子。林重楼又看了他一眼,看到他黑亮的双眸和带着些婴儿肥的肉脸颊,不由缓了脸色,说道:“明天启程吧。”
楚倚歌欢腾地大叫了一声,跑出去回自己屋子收拾行装去了,虽然他不知道已经收拾了几次了。
林重楼望着离去的欢快背影,看着金色的阳光似乎都随着他奔走的身影绽放,目光也是柔和的。他想,在自己不在楚青岫身边的那些年,有这个孩子陪着,是不是楚青岫也会高兴一些,舒心一些。
那么,以前被抢去的时间就算了。他在心中哼唧,以后我在了,青岫以后的时间可就由不得你了!
月涟漪看了眼他瞬息万变的脸色,挑了挑眉出声:“林家主,现在武林盟情势不好,你这样去,倒是也算支援了。”
林重楼闻言,暂且放下了心中幼稚的纠葛,沉声道:“如果必要的话也未尝不可,毕竟武林盟和林家有盟约,我和青岫又是师兄弟,就算我帮,也是有理由的。”
武林盟主要掌管中原武林,但是连带着关内道和朔方一带边疆的门派都是隶属,例如天山门。
天山门的老门主便是上官昊的丈人,老门主膝下共有一儿一女,女儿嫁给上官昊,也就算是嫁进武林盟,在老门主在世之时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之时老门主死后的天山门和武林盟的关系一直就不对付,其中最主要的是因为寒霜剑。
寒霜剑为天山门镇门之宝,也是老门主送给爱徒的礼物,萧云昭生前一直携寒霜剑游走江湖,渐渐的,人们只知道寒霜剑是萧云昭的佩剑而不知道寒霜剑是天山门的镇门之宝。
直到萧云昭死后,萧云昭的师弟谭缘没有让月姬交回寒霜剑之意,反而亲赴洛阳传授其寒霜剑法。直到如今,月姬将寒霜剑给段雁归,那天山门收回寒霜剑的可能就更加渺茫了。